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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骏马如一阵旋风冲进了杂乱的贫民窟, 它在弯曲而泥淖的小路上横冲直闯, 撞飞了路边不少堆积的杂物,唬得附近的贱民纷纷避让开来。
而那匹骏马冲过去后不久, 紧接着他们又看到一群骑马的人追了过来, 身上都还带着长|枪利剑等武器, 他们吓得如鸵鸟一般躲在屋子里不敢再冒头,眼睁睁地看着那群人冲了过去。
“追上了!”
有人高喝着,戈尔一喜, 催动身下骏马奔过去,想要好好羞辱一下那个他早就看着不顺眼的女人。
结果, 他乐滋滋地过去, 却只看到了一匹不断嘶鸣的骏马, 马背上却是空荡荡的。
“人呢?!”
他吼道,一张脸像是被人抽了一耳光, 脸色铁青。
“戈尔大人,那个女人恐怕是中途跳马了……”
戈尔二话不说, 挥起手中的马鞭重重地抽了那个回话的侍卫一鞭子。
“废物!”
他怒道, “都是废物!这么多人, 连一个带着小孩的女人都抓不住!我养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
“去, 都去给我找!就算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把那个臭婊|子找出来!”
被抽了一鞭子侍卫强忍着背上的疼痛, 立刻安排手下分开寻找了起来。
………………
这贫民窟里阴暗得很,又到处都是遮蔽物,所以在一拐弯的时候,女骑士就果断抱着伽尔兰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任由马匹自己奔驰而去。而她抱着伽尔兰跑进了阴暗的小巷子里,躲了起来。
“伽尔。”
她单膝跪在地上,惊慌地摸着怀中小孩的身体,紧张地问,“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伽尔兰抬起头来,一把按住了女骑士在自己身上乱摸、甚至还想要掀开自己衣服的那只手,赶紧回答:“我没事。”
他一边说,一边为了打消法塔雅想要掀开自己衣服的念头甚至还在地上跳了跳,表示自己很健康。
“别担心,法塔雅姐姐,我在家里天天都被老师逼着练武的。”
虽然没有赫伊莫斯那么天才,但是他也是天天跟着歇牧尔学习武艺的。在训练的时候歇牧尔可不会留手,所以对他来说,跌打滚爬也是常事,有时候摔得重了,也会在身上留点淤青。
刚才那种程度,也就是练武时摔重了一点,在背上留点淤青的程度而已,并不严重。
“因为我看到你都被他打飞出去了……”
法塔雅还是很紧张。
“我站着不动抗住那一棍子,才会受伤得更厉害啊。”
因为他小,歇牧尔教他的大多是借力卸力的技巧。
像刚才那种情况,他硬挨那一棍肯定受内伤,但是顺着棍子的力道飞出去反而能卸掉不少撞击的力道。
“对了……的确是这样。”法塔雅这才松了口气,“看来你的确有练过武。”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不远处戈尔的手下已经有人骑马跑了回来,四处寻找着她,顿时目光一凛。
“别出声。”她小声跟伽尔兰说,“跟我来。”
说完,她牵着伽尔兰的手钻进了另一条巷子中。
接下来法塔雅带着伽尔兰一直在东躲西躲,但是戈尔的手下逼得紧,再加上他们四处逼问附近的贱民他们的踪迹,法塔雅躲藏的范围被逼得越来越小。
她站在小巷子的阴影里,皱着眉看着不远处四处搜查着戈尔的手下。
这时,一个幽灵般的身影偷偷从黑暗中钻出来,慢慢地接近他们。
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法塔雅猛地转头,她绷紧身体,如一头蓄势待发的母豹警惕地盯着来人。
“别紧张,别紧张,我不是他们那一头的,我是来帮你们的。”
一个一看就知道是在贫民窟生活的高高瘦瘦的大男孩慌张地摆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城、城卫大人,我是看到你在躲他们,我来给你们带路。”他说,“这里我熟,我知道怎么走可以摆脱他们。”
这男孩一说完,就一溜烟儿地钻进了对面的小道里。
法塔雅皱着眉衡量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跟了上去。
