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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依依正在为自己这个新身份而浑身不自在,正欲离去的带头灰衣人却在这时止住了脚步,回头上下打量了几眼顾不迷与她,忽然折返回来,光天化日之下竟当街向他抿拜叩首。
其余灰衣人一见头头跪下也忙跟着跪下,为首那人刚开口道:“属……”顾不迷一抬眼,那人接下来的话就已梗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只听顾不迷道:“滚!”
那人一怔,面露畏惧之色,与众灰衣人面面相觑,而后一同向顾不迷与她匆忙各磕了一个头,方才起身快速离去。
眼见那些人走得远了,暗香依依不敢看四周来来往往指指点点的人群,亦故意忽略了少女及老妇人若有所思的目光,扯了顾不迷衣袖一下,小声道:“要不……别吃了。”
顾不迷没有说话,只看了她一眼,便已摆明了自己必须吃这碗混沌的立场。
暗香依依顿时泄气。
她低下了头,察觉四周打量的目光渐渐散去,街市人来人往渐渐恢复了嘈杂,方才抬起头凑近了顾不迷几分,低声悄悄问道:“咱们教这么做……是犯法的吧,官府不管吗?”
“五五分。”由于她靠近的低语,顾不迷有些不习惯地将目光挪向一旁。
啥?毫无所觉地暗香依依傻眼了。
“祁阳山地处谁的封地?”她又问。
“襄阳王。”顾不迷道。
怎么又是他!
“那我现在有权利取消收租这件事吗?”她继续问。
“有权,只是本教年收入会减少一成,而百姓照样要交租,或是这一带颇有实力的飞马帮也或是其他帮派接手,他们会与官府继续合作,收的税是现在的几倍。”顾不迷淡淡说道。
暗香依依低头不语。
不一会儿她又凑过去低声问道:“上次你大闹襄阳王别院,襄阳王若怪罪下来岂不是不愿再与咱们合作了?”
顾不迷不急不缓道:“我进去的时候他已昏迷不醒,即便他醒来也不记得自己怎么会突然昏倒,再说,他醒来之后见你等借宿之客均突然不告而别,自然而然会以为是你们搞得鬼,又怎么会联想到我的身上。”
闻言,暗香依依气息一窒,偏头撇嘴哼了一声,暗骂:丫的,真阴险。
吃了几口馄饨就有些肚子疼,见顾不迷不紧不慢地吃着热腾腾的混沌,想他总要吃一会儿,便急忙问了附近茅厕,急冲冲去了。
茅厕有些远,三绕两绕的才找到,解决了问题顿觉神清气爽一身轻松,踏着轻快的步伐向回赚刚走到街口便迎面碰到了三个举止猥琐的男子挡住了去路。
她往左,他们也往左,她往右,他们也往右。
察觉出三人的不怀好意,她横眉看向三人,大声道:“好狗不挡道!”
三人互看一眼,其中一人哈哈笑道:“姑娘,你长得可真漂亮。不如和我们哥几个回去玩两天,哥几个保管你□要完了还要!”其他二人闻言狂笑。
闻言,暗香依依却没有动怒,只是眨了眨眼,看着眼前三人,不仅没觉得被调戏是女人应该尖叫、害怕、厌憎的事,反而忽略了对面三人的存在开始神游太虚。
她不由得想起了一句电视剧中胆词: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成何体统!所有故事中英雄救美的最经典场面啊!按道理在这样的危机时刻应蹦出一个英雄救美的侠士才对,可她看了看四周,暗叹还得靠自己。
想起自己现下的模样,走在大街上无论男女总也要看她个一两眼的。一路上之所以没人敢上来招惹一来是身边有个用表情和眼神就能杀人于无形的顾不迷,再来自己腰间的长鞭一看便知是武器,一般人也不敢轻易来惹。可眼前这三人要么是练家子有些功夫,要么就是色胆包天鬼迷心窍了。
听三人说话的口音与当地人颇为不同,想是外地人?暗道:新来的鸟还没弄明白哪些虫子是带毒的不能吃的吧?!转念一想,呸,呸,自己才不是虫子。
暗香依依神游太虚竟在当对对方有意调戏不仅一声没吭,反而表情略带期待与神往。这表情看在三个痞子眼里着实怪异,暗道她反应好生奇怪,不怒、不怕、不厌竟然是期待向往?!三人不禁面面相觑,互相使了个眼色一步步向她逼近,若仔细看,便能看出他们行走姿态颇有防备,只是暗香依依缺乏江湖经验,没有察觉。
四周有人注意到了暗香依依的处境,停下脚步指指点点却不敢轻易上来管。
当中一人的手已经快摸上她的腰,暗香依依方才回过神来,忽向后一跃,卸下腰间长鞭握在手中,蹙眉举鞭指着面前三人呵斥道:“别逼我!”
