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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双目既失明陡然寻短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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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上飘起了白茫茫大片的雾,每到这个时候,也就是一天的将要结束。

    麦小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姗姗向室外步出。

    透过了茫茫的一天雾气,又看见了斜挂在天边的那一道五色长虹,她想走过去一点看个清楚,忽然只觉得脚下一软,由不住打了一个踉跄,差一点坐了下来。

    迎面人影乍闪,现出了出云和尚高大的身影。

    麦小乔心中一惊,叫了声:“老师父。”脚下再次一软,顿时一跤坐了下来。

    出云和尚的忽然出现,显然正是与此有关,一声“无量寿佛”长袖挥处,不偏不倚地正好拂在了小乔腰上,往起一带,已把她拉了起来。

    紧接着,和尚前进一步,左手一托,已把小乔整个身子抱了起来,身形猝闪,快速地已回到了房中。

    麦小乔不胜惊骇地道:“我怎么了?”

    老和尚一声不响地把她放倒榻上,脸色甚是沉重。

    麦小乔一惊,思忖道,莫非我真的病了?随即用一双迷惑的眼睛看向对方。

    “暂时不要说话,怕是你的旧毒发作了。”

    说话时,老和尚的一只大手,已扣在了麦小乔的腕子上,同时双目合上,随即运神默默地凝思起来。

    麦小乔聆听之下,由不得猝然吃了一惊,她几乎忘记了身上还隐藏着致命的毒伤,一经发作,只怕性命休矣。

    出云和尚缓缓睁开了眼睛,轻轻一叹道:“果然不错,你的毒伤发作了,目前虽然迹象甚微,但是到底不可轻视姑娘,你的感觉如何?”

    麦小乔摇摇头说:“没有什么只是身上无力,老师父,你能救救我么?”

    老和尚哼了一声道:“看吧,我必当尽心就是。”

    随即关照那站在一旁发呆的明法和尚道:“去,到我那里,把桌子上的那个药篮子给我拿来,快去。”

    小和尚答应了一声,连忙掉身飞奔而去。

    出云和尚看向麦小乔,苦笑道:“三天以前,我就发觉到了你的眼神有异,担心你近日来可能会病发,果然被我料到。昨天夜里,我叫明法给你送来的药,你可曾服下去了?”

    麦小乔摇摇头,却把头转向一边。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生你的气。”

    “这就怪不得了。”老和尚低低宣了一声“阿弥陀佛”“那碗药汁是我苦心调制,其功效虽然不能解除你身上的宿毒,但是用以延缓你的毒性发作,却是应该具效偏偏你不听话现在毒性发作,可就麻烦了。”

    一面说,老和尚只是频频摇头叹息不已。

    麦小乔早已在注视着老和尚,聆听之下,出乎意外的,脸上竟带出了一抹微笑,但笑容里别具凄凉。

    “老师父,那就让我死吧”

    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汩汩地淌了出来,虽是伤心,看来却极平静。

    “我真的不想活了,真的,就让我死了吧!”

    出云和尚冷冷一笑,道:“胡说。”接着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姑娘你稍安勿躁,这件事情或有救。总之,你既然来到了老衲我的庙内,你的一切安危,便由老衲我负责便了,暂且由不了你做主。”

    说话时明法小和尚已拿着药篮子匆匆进来,老和尚接过来就其中选了几撮,交与明法,命他即刻置炉煎煮,快快送来。

    这才转向麦小乔,喟然长叹了一声。

    “我知道姑娘对老衲心存不满,怨我迟迟不肯为你剃度说三皈依,其实现在无妨说明,姑娘你哪里是出家人哪?这件事待姑娘你伤势好转以后再说吧!”

    麦小乔冷冷地道:“这么说,大师父你从一开始起就在敷衍我?你压根儿就没打算要收留我,可是?”

    “阿弥陀佛!”老和尚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姑娘你尘缘未尽,确非佛门中人,以人世眼光来看,正是大有可为,后福无量。”

    麦小乔冷冷地道:“以人世眼光哼哼老师父你何不干脆就说佛门不要我我一直敬重你的为人,想不到你居然也会骗我”

    说着眼睛一红,热泪泉涌而出。

    “阿弥陀佛!”老和尚再一次地宣出了一声佛号“姑娘你是个聪明之人,怎么说出这些糊涂话来了?”

    麦小乔没等他把话说完,即把头转过一边,不再答理他,但只见肩头轻耸,竟自抽搐有声地哭了起来。

    女人的哭,确是有相当力量,尤其是以麦小乔今日之处境、立场,确能引发聆听者无限同情,老和尚虽是早已适迹佛门之人,但以身当其事,受人之托,双重压力之下,亦颇感事态之发展,有些出乎意外。

    他是个宿命论者,相信凡事俱有一定之定数,只是在事发之后,定数之前,这一段过渡时间,却是千奇百怪,常有不可思议之发展,一个处置不当,容或人定胜天,亦非无可能之事,那是因为一个人也许因为所谓的定数不能改造自己的命运,但是生命的本身,却是操持在自己手中,要是意图毁灭,自我结束,便是神佛有知,亦是无可奈何之事。

    老和尚怕的就是她的任性,那是因为她确确实实是个任性之人。

    “无量寿佛!南无阿弥陀佛!”