她觉得,如果这个小痞子想要害她们,或者是戈尔的手下的话,那么只要大喊一声暴露自己的行踪就够了,没必要如此大费周折。
而且对付这些贫民窟的家伙,可比对付戈尔那些训练有素的手下容易多了,量这些贱民也没胆子对自己这个城卫做什么。
少年带着他们在蜘蛛网似的小巷子里左钻右钻,他不亏是这里的地头蛇,许多看起来不像是路的地方也能被他找到空档钻过去,伽尔兰感觉就像是在一个巨大的蚂蚁洞穴里钻来钻去似的。
好一会儿之后,他把伽尔兰他们带到了一个空地处。这个空地四周被十来个坍塌了半截的废弃屋子围着,中间堆积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看起来是个丢废弃物的地方。
“你们在这里躲着。”
贫民男孩嘿嘿地笑着,搓了搓手。
法塔雅点点头,掏出一把铜钱给他。
“那些人走了,你就来通知我。”
接了钱的男孩如捣蒜般点头,一张长脸笑开了花。
他想,这边有赏钱拿,等会报信了,那边还有赏钱拿,他今天真是发财了。
他对女骑士咧了下嘴,一溜儿烟地跑了。
法塔雅打量了一下四周,走到那一间塌了的房子背面,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休息,思考着下一步怎么办。
伽尔兰乖乖地坐在她身边,一双眼珠子却是像小松鼠一样滴溜溜灵活地转着。
那些人反应可真快。
他想。
他才拽着法塔雅在这里晃了一两个小时,就有人找来了。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他也考虑过,为了安全着想,他是不是应该立刻回去禀报王兄这里的事情,让王兄派人来调查比较好。但是他很快想到了,卡莫斯王兄既然安排了这件事,肯定也定期会派人来巡查。可是,却从来没有查出来什么不妥。
显然,那些控制了这里的人在监察使过来的时候,通过种种手段掩饰太平、逼迫贱民闭口不言。所以,监察使才什么都查不出来。
那个幕后之人的打手已经发现了他和法塔雅在这里,就一定会向上头的人汇报,那些幕后的人肯定会及时做出反应……如果他先回去,向王兄汇报,那么不管是他带着人来暗访还是王兄派人来暗访,这个时间差已经足够那些人抹平漏洞、湮灭证据、威吓贱民、粉饰太平,将这里的一切都伪装起来。
那样一来,就算是暗访,也什么都问不出来。
以那些人能逼死贫民的手段,想要让这些贫民闭口不谈是很容易的事情。
所以,他才选择冒着风险留下。
……
就在伽尔兰还在思索着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砰的一声,像是有人被重重摔在杂物上的声音。
紧接着,那个年轻贵族的高喝声在空地上响起。
“法塔雅!给我滚出来!”
站在空地的入口处,戈尔冲着里面大喊。
“你他妈别像只老鼠一样躲躲藏藏的,给老子出来!”
被戈尔手下的一个侍卫狠狠甩出去,整个人摔进一摊废弃杂物中的瘦高个儿男孩发出痛苦的呻|吟,鼻青脸肿的,瘫在杂物里半晌爬不起来。
戈尔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因为发现这个小子鬼鬼祟祟地在自己附近晃来晃去,本就心头冒火的戈尔随便找了个借口把他抓起来狠狠打了一顿,本只是为了发泄怒火,谁知意外从这小子口中得知了法塔雅的下落。
此刻,他冷笑地站在空地入口,因为四处都堆积着杂物所以他们都已经下了马,并将这一片空地团团围住。
空地安静了好一会儿,然后,有了动静。
法塔雅走了出来,皱着眉盯着戈尔。
“戈尔,你要懂得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呵呵,老子在这种地方需要适可而止?”
戈尔此刻已是得意之极,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这个臭女人已是插翅难飞。
想起从小到大法塔雅从不给他面子,处处胜他一筹,让他经常被人嘲笑连个女人都不如,他就恨得厉害。
难得抓住这么好的机会,这女人居然敢打探这里的事,他就想着今天一定要把她狠狠羞辱一顿,以泄心头之恨。
他一挥马鞭。
“给我上!教训她!”
戈尔的手下一拥而上。
顿时,一群人打成一团。
法塔雅虽然只有一个人,但是她武艺高强,再加上此刻拼着一股狠劲,虽然处于下风,但是看得出来一时半会儿还奈何不了她。
戈尔眼珠子一转,一眼看到那个站在角落里偷偷看着这边的金发小孩,顿时眼睛一亮。
他用马鞭一指那个方向,喊道:“抓住那个小孩!”
