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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集第六章 夏季的辰光来得早,一番改装易容后,天已经蒙蒙亮了。骑上昨晚缴获的草原战马,丹西和鲁道夫继续朝东南方向行进。
为了不让人看穿,他俩并不策马急奔,而是相互隔开一段距离,让马儿小步跑着常速前进,边走边四下张望,完全如两个执行任务的蒂奇斯族的游哨斥候一般。
一路上,这两人就碰到过三股蛮族的斥候部队,对方友好地招手示意,丹西和鲁道夫也不动声色地回手致礼,然后两边各走各路。如此倒也颇为太平。
早晨该是酷暑里最美妙的时光了,清爽的晨风送来草原上特有的芬芳气息,地平线上的太阳此刻也尚未显现其毒辣本性,纵马览景,最是怡人。
丹西和鲁道夫都是见过世面的老江湖,现今越来越接近敌军大本营,欲速则不达,着急反误事。从这里到破蛮冈尚有好几天的路程,还需要穿越极易遭埋伏的死亡峡谷。
作为蛮族的大后方和广义上的战场,游牧联军的侦察游骑漫山遍野搜索,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敌人发现,招来大军追杀。这可比伊森还要可怕。
伊森再厉害,也就是一个人,而暴露了身份,不仅惹来千军万马的围剿,即使能够侥幸逃脱,也令对方洞悉猛虎军团主帅离军的事实,将给驻扎于破蛮冈将士们的军心士气带来极大冲击。
两人边走边聊,指指点点,神态轻松,享受着周围的草原景色,看不出一丝紧张与不安。作为三军统帅,必须懂得调剂心神。神经如果总是绷着,总有一天会绷断。心理脆弱的人,承担不起沉甸甸的军国重任。
席尔瓦没有算错。
大陆历九九五年六月三十日,黑岩城不幸陷落后的第三天,当中央郡的民间各处继续进行着艰苦卓绝的反侵略抗争时,巨木堡也再一次迎来了大型攻城血战。六月的月初与月末,巨木堡都为死神摆下了盛大的筵席。
主力战场与沦陷区的敌后战场,确实是互命依托,同生共死。
没有敌后各路义军的配合与发展,死守巨木堡的军民将看不到出路。同样,没有巨木堡的正规军将敌方主力死死地吸引在城下,造成联军在中央郡各地兵力疏散的形势,自由军团也无法找到敌人的孔隙,不断战斗、不断壮大。
为了抵御外侮,猛虎自治领是举国迎敌、全民皆兵,挖掘了一切可以挖掘的战争潜力,以抵挡优势敌军,避免败亡的命运。
经历将近一月的修整备战,造器械、养精力、鼓舞士气、调整战略,巨木堡城下不屈不挠的联军舔完刚刚愈合的伤口,又再次卷土重来,发起第二轮猛烈的攻城大战。
第二次攻城的规模远没有第一次那么庞大,气势却比第一次还要旺盛。这也不难理解,两天前,塞尔人总算为联军出了口恶气,兹波林竟然在一日内攻陷了坚固的黑岩城,大大振奋了城下联军的军心斗志。
而巨木堡则举城缟素,大小教堂里、河滨广场上,领主夫人美芙洛娃和各位神父们领着军民默默地祈祷,祈求上帝的垂怜,保佑多灾多难的巨木堡度过难关。
席尔瓦还是立于高塔之上指挥战局,只有巴尔博在他身边。
飞天大将军已经放出,除此之外,还有十来只大雕、秃鹫等猛禽跟在它们的身后。巴夫特的第一批猛禽侦察队已经偷偷运达,其他的尚在途中或者采购之中。
由于金雕物种稀少,无法买到,巴夫特买了一些其他猛禽先行送到。经过十几天的训练后,巴尔博也让这些猛禽侦察队员跟在金雕夫妇身后进行第一次实习锻炼。
席尔瓦扫望战场,已经经历过上次守城战役的他,现在不只是外表上,内心里也镇定得多了。