    万般无奈之下,老和尚也只能祭起了他的最后法宝,一声声地梵唱,有时候确实颇有无比的威力,确能去浊生清,给人以振发深省之功。

    只是这一次却像是在麦小乔身上,并未能产生预期的效果,忽然她转过身来,圆睁着一双流泪的眼睛:“老师父啊老师父”

    麦小乔的声音里,充满了战栗、惊悸,出云老和尚被她这种突如其来的举动,不禁大大地吓了一跳。

    “姑娘,你怎么啦?”

    “没有没有什么”

    原本她已经坐起来的身子,却又慢慢地躺了下来。

    老和尚下意识地觉出了不妙,探出手来,意欲去捉住她的脉门,只是指尖方触及对方的肌肤,麦小乔却慌不迭地闪了开来。

    “我很好,没有什么”

    说着她又把身子转到了里面,像是仍在赌气,只是那一双睁大的眼睛,以及含蕴着的无比惶恐却继续着,把她带到了一个极为陌生恐怖的世界里。

    老和尚讷讷地道:“你可有什么地方不适么?”

    老和尚说话时,只见明法小僧,双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汁,战战兢兢地如履薄冰似的走了进来。

    “药药好了。”

    老和尚接过来,注视了一下。

    老和尚向明法道:“你可以退下去了。”

    “是,老师父。”

    合十为拜,明法退了下去。

    老和尚注视着麦小乔轻轻一叹道:“来,把这碗药服下去吧!”

    “这是什么药?吃下去有用么?”

    汩汩的泪水,由她那双大眼睛里淌了出来,麦小乔这阵子莫名的伤感,确实使得出云老和尚大感纳闷。

    出云和尚道:“此药为老衲采本山四味灵药,取其清新,功能阻止姑娘身上毒素扩散”轻轻一叹之后,他才继续道“不瞒姑娘说,你身上所中毒素,乃长白门之独家秘制。据我所知,当今天下,能解此毒者,除却长白门自身之外,仅一二人或能有此能耐偏偏这两个人与老衲都有过节老衲本身,虽亦擅解百家之毒,只是却独独对此一门未能称心,说来诚是令人大为叹息,不过无论如何,老衲当尽全力,以使姑娘身上所中毒性,暂缓发作来吧,先把这碗药汁喝下去,这对你会有好处的。”

    “是么?”麦小乔笑得很凄凉的“我以为已经太迟了”

    当她凝视向老和尚时,那双大眼睛里情不自禁地又自汩汩流出了眼泪。

    老和尚轻轻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姑娘还是饮下去的好。”

    麦小乔摇摇头,冷冷地道:“已经太迟了。”

    老和尚愕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她的毒性早已发作了。”

    这句话并非出自麦小乔之口,而是由另一个人的嘴里传出来,声音清脆,一如新莺出谷,话声方顿,一条人影已自敞开着的那扇轩窗里飘身而入。

    其轻灵巧快简直有似幽灵一般,快到不容交睫。

    老和尚“啊”了一声,不啻大大吃了一惊。

    他虽然手上端着那碗热腾腾的药汁,却丝毫无碍于他快速的身法挪动“呼”一声,已飘出四尺开外。

    “什么人?”

    话声出口,却已经看清了来人,敢情原是认得的。

    来人是一个长身玉立的姑娘,高挑的个头,一身的紫色长衣,小蛮腰细细的一掬,扎得异常的结实。

    一头长发甩向前启,其上结着紫色的绸花,清秀爽朗,端的是一副美人胚子,衬着随了身的佩剑,更出落得那般侠女子风范。

    “是你?凤姑娘”

    “不错。”凤姑娘轻启笑靥地道:“老和尚记性真不错,我想你是不会忘了我的”

    榻上的麦小乔忽地坐了起来。

    “是你,凤姐姐”

    凤姑娘身子一闪,已来到了小乔面前,后者本能地向后缩了一缩。

    出云和尚只以为她意图要加害小乔,蓦地吃了一惊。右手轻启,宽大的袖面“呼”地发出了一股袖风、直向凤姑娘立身处袭去。

    凤姑娘早已防到了对方老和尚有此一手,左肩猝沉,快速地劈出了一掌。

    双方内力接触之下,整个禅房起了一阵剧烈的震撼。

    老和尚功力自然是高过凤姑娘,只是由于他所施展的只是一股袖风,凤姑娘所发出的却是沉实的掌力,是以,两股力道接触之下,竟然不分轩轾,但却带给了他们所处身的禅房极大的震撼,十分惊人。

    老和尚一股袖风,没有把来人击退,这才知道对方姑娘敢情不是好相与,但是他绝不能容忍来人对麦小乔有所伤害,轻叱一声:“大胆!”

    第二次待得抬手,发出掌力。

    凤姑娘冷笑一声:“别急。”

    老和尚已将发出的掌力,忽地收住:“阿弥陀佛”一双细长的眼睛,湛湛有神地直向对方逼视着,只待稍有不对,便起发难。

    他虽是佛门中人,慈眉善目,只是却也有不怒自威之一面。凤姑娘当然知道老和尚的厉害,也知道自己不是他的敌手。

    事实上她来这里,也不是和谁打架来的,看见老和尚这个样子,不禁有气。

    “老师父你这是干嘛呀,我可不是来打架的,干什么一见面就欺侮人呀!”