只要用那个小孩威胁法塔雅,不怕她不束手就擒。
“戈尔!你敢——”
被围攻的法塔雅顿时急了,想要冲过去,偏生被人围着冲不出来,只能气红了眼,眼睁睁地看着戈尔的一个手下向伽尔兰冲去。
那个侍卫几步就跨到了小孩的面前。
金发的小孩安安静静地站着,仰着头,一双透亮的眼定定地看着他,不哭不闹不叫,让侍卫觉得有点奇怪。
或许是吓呆了?
他这么想着,大手一伸,就想要粗鲁地抓住小孩的头发将其拽过来。
然而,他的手才刚刚伸出去,甚至还没来得及碰到小孩一根头发丝儿的时候——
蓦然间,一只深褐色的手从斜地里插进来,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侍卫还没反应过来,手腕突然一阵剧痛,紧接着天旋地转。
伴随着咔擦一声臂骨折断的响声,侍卫一个翻身被重重地摔到了地上,下巴狠狠地啃在泥土里。他的右手手臂被那只深褐色的手折到了后背,不正常地扭曲着,剧痛让他控制不住发出了惨叫。
“赫伊莫斯?”
伽尔兰睁大眼地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少年,惊讶地说:“怎么是你?”
一脚踩着脚下的侍卫,赫伊莫斯挑了下眉。
伽尔兰说的是‘怎么是你’,而不是‘你怎么会在这里’,也就是说,伽尔兰知道一定会有人赶过来找他?
他用力踢了脚下的那个人一脚,将那个惨叫得吵死人的家伙踢晕过去,张嘴刚要说话。
“你这个家伙是谁!居然敢对我的人动手!臭小子,你不怕死吗——”
眼见没能成功抓到小孩,自己的手下反而被打趴下,那边的戈尔顿时暴跳如雷,张口就对赫伊莫斯大骂。
“你等着,混账东西,你会知道得罪我的下场的!”
赫伊莫斯皱了下眉,然后一抬脚,将一个冲过来的人给踹飞了出去。
他一边将那些冲上来的人打出去,一边还轻松地和伽尔兰说话。
他说:“我来接你回去。”
他瞥了那个叫骂个不停的家伙一眼。
“他也骂你了?”
少年如此问着,金红色的眸中透出一点危险的气息。
伽尔兰刚要回答,突然听到不远处响起了吱吱的叫声。他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小黑影一溜烟儿地从杂物里钻出来,跑到他跟前,直立起身,冲他吱吱叫个不停。
接近着,他隐隐听到了无数马蹄奔跑的声音,向着这个方向而来。
突然间,那边的戈尔像是一只被人掐住脖子的鹅,叫骂声戛然而止。
寂静数秒之后,他又大喊了起来。
“停手!快停手!都给我停下来!”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慌。
他的手下全部停下手,站在原地,一时间面面相觑,一半茫然,一半错愕。
快要扛不住的法塔雅一边喘气,一边快步走到了伽尔兰这边。她看了赫伊莫斯一眼,又看向伽尔兰跟前那只小老鼠。
她有点诧异。
因为她还记得,当伽尔兰拽着她在这里四处窜的时候,有一次说要上厕所出去了一下,时间久了点,她担心去找的时候,看到小孩蹲在地上,脚下有一只小黑鼠。当时她还怕伽尔兰被老鼠咬,赶紧过去将小黑鼠赶走了。
……现在这只小黑鼠,怎么这么像是不久前那只?
但是,法塔雅已经无暇思考小黑鼠的事情了。
大地在马蹄声中微微震动着,她抬起头,看到不远处那无数高大魁梧、身着特有的黑红色皮甲的骑士们骑马奔来,他们手臂上有着特殊徽章的臂环在夕阳中闪闪发光。
女骑士陡然睁大了眼。
王的近卫军!
亚伦兰狄斯所有最强大的骑士聚集的地方,只为了护卫王才会出动的军队。
为什么它会来到这里?!