万斯和一些黑岩城守将的人头确实被东岸的塞尔攻城部队当作炫耀战功和打击敌方士气的标志高高悬挂。不过,毕竟是国王亲征,尚讲究一点王者的尊严和荣誉,也不能不考虑国内外舆论和一些具有骑士做派的将军的态度,尚未像兹波林那样丧心病狂,驱赶民众攻城。当然,即使他们这么做,席尔瓦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水陆连吃两次大亏,用兵谨慎的盖亚和习博卡二世就更加小心翼翼了。
和第一次攻城一样,联军这次仍然选择了阴天作战,令对方的大凹镜失去作用。与此同时,巨木堡城墙上预先铺了一层厚厚的沙土,避免上次盖亚的“火墙攻势”差点令西北城门一举失陷的惊险场景再次出现。
不过盖亚这一次似乎没有故技重演的意思,投石机恢复了自己的本色,不再充当“投油机”使用。为了防止上一次悲剧的重演,避免远程武器集群一开始就遭受毁灭性打击,从而最终招致攻城部队被歼的厄运,联军对投石机的排布方式也进行了重新调整。
投石机不再是集群摆列,而是绕城分散,均衡环置。在各辆重型远程攻击器械的周围还建起了小角堡进行保护,增加抗打击力。
这种摆列方式,虽然只能对城墙施加均匀的破坏作用,对重点地段城墙的攻击力和破坏程度有所减弱,但也能有效避免对方凭借巨无霸的射程和威力优势,在侦知位置后进行狂轰滥砸,于战役开始不久后就失去远程还手能力的际遇。
毕竟,自己的投石机集群摆置时,巨无霸的面幅杀伤能力得以充分发挥,打得也准,而分散布列,对方只有实施点杀伤,无法进行面杀伤。虽因性能上的差别,联军方面仍然会吃亏,但绝不会像上次败的那么快、那么惨,只能挨打无法还击。
联军派出攻城的步兵也仅为第一次的一半规模左右,但其人数与守城方相似,实力仍不可小视,巨木堡守军不敢有丝毫的懈怠。除了攻城步兵中让相当部分人装配拒马枪之外,一些骑队也跟随在攻城部队后方,严密保护友军安全,防止对手开城出击,避免守城方重施故技。
战争就是如此,以敌为师,从血的教训中学习,是最快捷、最迅速的,没有谁会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同样,把戏不可久玩,奇策怪招也只有一次的效用,不可以重复施展。失败方吃过亏后,会想出办法来改进,甚至反制对手,胜利方若想继续取胜,就不可故步自封,必须想出新的招数来。
就这样,残酷的战场鞭策着战争的双方互相促进、互相提高,军事技术、军事思想在血的洗礼下方才得以不断进步和提高。
陆上攻城战轰轰烈烈地继续开始上演。
攻方的各式攻城器械、攻城步兵和卫护骑兵,守方的守城器械、城头守军、水上援军和城内各种后勤支援编队,这些上一次城池攻防战中的主要角色,再度跃上了舞台,重演昔日的交锋。
石块箭矢、石灰火油、刀枪棍棒,抢着出任“地狱使者”一职,在城头城下寻觅与自己相匹配的血肉之躯,充当它们奔赴黄泉的引路人。
城下兵士不断有人卧倒在血泊中,攻城器械不断地被浇油点燃,城头守军不断有人从城墙上落下,震耳的轰鸣声、金属撞击声、呐喊声、惨嚎声,更是不绝于耳。
最惨的可能就是城墙了。月初经历一场恶战后,伤痕累累的城墙被巨木堡军民细心地整固加周,然而在月末,它的头脸又重新遭受到无穷无尽的石块与箭矢的洗礼,它的身躯又重新遭受尖镐、撞槌和冲车的啃咬。
可怜的城墙是那么的无奈,自诞生以后伴随它的就是破坏、修补、破坏、修补这种无限循环的单调节奏。连它自己也不禁悲叹,难道自己无论如何也逃不脱受伤害、遭欺凌的悲惨宿命,直到有一天被人毁弃?