    出云和尚听她这么说,想到了自己确实是有些失之盂浪,长眉频眨,由不住又自宣出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姑娘你这是从哪里来?嘿嘿却须知道,这里是佛门善地,可容不得你擅自闯入呢!”

    凤姑娘后退一步,两只手往胸前一抱,笑了一声道:“说到不请自来,这一点倒确是我的理屈了,可是事情可也得分个轻重缓急。”话声微停,一双眸子向着榻上的麦小乔瞟了一眼,冷冷地看向老和尚,道:“大师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可是来帮你救人的,你难道认为我不应该来么?”

    老和尚聆听之下,神色益见缓和。

    “无量寿佛姑娘此话可是当真?”

    “我从不说谎。”说着,她已轻移莲步,姗姗走向小乔。

    麦小乔冷笑一声道:“我没有事你用不着救我我很好”声音里含着轻微的颤抖,一面说,缓缓地垂下头来。

    “真的很好?”

    凤姑娘那犀利的眼光,紧紧地逼视着她。

    “我很好”麦小乔却有意偏开了头,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凤姑娘轻轻哼了一声,看向出云和尚说道:“大师父应该知道,七指雪山金凤堂的大小灵丹,有起死回生之妙,就是讲到毒之一道,也较一般医家要高明许多”

    “阿弥陀佛。”老和尚双手合十地道“姑娘若然肯援手救助,老衲感激不尽,只是却要容老衲先行探过再行定夺。”老和尚医术高超,为防凤姑娘于医治麦小乔中途下手陷害,是以才会有此一说。

    凤姑娘显然胸有成竹,微微一笑,退后一步。

    老和尚随即上前,探出一手,待向麦小乔腕间把去,小乔倏地向后一收,道:“不!”

    一时间,热泪滚滚淌出,她随即垂下了头,饮泣道:“大师父,谢谢你的好心,只是太晚了,来不及了”

    老和尚一惊道:“怎么姑娘为什么要这么说?莫非”

    一旁的凤姑娘轻轻叹了一声道:“老和尚难道真地看不出来么?”

    两位姑娘一人一句,真把老和尚弄糊涂了。

    凤姑娘轻轻哼了一声,这才冷笑道:“她的眼睛瞎了。”

    真好比晴空里响了一声焦雷,老和尚霍地为之一震:“啊!”凭他阅历,原该早就看出,偏偏竟是昧于自信,总以为在自己呵护之下,毒性万万不会发作得如此快速,却没有料到,竟然已到了如此严重地步。

    “姑娘你抬起头来。”

    老和尚竟然还存着万一的侥幸,希望凤姑娘所猜测的不是真的。

    然而,在麦小乔仰起的面颊,那一双流泪的眼睛里所呈现的目神,竟然是那般呆滞。

    已无须麦姑娘自己承认,老和尚便可以断定这双美丽的眼睛,真的已经瞎了。

    “阿弥陀佛”老和尚的一声佛号里,整个身子都为之抖颤了起来。

    “凤姑娘”他转向凤姑娘道“你”“老和尚不用着急,这件事也许还不为太迟,现在我来了,一切总不至于太糟,只是”

    她眼角轻瞟,向着呆滞的麦姑娘看了一眼:“却要看她是不是肯合作了。”

    麦小乔摇了一下头道:“不必为我费事,我已经说过了,我想死。”

    说到“死”字时,她的一只手,忽然压向枕畔,那里就搁着她的一口长剑,她的手不偏不倚地就压在了剑把子上,这个举动不禁使得老和尚又自吃了一惊。

    “无量寿—一佛”老和尚银眉频眨道“大姑娘你可不能”

    凤姑娘冷冷地道:“她死不了的,你放心。”

    一面说,凤姑娘轻移莲步缓缓走到了麦小乔身边,陡然间探手,待向小乔右手腕上扣去。

    可是,麦小乔却像是早已料到对方会有此一手,她的动作比凤姑娘更快。

    凤姑娘的手方自探出了一半,只听得“呛啷”脆响声中,一口寒光四射的长剑,已自剑鞘里掣了出来。

    这一手大是出乎凤姑娘意外,向后退开。

    却只见麦小乔横剑在手,圆睁双眼道:“你们不要逼我逼急了,我可就管不了许多,我就死给你们看。”

    “阿弥陀佛,”老和尚长长吁叹一声“这又何苦?”

    他虽然佛法高深,素知过去未来,但是在面对着眼前这一霎,却也有些不知所措。

    “姑娘,你这就不对了。”叹息一声,连连诵着“因何自弃,因何自弃?”

    麦小乔这一霎脸色苍白,表情呆滞,那只持剑的手微微发着颤抖,她此刻早已是万念俱灰了,一想到双眼已瞎,即使是能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闪烁的剑,颤动的手,显示着她此一刻内心的凄楚与犹豫。

    她已有横剑一死的念头,只是自古艰难惟一死,说到这一个死字,易是易也,难也难极了。

    总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不甘心,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境地,总是不愿伏血剑下,况乎是用自己的手来结果自己的性命,又该是何等的不易?难!难!难!

