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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六,宰相杜黄裳不顾年事已高,坚持请命出任河中晋绛宣慰安抚使,在三百名近卫军骑兵护卫下前往晋阳。此前一天,一道诏书已经发给李庸,同时临近各镇也得到指示。
所幸今年风雪甚少,官道也在去年冬天整修了一遍,快七十岁的杜黄裳终于在六天之后赶到了晋阳。
十二月十二日,城门紧闭的晋阳城外官道上,一群没有旗号的骑兵护卫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守门士兵远远望见,连忙禀报军官。这群骑兵到得城下,放慢马速,打出了旗号:
“中书令、河中晋绛宣慰安抚使:杜”
军官一按胸口道:
“总算来了。”
验过文书后,守门士兵将城门打开,领兵的将军向守门军将要了个向导,又派人开道。杜黄裳掀开窗帘向外望去,城内冷冷清清,晋阳仿照长安,拆了城内各坊的围墙,开了许多商铺,比起杜黄裳当年在此确实是气象一新,只是商铺大多关门,而且路过街口时总会猛然看见几颗人头,让人心里不觉会跳一下。路上的行人见这一支人马过来,漠然地站到路边,看遮这支胸甲上绘豹纹的骑兵过去,个个眉头紧皱。看得杜黄裳心里也是沉重,把窗帘又放下了。
转过一个街口,就到得节度官署。官署里面的冷清却不输给大街上,门口连守门的士兵都没有,只有几个刚知道消息的参军从事赶出来迎接。马车停下时,近卫军士兵自动散开,护住前后左右。杜黄裳在随从搀扶下下车活动了几下后,不知对谁说道:
“到底年岁大了,浑身酸疼。”
说罢就问小吏道:
“李节度使安在?”
小吏回答道:
“回禀杜相公,自前日起,为安定局势,李大人就搬到城外和老兵们同住了。其他官员也奉命上城上街,带上士兵衙役维持治安。只有苏判官居中提调。”
杜黄裳作色道:
“胡闹,是谁出的馊主意?”
小吏垂首道:
“是苏判官出的主意。”
“什么苏判官?”
“就是苏弘苏判官,自李大人出城后,苏先生就在自己房里房外堆满的柴火,只要李大人有什么意外,苏先生就打算**。”
杜黄裳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这个苏弘乃是刘辟女婿苏强的兄长,原本在晋州幕府,苏强坐刘辟谋反被诛杀后,虽然没有追究到苏弘,但是苏弘也因此被免归,没有人再敢征用他,日子自然过得也穷困不堪。李庸到河中后,知道苏弘是个人才,特地上书道:“弘有才行,不可以其弟故废之,请辟为判官。”
宰相中有人认为不可,杜黄裳就是其中一个,不过皇帝却很赞成,李诵说:“假使苏强不死,真有才干的话还能再起用,何况苏弘呢?”于是李庸就把苏弘召入了河中晋绛节度幕府,任判官。看来苏弘很感激李庸,打算士为知己者死了。杜黄裳沉吟了一会,道:
“这几日城外老兵可有异动?”
小吏苦笑道:
“自节度大人出城,老兵们倒是不再闹了,可是眼看年关降至,城外人越来越多,谁也保不准到时候会出什么事。大家心都悬着呢,城中许多人家已经开始往外地跑了,杜相公,您看这城里,哪里还有一点要过年的样子?”
杜黄裳却不回答,以他的身份,能够和小吏这样说话已属难得,道
“苏判官现在在哪里?速去带他来见本相。”
小吏道:
“是,苏判官去刺史府了,下官这就去找。请杜相公上堂歇息。”
杜黄裳就在随从搀扶下走进节度官署,负责保护他的近卫军将军却不敢松懈,见节度官署防卫力量薄弱,就又派了一队人进到官署。
“唉,可惜,可惜!只要再给我半个人头的位置,这一箭就能射出去了。”
街口的一座酒楼上,一个三十几岁的精瘦汉子放下手中的铁弓,叹息道。
“没想到这个老东西来得这么快,若是在路上设伏干他一票,咱们这次就发了。”
坐在他身后的一张桌子上的一个胖子咽下嘴里的肉,附和道。
坐在胖子对面的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斟起酒一饮而尽道:
“急甚么?眼下局势在我等掌握之中,他一个糟老头子来能做得甚事?咱们先看看他能出什么花来,等过几日咱们的人一到,就闹他个天翻地覆。大人可是答应了咱们事成后有重赏的。老二,老三,老四,到时候把你们在洛阳的相好接过来,咱也过过当官吃肉的日子。”
坐在暗影里的一个人吃吃笑道:
“到那时接甚么相好?额可听说这刺史的小姐长得不错冽,肥肥肉肉地,到时候你们可别跟额抢?”
节度使官署二堂内,杜黄裳面沉似水做在案后,刚刚到来的苏弘蓬头垢面,身上的官服看来也好几天没有洗了,看来劳累的不轻,看到堂上一身紫衣的杜黄裳,显得局促不安,别别扭扭上前见礼道:
“罪人苏弘见过杜相公。”
杜黄裳眼皮都不抬,道:
“免礼。苏判官,皇上既然没有追究你的罪过,你就不必自称罪人了,一切如常。你且坐下会话。”
“谢相公。”
苏弘屁股刚挨上椅子,就听到杜黄裳一拍桌子,厉声问道:
“苏弘,你好大的胆子,听说是你怂恿李节度使孤身涉险,与乱兵同住?”
苏弘一惊,猛地站起来,见杜黄裳正恶狠狠地盯着他,满腹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满眼含泪,跪下道:
“杜相公请息怒,非是苏弘要陷李大人于险地,而是情势急迫,不得不如此。不然,晋阳危矣,河中危矣。请杜相公听苏某一言。”
杜黄裳面色不变,请求挥手,见堂内众人都已退出,道:
“你且说来。”
?
杜黄裳的面色渐渐柔和了,道:
“苏判官请起,是本相错怪你了。苏判官,如此说来,是有人从中操纵,意图不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