从今天的攻防战场面来看,大体上与前次攻城战类似。攻方在全面强攻的基础上,将突破重点集中于各处城门,投石机与弩车均匀环置,进行远程协攻,骑兵部队紧跟在攻城部队身后,给友军更贴身更迅捷的保护。
守方发挥水陆配合作战,于各处严防死守。
投石部队中的“巨无霸”在金雕夫妇率领的猛禽侦察队的协助下,瞅准对方投石机和弩车下手,只是由于对方的疏散摆布和细心防护,打击效果远不如上次那样迅速有力。
其他投石机则恢复了自己的角色,着重配合城头守军,打击敌攻城部队。
水上舰队一字展开,控制河岸线附近,进行水上远程协防。
城头守军依然按旧日布置,护卫城墙和城门,打击敌攻城部队。各后勤编队于城中各处奔忙,有条不紊地进行运输、医护、修理、防火等工作。
参与城防的军民各司其职,守城工作进行得忙而不乱,井然有序。
不过,人的肉眼所及,只能是光天化日下的战场,而另一处黑暗的战场上,残酷的战斗正在日益逼近。
盖亚不会采用无谓的军事行动,他的攻城手法也绝不技止于此。领教了席尔瓦立体城防的厉害之后,他也在反思和总结,并在做更大的发挥。战争不仅空中、水上和地面同时进行,联军还将战场向地下延伸,进行全方位的立体进攻。
盖亚选定今天进攻,不仅在于天气的适宜,更在于掩护地道攻势的顺利开展。
有“土拨鼠”美号的詹鲁人,地道攻城是他们的拿手本领,征集来的数万矿工和督工的官兵,也为开展地道攻城战提供了足够的人力保证。
这一次攻城,联军可不是几条、十几条地道地挖掘,而是东西两岸各有几十条地道齐头并进,同时开挖!
昨天,各条地道已经掘进到了护城河附近的位置,咚咚的鼓声也有些难以隐匿轨迹了,为进一步迷惑敌军,增强攻击的突然性、加大进攻的威力,盖亚于今日悍然发起第二次攻城战役。
地面的攻城配合,将令在城墙根下闻探地下动静的敌军地听系统官兵无法准确判定地道的位置。另外,地上进攻与地面进攻同时进行,也可以充分发挥本方的兵力优势,增大战场区域,分散对方相对薄弱的兵力,减轻各处攻城部队的阻力。
今天的攻城,盖亚是做了多手准备的。倘若能从地面以常规的强攻战术突入城内,自然是意外惊喜。如若不能,当地面进攻遭受阻力,陷入僵持的时候,也能为地道攻城创造良好的进攻环境,大大提高攻击效果。
詹鲁人挖掘地道的工夫,也令人不得不佩服。百余条深浅不一,方向各异的地道,却基本上能同时抵达护城河的地下。
它们如同上百只阴险的爪子,在不见天日的黑暗处,悄悄地伸向巨木堡的脆弱的裆部。事实上,盖亚将此次地道攻势就命名为“掏裆行动”!
头顶上就是护城河,地面上的战友正在浴血奋战,前方不远处就到了巨木堡的城墙,首批入城突击的死士们拿着火把站在掘土矿工的身后,仿佛看见了即将到手的胜利与荣耀。
曾有多少座看似毫无攻破可能的雄城,就是被詹鲁士兵掏裆成功,一举拿下。今天又即将面临类似的场景,掏裆的勇士们相信,雄伟巍峨的巨木堡也将无法避免捂着流淌黄水的下体,跪倒在联军面前的神圣一刻!
“快点!快点!”负责作业军官急切地进行催促,喝令矿工苦力们加紧挖掘,不许懈怠。
在刀剑的威逼下,矿工们利用头车、铁钻、锹铲等工具奋力向前掘土作业,身后的工友排成长长的队伍,将多余的土沙依次后递,运往地道以外。
从对方远程武器的射程之外的几公里处开始挖掘,在比护城河河底还要低,天天在终日不见阳光的地下作业,其工程量之浩大可想而知。
一个多月来被逼着像牲口一样干活,矿工们的身体相当疲惫,神经也麻木了。很多人连刀剑的威吓都失去了效力,只想闭上眼睛好好地睡上一觉。更有不少人一头栽倒在黑暗的地道里,就再也没有醒来
倒下的人得到了永远的解脱,活下来的人还必须为生存而继续自己的苦力生涯。幸好,这段似乎永远也挖不完的苦难旅程也有最后的终点。进行掘土作业的矿工们,此刻也仿佛看到了希望。
虽然他们的内心里恨死了联军将士,但此刻谁赢谁输在他们心里已经无关紧要了,关键在于,完成作业任务后,他们也能好好地喘口气,睡上一觉。
不受打搅地美美睡一觉,已经成为这些行尸走肉般的矿工们内心里最大的奢望了。按照预定计划,这短短的距离在几个小时之内就能挖通,到那时,自己也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念及此,在地底下辛勤劳作的矿工们,自开始挖掘地道以来,第一次主动地加快了挖掘作业的速度
巨木堡东西两头,各数十条,总计一百多条地道,在一寸一寸地向前挺进着。百余只长长的爪子,在不为人察觉的深深地下,缓慢而坚定地继续向前掏去。在护城河底下,它们似乎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潮腥味,开始变得兴奋起来
丹西和鲁道夫各怀心思互相试探,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笑时,胯下战马却有些异样,受惊地止住马步,甚至要掉头逃窜。两人夹紧马腹,勒住缰绳。抬眼望向前方,大草原的一处小山冈上,两只发现了“目标”的猛兽正并肩朝他们这里飞奔而来。
正是苦娃与甜妞!