    一霎间的心神交战,麦小乔终于缓缓地放下了手上的长剑。她心情沉重,下一步又当如何,谁也摸不准。

    凤姑娘冷笑了一声:“我想你还不至于傻到要寻死吧,好死不如赖活着,就算你是一个瞎子,也比死了强。”

    “就算你是一个瞎子。”这句话说得好轻松,听起来可真好比一把尖刀插进心里那般滋味

    麦小乔原已难堪,几不欲生,聆听之下,再也当受不住,双眼一翻,当场昏了过去,手上一口长剑“呛啷”一声跌在地上,整个身子霍地向后倒了下去。

    “啊!”老和尚无疑为之吃了一惊。

    “无量寿佛”他转向凤姑娘,似有所憾地道“她已深为毒苦,你又何必雪上加霜,这么一来,岂不更加重了她的伤势么?”

    凤姑娘一声不吭地趋前,先把小乔失落在地上的那口长剑拾起,插回鞘内,放置在几上,这才转向出云和尚。

    老和尚又自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姑娘快施妙手吧,迟了只怕就来不及了。”

    凤姑娘轻声一叹,似有些无可奈何。

    那日她自从与麦小乔在石林一场激战之后,双方无疑已是反脸为仇。老实说,麦小乔的强自插手,硬管闲事,不可否认,已经大大伤了她的感情,她真恨不能举剑杀了她,但事到临头,她却是下不了手,今天,她也同样的不能眼见她毒发身死。

    一刹那的心神交战,驱走了自私与毒恶,其实她只需要转身一走,或是干脆晚到片刻,事情便会自然而然地有了一个结果,偏偏自己却来的正是时候,此时此刻,不要说是转身一走,就是拖延片刻,也使她有罪恶之感。

    “老师父,帮个忙吧!”

    出云和尚应了一声,趋前一步,他虽然痛心极了,当日关雪羽把麦小乔托付自己,一切安危自然便由老和尚承担了下来,倘若麦小乔有个三长两短,老和尚第一个便自无颜面对故人,更何况他居心仁慈,根本上就具有不忍人之心。

    他虽然武功较凤姑娘高出许多,但是谈到医术一道,却不敢称先论强,那是因为七指雪山金凤堂凤七先生早有天下第一神医之称,尤其擅解百家之毒,在这方面,自己便实在逞不得强了。

    “姑娘只管交待就是。”说了这句话,老和尚银眉频眨,便自又宣起佛来了。

    凤姑娘是时已把小乔安置得仰面睡好,一面由身边取出了专为此次准备的“七宝解毒丸”放进小乔唇内。

    那七宝解毒丸,一味奇药,在武林中确是享有极高盛誉,只道是药效通神,却是见者几稀。这一次凤姑娘是存心救命来的,才带来了这味灵药。

    “阿弥陀佛!”出云老和尚讷讷道“是七宝解毒丸么?这就好了”说话之间,已听见小乔腹内咕噜噜直是作响,显然药性已通。

    “这就好了,这就好了”

    老和尚一连说了好几声“这就好了”为使小乔快些醒转,他干脆探出一手,抵在小乔侧肋之间,将一股纯阳真气徐徐灌注入内。

    凤姑娘原本也打算这么做,见和尚既已做了,便直在一旁静观。

    只是短短的一段时间,小乔的脸色已由苍白渐渐变得有了血色。

    “阿弥陀佛无量寿佛善哉,善哉!”

    老和尚简直喜形于色,只以为大功告成。

    凤姑娘却并没有他那么乐观,苦笑道:“大师父你且别高兴过早,只怕只怕”

    出云和尚道:“怎么?”

    凤姑娘冷冷一笑道:“怕只怕,毒性归了窍,她的一双眼睛就”

    她所以话声中断,是因为忽然发觉到麦小乔有了动静,在长长吁了一声之后,麦小乔终于醒转过来,紧接着她睁开了双眼。

    老和尚忧喜参半地道:“姑娘,你觉得怎么样?眼睛可看见了?”

    麦小乔聆听之下,微微愕了一愕,似乎由梦境之中,才又回到了现实一抹凄惨出现在她脸上,汩汩的泪水,又自淌了出来。

    答案已很明显,她仍然无能视物。

    老和尚急了。

    “这”他随即向前俯下身子“来!我助你一臂之力。”

    话声微顿,老和尚的一只巨掌,已经按在了麦小乔胁下,紧随着他的抖动手掌,已把无比内无功力,向对方躯体之内缓缓输入。

    这股充沛力道,猝然与麦小乔接触之下,即见她身上陡地起了一阵子战栗,微有血色的脸上,霍地涨得通红,由不住发出了连声呻吟。

    出云和尚由于担心小乔的双目失明,情急之下,不惜施展出本身的纯阳真力,用以驱除残留在对方体内的余毒。他功力深湛,数十年面壁潜修,非同凡响,就在他内力运施之下,麦小乔顿时百脉畅通,却有淡淡的一片粉色轻烟,自她身上冉冉散起。

    老和尚轻轻宣了一声“无量寿佛”认为大功告成,这才把加附在小乔身上的那只手收了回来。

    却不意凤姑娘在旁微叹一声,道:“太迟了,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毒已入窍,想要起出,可就难了。”

    出云和尚转向麦小乔脸上注视片刻,不禁大为失望,喟叹一声,嗒然无语。

    倒是麦小乔出乎意外地表现得很是镇定。

    “老师父,凤姐,多谢你们了,这都是我命该如此。”轻轻叹了一声,她面现伤感地说道“这也许是上天注定的,这么一来,我什么也都看不见了,正好可以专心一意地服侍菩萨了,老师父你说可是?”