唰的一下,奔来的骑士们齐刷刷地勒住身下骏马,整齐地停在空地外面,他们骑马在空地外面肃然而立。
领头的三人翻身下马,其中一位带着漆黑眼罩的骑士快步向这里走了过来。
一看那人,戈尔愣了一下,然后赶紧迎了上去。
“凯霍斯阁下,您怎么会来这里?”他讨好地说,“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我效劳的吗?”
金发的独眼骑士没搭理他,大步踏入空地之中。
戈尔亦趋亦步地跟在凯霍斯身后,一脸献媚的表情。
要知道,这位独眼骑士可是相当有名的。
他可是那位极受卡莫斯王宠爱的伽尔兰王子的守护骑士。
当初因为伽尔兰王子受伤的事情,卡莫斯王大怒,杀了一大批王宫里的人,狠狠训斥了不少贵族官员,甚至不顾任何人的求情将那些贵族官员的子弟鞭笞了一顿,赶出了宫。
见到卡莫斯王为了伽尔兰王子受伤如此雷霆震怒,可想而知那个小王子多么受宠了。
然而,小王子一直都在宫中,鲜少出现在众人面前,就算是想讨好也找不到机会。于是,许多人就退而求其次,去讨好小王子的守护骑士凯霍斯了。
戈尔眯着眼想。
要是能攀上这个骑士,从而获得那位小王子的青睐,那他以后在王城基本上可以横着走了。
这么一想,他就越发殷勤地对凯霍斯说起话来。
凯霍斯大步向前走去,理也不理身后讨好自己的人。
他几步走到了一直安静地站着的金发小孩身前,看了赫伊莫斯一眼,然后,在追上来的戈尔那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他屈膝跪在了金发小孩的身前,恭敬地低下头。
他说:“伽尔兰王子,我奉命带近卫军来接您回宫。”
整个空地这一瞬间寂静到了极点。
法塔雅张大了嘴,呆若木鸡。
戈尔吓傻了眼。
他手下的人唰的一下全部惨白了脸。
就连那个鼻青脸肿地躺在杂物堆里的瘦高个儿男孩都不呻|吟喊痛了,瞪圆了眼。
只有抿着嘴的赫伊莫斯看起来有点不快。
这一刻,安静的空地上,只有小王子和骑士的对话在继续。
“好慢啊,凯霍斯。”
伽尔兰不满地说。
“你怎么比赫伊莫斯还慢?”
为了以防万一,他出宫还带了小黑鼠,到了大街就把它偷偷放了。
只要带着凯霍斯特制的手环,还有那些小黑珠子,小黑鼠就会在他附近打转,他吹个哨儿,小黑鼠就会来找他。
所以在贫民窟逛的时候,他就让小黑鼠给凯霍斯去送了信。他记得凯霍斯说过,近卫军的封闭特训营地也在外城,接到他的信的凯霍斯应该很快就能赶过来。
结果,直到他离开贫民窟,凯霍斯还没出现。
“很抱歉,殿下,近卫军的特训营封闭之后,没有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外出。”凯霍斯说,“取得王的命令花费了一点时间,所以来晚了。”
“呃,这样吗……”
原来训练营还有这个规定啊,唔,他有点失算了。
啊……等等。
“取得王的命令?”
伽尔兰瞬间反应了过来。
“照你这么说,王兄知道我跑出来了?”
“是的,王子。”
凯霍斯对小王子灿烂一笑。
“毕竟我可没有命令近卫军的权利啊。”
只有卡莫斯王下达王令,近卫军才会出动。
伽尔兰:“…………”
惨了。
这是被抓个正着。
“你……你们在说、说什么。”
站在旁边傻了半天的戈尔结结巴巴地开了口。
他觉得自己现在像是在做噩梦一样,身临梦境之中,那个小孩和凯霍斯的对话,什么王子什么王兄的……他怎么好像都听不懂。
他咽了一口口水,只觉得口干舌燥的,舌头像是打了结一样,磕磕绊绊地才能发出声音来。
“你们在……说……说什么……王……什么什么……王子?”
“啊,对了。”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金发的小孩转身,抬眼看向戈尔。
那双大眼睛弯起来,弯成月牙的弧度。
“初次见面,我就稍微自我介绍一下好了。”
伽尔兰对他露出了一个如阳光般明亮的笑容。
“我是伽尔兰,亚伦兰狄斯的王子。”
啪嗒。
惨白了一张脸的戈尔手中那镶着金丝的马鞭掉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