对于猛虎军团的部下将官,安多里尔可以用领主“闭关疗伤”等话语来搪塞,可这种人类玩的鬼把戏怎么骗得过苦娃灵敏的鼻子?
挂念主人不归,小夫妻跑出军营,在营外四处寻觅丹西的踪影。
一虎一狮迎面以捕食猎物的冲刺速度跑来,难怪战马吓成那样。
鲁道夫自然不怕,可也颇为疑惑:“老虎和狮子怎么凑到一起去了?它们好像正冲着我们而来哩!”
“那是我的朋友,苦娃先生。”丹西咧嘴一笑:“旁边的是它刚过门的媳妇,甜妞女士。”
“呵呵,原来如此。”鲁道夫恍然大悟:“没想到领主大人还有这么有趣的两个朋友。猛虎军团果然是名不虚传哪,无怪乎敢于虎视走廊,独斗群雄。”
“那是当然。人们常以人面兽心比喻贪婪残忍之辈,这其实是侮辱了兽。”丹西心情不错,谈锋亦健:“兽要是跟你交上了朋友,它的心是绝对不会中途变卦的,而人心就难测得多喽!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找像苦娃那样具有兽心的朋友,可是非常遗憾哪,寥寥可数。”
“领主旧词新释,高见、高见哪!”
丹西和鲁道夫含沙射影地打着哈哈间,苦娃夫妇已经到了身边。苦娃蹭着丹西的小腿,甜妞还是新妇般羞涩,在一旁看护着老公。
苦了两匹草原战马,它们不像丹西卫护骑队的战马那样受过特殊训练,丹西和鲁道夫又勒得它们无法逃跑,老虎和狮子跑到旁边,它们又怎么不会四蹄发软地吓趴下?
丹西和鲁道夫只好跃下马来。
丹西一会儿亲亲苦娃,一会儿摸摸甜妞,跟两兽叙着旧情。连续在鬼门关口转悠的他,在这敌军后方,杀机四伏的地方遇到故友,心情自然无比畅快。
鲁道夫却犯难了:“你这两位朋友把马儿都吓得卧地不起了。”
“嗯,这倒不好。”丹西沉吟着。
苦娃虽然是自己的最贴心坐骑,可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跨虎而行,等若是自暴身份。
丹西和鲁道夫只好把两匹战马强行拉起。跃上腿发软、蹄打颤的马背,在虎狮的护卫下缓步前进。
丹西和鲁道夫沉稳老练,惬意地在大草原上策马散步,但在刚才苦娃和甜妞登高眺望的小山冈旁,草丛中的一双锐目已经锁定了远处这几个小黑点般的身影。
当日在悬崖上下搜寻半天也没有找到两人的踪迹,伊森郁郁回营时,却无意中发现了大荒原上苦娃夫妇的身影。运起自己的无上轻功,他藉着萋萋的杂草掩身,隔开远远的距离,蹑手蹑脚地跟在这两只猛兽后边。
辛苦果然没有白费,两头可爱的小东西,充当了老鬼的引路使者,那两个从手指缝里溜出去的人质终于又出现在眼前。伊森不由得握紧了拳头,两名人质似乎又重新被他抓入魔掌。
俗话说,十指连心,低头瞧瞧右手的食指断根之处,怨毒涌上了伊森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