    出云和尚高高地宣了一声“阿弥陀佛”面色凄然地道:“姑娘不必灰心,事情也许还没有坏到这个地步,且容这位凤姑娘诊视之后再设法吧!”

    麦小乔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才转向一旁的凤姑娘道:“姐姐,你看我的眼睛还有救么?”

    凤姑娘一声不吭地伸出手,拿住了她的脉门。

    “金凤堂”的医术天下知名,凤姑娘虽不若其父之妙手通神,但是家学渊源,却也具有相当的造诣。

    片刻沉默之后,凤姑娘松开了手。

    老和尚轻宣一声佛号道“如何?”

    凤姑娘叹了一声道:“很难说以我看,毒质像是已进入目瞳。”

    老和尚道:“只要设深入穴窍,总是有救。”

    他随即探出手来,把住了小乔的脉道,仔细地切了一阵子脉,点点头道:“凤姑娘所见不差事情还不至于糟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一面说,引手向外指了一指,暗示凤姑娘到外面说话。

    凤姑娘在未来之前,心里是对麦小乔怀有相当敌意,只是在她目睹一切之后,一颗心情不自禁地早已为之软化,毕竟她们双方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怒,麦小乔为情势所逼,存心出家,皈依佛门,下场已够凄凉,更何况落到眼前这步田地,实在是令人痛心。

    “你放心,我暂时不会离开这里。”她颇有感伤地打量着麦小乔道“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亦当尽力”

    说着,她由身上取出了另一个精致的小小药瓶,由其中倒出了两颗红色药丸,递与麦小乔道:“把这个吃下去。”

    出云和尚探过头来看了看点头道:“这大概就是贵门的‘天王解毒丹’了?”

    凤姑娘微微一笑道:“看来我家的什么事,大师父你都清楚,你老人家大可放心,我如果有加害她的心意,也不会等到今天才下手了。”

    “阿弥陀佛,凤姑娘说哪里话,老衲岂会多这个心?只是麦小乔姑娘如今情势,不得不谨慎用药,既然如此,老衲也就放心了。”

    一面说,随将手中丹药交向麦小乔手上道:“姑娘快服下去吧。”

    麦小乔接过药来,并不立刻服下,却向出云和尚道:“老师父请稍避片刻,我有几句话要请教凤姑娘,可好?”

    老和尚打了个佛讯,连道:“使得,使得。”随即向外步出。

    凤姑娘自己在一张椅上坐了下来道:“我知道你要问我些什么?你就说吧!”

    麦小乔幽幽一叹道:“你原是恨我入骨,为什么现在又来救我?”

    凤姑娘怔了一怔,把头转向一边。

    麦小乔叹了一声道:“我好像样样都不如你,其实我此刻万念俱灰,恨不得死了算了,你却又偏偏出现,在我认为非死不可的时候,又给我一线生机。你可知道,你这么做,虽然救了我,我并不感激你,我这么说了,你仍愿救我么?”

    凤姑娘一笑说:“你以为我这么做,是为了要你感激?”

    麦小乔道:“一个人做一件事,总是有目的的,你这么做又为了什么?”

    凤姑娘冷冷地道:“我只是不愿意你死,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麦小乔摇摇头,痴痴地道:“如果瞎和死,只要我选择其一的话,我情愿死,所以说”

    她微微地又自发出了一声叹息:“如果你不能治好我的眼睛,我就情愿死也就不必吃这个药了”

    她说这句话时,心情显然伤感极了,但是,她却是那么认真,使得凤姑娘不敢掉以轻心。

    “你实在很任性,这一点倒是跟我很像。”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还是好好地给我活着吧!”

    “那是说,你能治好我的眼睛了?”

    “我可没有这么说。”

    “那”麦小乔脸上闪起了无限失望:“那你你是说我的眼睛没有希望了?”

    “我可没有这么说。”

    凤姑娘凌锐的一双眼睛,盯视着她,只可惜小乔双目失明,不能领会,要不然,她必定会大吃一惊。

    接着凤姑娘冷冷地道:“我虽然不能治好你的眼睛,可不见得别人就不能,所以你也就不必急着死了。”

    麦小乔冷漠地笑着:“如果说七指雪山金凤堂都医治不好的毒伤,那么这个天底下还有谁能医治得了?”

    “那可不一定。比方说,伤害你的那只老金鸡本人,如果他大发慈悲,你就得救了。”

    “你在说笑话了。”

    “我说的是真的,世界上任何事,在它没有发生以前,常常都会被认为是不可能的,但是一旦发生之后,就又会被认为是顺理成章了,你说是不是?”

