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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光片场的大院里,杨秋像个陕北老农一样蹲在旁边,抱着根烤得焦糊的玉米棒子,已经磨磨蹭蹭地啃了半天了。
焦黄的玉米粒烤得水分全失,虽然失去了平时甘甜的味道,但那股淀粉烤糊所散出来的香味,却让他感觉像在嚼着香硬的豆子。
满嘴‘砰嘎砰嘎’作响,极是受用。
还好他蹲坐的这个位置,离前方拍戏的剧组还有那么远,嘴里的声音影响不到那边,不然估计早就被那个剧组的剧务给‘请’走了。
至于那剧组拍的片子,杨秋在门口看了通告,名字叫《红衣侠女》。
嗯……
杨秋在旁边看他们拍了半天,已然明白了一部分剧情。
这部剧讲得是八国联军侵华时期,沧州有一位拳馆武师之女,喜穿红衣善使一手好鞭法,在一系列因缘际会之后,带领着一帮武夫抗击八国联军的故事。
剧情和《大刀王五》,有些类似。
不过……
虽然这片子名叫《红衣侠女》,但此时的电影拍摄,大部分还是黑白模式,所以这部剧也不例外。
于是杨秋只见那不知名的红衣女主角,却穿着一身深灰色的武旦装,手握长鞭的在那里挥来舞去,不时用粤语高叫两声‘恶贼,拿命来’。
好吧,这是一部粤语残片。
但杨秋心里还是很难想象,沧州人一边说着粤语一边跟人干架。
至于女侠的对手八国联军们,那就更加难以想象了。
一堆剧组找过来的白俄人,穿着乱七八糟的八国军服,围着女主转来转去,全部轮着上去送人头,就是没想着一拥而上的,也没人想着打上一枪。
这倒真是‘绅士’。
尤其是里面一个最为高大壮的‘美国兵’,服装可能做得有些紧了,穿在身上拎巴巴的,惹得他不时提两下裤头,深怕裤子会崩裂掉下来。
然后这家伙一边围着女猪脚打转,嘴里还一边喊着唯一会说的英文——狗!狗!狗!
这位高大壮的‘美国兵’,显然没把女主角放在心上,也没把摄像机放在心上,转着转着就忘记了走位,一下就挡在了女主角前面。
然后还没等导演喊‘咔’,女主角的鞭子就先不小心地甩了过来!
啪——!
“啊!”
这女主角虽然不会真把式,但显然还是练习过两下的,鞭子甩起来倒也是有模有样,颇有些龙飞凤舞之势,所以砸到人脸上的劲道,同样也是不用小觑。
只闻那鞭声一响,现场众人便听见了那‘美国兵’一声惨叫。
还不等大家回过神来,就见那‘美国兵’已然扔掉了手里的木把子洋枪,捂着脸哀嚎着蹲了下来。
咔嚓——呲嘶——
祸不单行!
杨秋蹲在在远处,倒是瞧得清清楚楚,就在这家伙蹲下来的瞬间,那一直拎巴着的裤子终于承受不住,一下从裤裆处崩裂开来。
一条灰白灰白的,上面还写着‘香江面粉’的手工四角内裤,便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世人面前。
“啊——!”
女主角本来打伤了人还有点担心,正打算上前看看,见到此情此景顿时发出一声尖叫,捂着眼背转过了身去。
整个拍摄现场,立马一片混乱。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导演气得‘咔’都忘了喊,几步就走到了裂了裤子的‘美国兵’身边,指着他跳脚骂道:“冚家铲,你会不会演戏!到底会不会!没事乱跑些什么!”
“导……烟,对、对……五起。”
那个白俄演员脸上带着一道鞭痕,这时也顾不上疼了,一边用着磕磕绊绊的普通话道歉,一边用手使劲拉拢着开裂的裤子,想把自己不雅的四角裤遮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就行了?你知道一卷胶卷多少钱吗?啊?!”瘦竹竿似的导演,盛气凌人的继续训着长得人高马大的白俄演员:“你知道这身衣服多少钱吗?你知道就因为你乱走位,多花了我们多少钱吗?!”