    两个姑娘你一句我一句,到像是在探讨人生的真谛与哲理了。

    麦小乔忽然莞尔地笑了。

    她的确很美,尤其是沾染了几许憔悴与寂寞,更有那种凄凉的冰寒气质,越加的惹人怜爱,看在同样是美人的凤姑娘眼里,便不禁有些惺惺相惜,而且,多少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妒意。

    “怪不得那个关雪羽会对她如此关怀,她果然是一个迷人的姑娘唉!麦小乔呀!你可知道如今你这条小命可全在我手心里,我要你死,你便无论如何也是活不了,只是我的心忽然竟会变得软了”

    她的眼神儿不自禁地落在了麦小乔手心里的那一双小小药丸上。

    “她怎么还不吃下去呢?”她吃下去可就一了百了,再也不能在自己与关雪羽之间作梗为患了。

    那是她临行之前精细盘算后,狠心复自私的杰作,居然巧妙地瞒过了老和尚的一双慧眼,其实又岂止是老和尚呢?只要麦小乔吞下去之后,就是神仙也无法发觉那么结果必然将是,小乔的眼睛一生一世复明无望,而且势将要在床上瘫痪终生

    多么狠心、毒辣、卑鄙的行径。然而,那是爱,一切都是为了要得到关雪羽那个她心目中至爱的人。为了得到这个人,她不择手段,竟而出此下策,在狭义的爱的意义里,便只能看见所爱的人与自己,一切的出发点便只有彼此与双方,其他第三者的死活便为之次要了,多么可怕的心理作祟。

    麦小乔由于双目失明,已无能透过对方的面部表情,体会面前这个人的一切微妙思维。

    在短暂一刻心神交战里,她终于鼓起了勇气,选择了面对现实这条路,勇敢地活下去。

    两粒神秘的红色药丸,在她掌心里滴滴溜溜地直打着转儿,终于她轻叹一声,举起这只手,待将药丸放进嘴里。

    忽然,凤姑娘的一只手,疾出如电,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腕子。

    “慢着”

    “怎么了?”麦小乔惊得一惊。

    凤姑娘简直难以掩饰她脸上的尴尬,一霎间,那颗心跳动得那么厉害,闪烁的美眸里,流动着泫然欲出的泪水。

    “这个药也许对你不太适合”

    说了这句话,她即由麦小乔手心里,把那两颗药丸取了回来:“也许换了这一种对你比较适合一些”

    麦小乔自然不知道对方这一霎的心理变化,莫名其妙地竟自逃过了一步比死亡更可怖的杀劫。

    在她茫然无从的意识里,手心已接触到凤姑娘第二次改换了来的药粒。

    “吃下去吧。”传过来凤姑娘略似歉疚的声音。

    人的思想变化可真是瞬息万变,善耶恶耶,往往只在乎片刻一念之间。

    正因为有了先前一霎间的恶,这一霎间的善便更为珍贵,在一番心神交战之后,凤姑娘几乎是以赎罪的心情来面对眼前的麦小乔。

    当她眼看着麦小乔把两粒真的天王解毒丹吞下之后,下意识里,才为之真的松了一口气。

    麦小乔说了一声“谢谢”随又道:“这药很灵么?”

    凤姑娘点点头:“很灵,但是”

    “但是怎么样?”

    “不瞒你说。”凤姑娘道“只怕并不能治好你的眼睛”

    麦小乔的脸色更见苍白。

    甚久之后,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苦笑着道:“一个失去眼睛的人,未来的日子将是怎么过下去?我真的不敢想不敢想”

    “你最好不要想下去这样将会好过一些”

    “你说得好容易”

    一霎间,麦小乔脸上已自沾满了热泪,低下头,晶莹的泪水,点点滴滴落向尘埃。

    “凤姐。”她忽然抬起了头“有一句话我要问你。”

    凤姑娘点点头道:“请问。”

    “唉”麦小乔犹疑了片刻,终于定下心来“关大哥他他可好?”

    凤姑娘怔了一下,点点头;“他好。”

    “你可知他的近况?”

    “知道一点。”

    “他现在在哪里?”

    “你一定要知道?”

    “我很想知道一下。”

    “好吧,那我也就无妨告诉你。”凤姑娘说“他现在在七指雪山作客。”

    麦小乔呆了一下,痴痴地笑了笑:“七指雪山?你是说,就是你住的七指雪山?”

    “是。”凤姑娘冷冷地说“他现在是我爹的客人,暂时住在我家。”

    “噢我知道了”

    凤姑娘挑了一下眉头;“你为什么要问这些?”

    “我”麦小乔苦笑着,摇了一下头,正要说出心里所思,只听见室外传来老和尚的一声:“阿弥陀佛,老衲可以进来了么?”

    麦小乔点点头道:“大师父请便。”

    紧接着房门轻启,出云和尚已迈步而入。

    凤姑娘道:“她已服下了金凤堂的天王解毒丹,七天之内,可以将身上余毒全数清除干净,大师父这两天请多多操心,留意一下她的发展,看来一切良好,我也就放心地去了。”

    出云和尚单手打了一个问讯道:“无量寿佛姑娘这就要走么?”

    凤姑娘道:“请恕失陪”

    说完,她向着一旁的麦小乔瞟了一眼,点点头:“你是聪明人,总不会做出糊涂事来吧”

    忽然她轻轻叹了一声,接下去冷冷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说,你的眼睛并非已经绝望,为人为己,哼哼你总不能就真地去寻死吧!”

    麦小乔摇摇头说:“你放心,我绝不会再存这个念头,凤姐、凤姐谢谢你!”

    凤姑娘说了声:“好”随即转身步出。

    凤姑娘一径来到了禅房之外,出云和尚却在身后跟着她:“姑娘请暂留步。”

    凤姑娘站住了脚,厉声道:“老师父还有什么事关照我么?”

    出云和尚站住脚步,低低宣了一声“阿弥陀佛”才道:“姑娘方才所说之话,可是真的?”

    凤姑娘道:“哪一句话?”

    “是有关麦姑娘双目失明之事,果真还有医治复原之希望?”

    “那要看她的命了”

    说了这句话,继续前行。

    “姑娘留步。”身后再一次传来老和尚的呼唤之声。

    凤姑娘站是站住了,脸上却显着不耐:“唉!大师父何故喋喋不休?我还有事呢!”

    “阿弥陀佛!”大和尚冷冷地说道“姑娘莫非没有看出来,麦姑娘之病根,其实并非仅在双目?无量寿佛,南无阿弥陀佛”

    凤姑娘怔了一下说道:“你是说,她另外还有什么隐疾?这个我倒还没有看出来。”

    说着,便自回过身来,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只是在大和尚脸上打转。

    出云和尚讷讷道:“姑娘岂能看不出来?她心里的病可比失明的眼睛更严重多了”

    这么一说,凤姑娘当然明白了。

    她脸上倏地浮起了一片红云,微微呆了一下,摇摇头道:“老师父你这是在跟我打哑谜,我可是不懂,再说,我也无能为力”

    出云和尚连声道:“善哉,善哉。姑娘兰心蕙质,焉有不明之理?老衲事佛日久,颇有因果预知之能,这件事天心月圆未必尽如人意,凡事强求不得,姑娘你还要三思而行才是。”

    凤姑娘更不禁脸上一阵子大红,忽然娥眉一挑,怒气说道:“你老和尚你尽自跟我嘀咕些什么话,我可是一句也不懂,我走了”

    说到走,倏地身形展动,有如风起云霄,起落之间已到了悬崖之巅。

    老和尚原有意陪她由正门步出,却想不到凤姑娘竟自选择了这条去路,自然,也只有像她具有这等轻功造诣之人,才堪能如此施展。

    她几乎是垂直降落下去的,茫茫云雾里,似见她两臂平张,不过在壁间贴了一贴,再次下降,便自无踪。

    麦小乔仰脸向着出云和尚问道:“她走了么?”

    老和尚道:“走了。”

    麦小乔轻轻一叹说:“她是一个好人我以前竟误会了她”

    老和尚道:“每一个人当内在的良知用物之时,言行皆善,但是遇到私欲作祟之时,也就顾不得会伤别人了,这位凤姑娘正是这样类型的一个人。”

    麦小乔道:“无论如何,今天她能来这里看我,为我疗治毒伤,这番恩情就让我感激不尽这是她第二次救我了。”

    出云和尚轻轻宣着佛号:“阿弥陀佛”随即说道:“姑娘不要想得太多,该是静坐的时候到了。”

    麦小乔微笑了一下,睁着那双分明未瞎而事实却无能所视的眼睛,认着出云和尚。

    “老师父,你可相信人世之间的所谓因果报应?”

    “自然相信,姑娘怎么会想到有此一问?”

    “那是因为想到了我的眼睛,”她喃喃地说“谁又能说这不是老天爷的意思?刚才我忽然想到,这也许是佛祖有灵,故意要我眼瞎的。”

    “那又为了什么?”

    “为了要我安心事佛,再也不能心生旁念。”

    “无量寿佛”老和尚连声不住地宣起佛号。

    麦小乔道:“这么一来,老师父你总不能要我离开这座寺庙了你又岂能狠心把一瞎子撵出寺庙?”

    出云老和尚喃喃地道:“阿弥陀佛,姑娘你想得太多了,且先静下来,疗治伤势要紧,皈依佛门之事,容后再谈也还不迟。”

    麦小乔苦笑了一下:“老师父,你难道也认为我这双眼睛还有救?”

    “自然有救,老衲刻下想起一人,如果此人能够加以援手,姑娘双眼就大有希望。”

    麦小乔神色一振道:“是谁?”

    出云老和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老衲暂时且不说破,容后自知,我这就先行告退了。”

    麦小乔道:“老师父你这就去么?”

    出云和尚道:“事不宜迟,几天之内,我就会回来,姑娘这边我自会嘱人照顾,每日服药仍然不可间断,须知你身上毒质虽去,一双目窍内的余毒,却仍然留存,端靠你内功镇压以及眼药不使之扩散,这一点却也不可过于大意。”

    麦小乔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大师父你放心去吧,既然还有希望,谁又希望变成瞎子,只是劳动大师父,却让我心中不安,唉!我真是佛门中的罪人”

    出云和尚道:“姑娘说哪里话,不要胡思乱想,我走了。”

    麦小乔突然又想起一事,说道:“大师父”

    出云和尚站住道:“姑娘还有什么关照?”

    麦小乔痴痴地道:“关大哥他”忽然停下来摇摇头说“算了大师父你请便吧!”