“对……五气……”
“冚家铲,这戏不用你演了。”导演怒气难消,转了两圈,指着那倒霉蛋道:“赔钱,走人,滚蛋。”
“钱?”搂着裤子的壮汉有些傻眼,佝偻的肩膀懦懦道:“吴木钱……”
“冇钱?冇钱就别想走!等你家人拿钱过来领。”
“……”
“喂,你们过分了啊!”旁边几个一开始默不作声的白俄难民里,忽然走出来一个瘦瘦弱弱的‘英国兵’,替着壮汉出头地说了一句。
只是这声音有些尖细,再看看那军帽下‘英国兵’白嫩嫩的小脸,很显然是个女人。
还是个会说普通话的白俄女人。
女扮男装啊!这是……
“过分?波波娃。”导演看着出头的女人,冷笑一声道:“嘿嘿,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事就是跑到港督面前打官司,我们也不怕,就是你们敢去吗?”
“你——!”
女人一时气急,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们这群身在远东的白俄难民,大部分人因为没有什么谋生之法,以前是什么社团和妓女可都做过的,其中尤以妓女更甚更多。
魔都的波波娃,可是在东亚都出了名的。
只是这在无奈之下的生存之法,在西方白种人看来便有些无可饶恕了。大家既然同为白种人,你们竟然舍弃身体为了钱去服侍低下的黄种人!
你们怎么不能为了尊严饿死呢?!
不可饶恕!
低贱的难民!
去死吧!
因此这些身处东亚的白俄难民们,便处在了社会歧视的最底端,地位比起那些抽大烟的汉人来还有不如。
所以导演才有恃无恐,这事跑去港督那打官司,这群难民还真赢不了。
“安娜……?”还蹲在地上的壮汉,可怜巴巴地看着女人叫了一声。
“……”
女人闭着眼深吸了两口气,握紧的拳头紧了又松,随即睁开双眼,一把拉下头上的帽子扔给了导演,一头乌黑盘起的长发倾泄而下,滑落到了消瘦的肩膀上。
“我今天的工钱不要了,行了吧。”女人抿着嘴恨声道,然后看着懦懦的壮男,摆了摆头:“伊万,换衣服,我们走。”
“啊……好……”壮汉忙不迭地准备站起来。
“嘿!等等,等等。”导演看着拿掉帽子的安娜,舔了舔嘴唇,眯着眼睛道:“拿这工钱还,可不够。”
“什么!”安娜有些惊愕。
“你看看这裤子,是全然不能用了,就算补好,也得花时间吧。”导演指了指还捂着裤裆的壮汉,又指了指不远处的摄像机道:“还有这胶片也浪费了半卷吧,还有大家的误工费,这可都要算在你们头上。”
“……”安娜咬了咬牙,颤声道:“你说,要陪多少钱?”
“嘿嘿!”导演上下扫了安娜那包在戏服下,凹凸有致的身体一眼,低声笑道:“最少,也得三百吧。”
这个数字,让安娜不由惊呼道:“三百!我们哪来这么多钱?”
“没钱,没钱?那也好解决啊。”导演看着安娜,眼睛放光地道:“丽莎夜总会正缺你们这种人呢,你这姿色,去一晚上,估计就赚够了。”
“你——呸——!”
丽莎夜总会是香江有名的‘无上装’夜总会,里面的陪酒小姐大多也是一些白俄难民,因为有些洋气,倒是引得香江不少有钱人趋之若鹜。
至于‘无上装’,就是字面意思,自己理解吧。
“哟,看来你不想去?”导演口花花地,调戏道:“你要真不想去,也可以……”
“喂,你们过分了啊。”
旁边忽然又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众人的谈话,几人转过头去,便见一个啃着玉米棒子的年轻人,正站在他们旁边。
‘咔嚓咔嚓!’
男子说完话后嘴上却不见停,几下就咬下一小块玉米粒,梆呲梆呲地嚼了起来,声音刚脆有劲。
看得出,这男子牙口很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