    出云和尚点点头,轻叹了一声,又自宣了一声佛号,便自转身步出。

    这里麦小乔只是仰着脸儿发怔,忽然她伏身在厚厚的被褥上,抽搐着哭了。

    窗外满是低飞盘旋的寒鸦,尽自在这一小块地方翩翩翱翔,发着“呱呱”的叫声,天色一霎间又显现出了那种灰暗的颜色人的心,就连那一点点的兴头儿,也压下去了。

    麦小乔似乎越哭越伤心,自从来庙之后,她已不知哭过几次了,但是却没有任何一次,像今天这么痛心,心有千结,又能向谁倾诉?只得借助于这阵子断肠的泣声,用以发泄无限的调怅。

    哭声惊飞了大群寒鸦,融汇着阵阵寒风,在此呼啸来去,两扇纸窗不时地张开来又合上,寒风由外面灌进来,打着螺丝转儿,禅房里经书纸卷,一时被刮得唏哩哗啦,其势骇人。

    明法小和尚受了方丈的重重托嘱,正自从老远走了过来,乍见此情景,便叫了一声:“不得了啦”慌不迭地跑了过来。

    来不及向麦姑娘通报一声,他就贸然的推开了门,闯了进去。

    “啊呀呀”

    嘴里怪声地叫着,一时手舞足蹈,只向空中抬抓着那些飞舞的经文纸卷,哪里又捞得着?

    小和尚更急得“哇哇”大叫,一面大声道:“麦姑娘快帮忙,快帮忙呀!”

    他忽然想到了风是由窗外面吹进来的,赶忙扑过去关上了窗户,这一下才安静了。

    小和尚这才吁了一口气,只觉得房子里暗得很,耳边上可就听见了麦姑娘断肠的哭声,接着他可就看见了床上的麦小乔,顿时傻住了。

    “姑姑娘,你怎么啦?嗳呀!阿弥陀佛你不要哭嘛!”

    麦小乔根本就没有听见他,自是无从答理。

    明法小和尚劝了好几声,对方根本就不理,他真急了,也忘了男女有别,上前用手就去推她,麦小乔忽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叫道:“滚!滚出去!”

    小和尚简直吓傻了。

    “姑娘”他也哭了,一面抽搐着道“你不要哭了嘛”

    “小师父”

    紧紧地抱住了眼前这个小和尚,把脸埋在他肩上,她可又伤心地哭了。

    明法小和尚这个罪可是大了,道:“姑姑娘别哭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说话呀!”

    渐渐地,麦姑娘哭的声音小了,只是有一声没一声地在小和尚肩上抽搐着。

    小和尚也跟着莫名其妙地只是掉泪,却觉着自己肩上湿了一大块,用手摸摸黏糊糊的,鼻涕眼泪什么都有,便道:“姑娘你这是为什么?”

    像是用了全身的力量,才把小乔的身子搬到了床上。

    外面已是天昏地暗,房子里更是黝黑一片,明法小和尚张罗着去点亮了灯。

    灯光乍亮,才发觉到麦姑娘敢情已坐起来了,闪烁的光影里,她的脸是那种异常的苍白,呆滞的眼神,沾满了泪痕的脸,披散的一头乱发

    “大大姑娘你”“唉!”良久之后,麦小乔才长长地发出了一声叹息“小师父,你别理我,刚才我只是心里难受,哭上一阵子也就好了方丈师父呢?”

    “他老人家下山了,有事么?我这就去找住持师父去。”

    “别去,没事。”麦姑娘欠身站了起来“外面天黑了。”

    “还没有,只是暗得很,看样子八成儿又要下雪了。”

    麦小乔点点头,身子往前移了移,不小心踢倒了一张椅子:“噢!”赶忙弯下身子来,用手摸索着,把椅子又给扶了起来。

    明法小和尚几乎吓傻了。

    “大姑娘你的眼睛?”

    “瞎了。”

    “瞎了?”小和尚身子在打抖“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

    麦小乔摇摇头,半天才说:“你出去吧,我要一个人静一会儿”

    “啊”小和尚用着抖颤的声音说“是”缓缓地转身步出。

    泪水汩汩的由小乔那双大眼睛里淌出来

    她脑子里憧憬着方才与凤姑娘对答的情景,回忆着彼此所说的每一句话。

    凤姑娘曾说过的一句话:“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说,你的眼睛并非已经绝望,为人为己,哼哼你总不能就真的去寻死吧!”

    这句话凤姑娘当时说时,麦小乔正在痛心头上,听过未加注意,这时回想起来,不禁觉出来有些不寻常的弦外之音,关键处便在于那为人为己一句话上。

    “怎么说为人为己呢!”她心里不禁在想着:“难道她指的是关”

    情不自禁地她又联想到了关雪羽,由不住心神为之一振:“难道说他们之间并没有婚姻之约只是我自己的一番多疑?”

    这个念头猝然的兴起,一霎间就像是一盏光明四射的明灯,陡地出现在黑暗的心坎里,确实使得她为之大大震惊,一颗心立时为之紊乱起来。

    只是这番热情,只在她心里盘踞了极短的一霎,紧接着便自又冷了下来,那是一番彻骨的冰冷寒意,重复着打消了她前此的激动热情。

    她想到了她的眼睛

    “就算是关雪羽他没有忘情于我,可我又岂能?我又岂能”

    更何况凤姑娘是如此的美,两相对比之下,她再一次感到了失望,陷入到痛苦的深渊。

    窗外寒风兀自继续吹着,不时有尘土打向窗上的“哗啦啦”声音,她感觉到无比的冷,身心俱寒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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