三个地痞流氓仿佛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十分猖狂。
四周越来越多的过路人注意到了他们,渐渐围成了一个圈,指指点点却无人敢站出来管。
就在三个流氓止住大笑再次意图接近暗香依依时,人群中一个书生手忙脚乱地推开人群突然冲了出来试图拦住三人去路。
暗香依依顿时目光一亮,暗道:故事诚不欺我,果然有侠士出手相助!正待在一旁观战,享受英雄救美的待遇,却见那突然出现的书生一开口就是一大堆让众人十分茫然的之乎者也……,也没听懂书生说了些什么,便见书生被三个痞子推倒在地,一顿惨不忍睹的拳打脚踢。就这样,暗香依依竟然还惊讶地听到书生边被打边振振有词地说:“吾等小儿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调戏小女子,公然殴打秀才,罪当……死……死……死……罪,吾辈……”
突然,书生不稳的声音与三人的拳脚同时戛然而止,围观百姓的吵杂声也顷刻全无,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三个痞子的下半身。
三个痞子只觉下身忽凉,低头一看。娘啊!什么时候自己的裤子竟然掉了!
那个路见不平的书生显然也没料到,虽狼狈地倒在地上却仍没有半丝退意,当下只觉不可思议,想到自己方才好像看到了一阵紫光一闪而过,不禁回头看向暗香依依。只见她已将长鞭收起系在腰间,蹙眉嘀咕了一句:“叫你们别逼我的。”而后察觉书生正怔怔盯着自己看,不禁对书生感激一笑,戏谑地眨了两下眼睛,方才转身去了。
路中间那三人低头看着自己掉在地上的裤子,露出的雪白大腿和各色,面色发白,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微一颔首向其他二人使了个眼色,三人顾不得四周路人的轰然大笑声,忙各自提起裤子,在路人的狂笑中,反方向狼狈而去。
暗香依依回到小摊上普一坐下,便见顾不迷不急不缓地吃完了最后一口混沌,起身付了钱,举步便走。
暗想依依早已熟悉他的性情,知道叫不住他,只得囫囵吞了几口馄饨急急随后追上。
人群中随后追来的书生根本来不及叫住她,只见她三晃两晃,身影便消失在比肩接踵的人海。
书生在集市上寻了一天也没能找到她,不禁失望而归,而后朝思慕想整日里魂不守舍,一时竟觉得自己似遇到了神仙姑娘,那美,那笑,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都令他不能忘怀。
每到小镇的赶集日,书生便会去那个混沌摊,坐在暗香依依曾经坐过的位置上吃一碗混沌发半天的呆,卖混沌的少女每次见书生坐在那里发呆,起初十分奇怪,后来得知书生的痴心,也不由得感概万千,偶尔想到那日坐在这个位置旁的紫衣男子,也不禁神思恍惚,只觉那样的男子似神仙般人物,岂是自己这样的人可攀附的?便渐渐将其忘了。
而书生却将暗香依依深深印在了脑海,痴心的书生更将暗香依依的模样画了下来,挂于家中。其母见儿子整日里看着这幅画神不守舍不思苦读考取功名,不禁暗暗着急。
一日,母亲终于想到一计,便招来儿子问他是否真心喜欢画中的这位姑娘,儿子当下也不隐瞒母亲,自然答是,母亲便劝儿子考取功名,若高中状元当了大官手中有了权力和人脉,兴许就能找到这位画中的姑娘,书生闻言顿觉有理,而后日夜苦读,竟在一年后的科举中一举考中了状元!
可区区一个状元也只能做一方百姓的父母官,书生为了有更大的权利找到当年人群中只看了一眼便朝思暮想难以忘怀的姑娘,在宦海沉浮数年,一直向上爬,最后竟官拜宰相。彼时他早已明了,当年念念不忘的女子并非什么神仙,不过是武林高手罢了,才会在眨眼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三人的裤子打落。
多年后,官拜宰相的书生回到家乡小镇,带着仆从着便衣再次来到这个小镇的集市,竟意外看到当初那个小混沌摊仍在,想到多年前自己曾整日傻傻地坐在那里等着一位姑娘,不禁微微出神怔忪。
眼见当年卖混沌的少女已变成了两个孩子的妇人,与她一同打理摊位的也已变成了她的夫君,一个憨厚老实的男子,回想自己,只因人群中蓦然回首那惊鸿一瞥,便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命运,一时感慨万千,再次坐到暗香依依曾经坐过的位置上,要了一碗混沌,吃了一口,发现馄饨色、香、馅虽都未变却已不是当初记忆中的味道,忽然醒悟,画中女子不过是自己向往的镜中月水中花,而自己也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痴情书生,不由得一叹,丢下些碎银,带着仆从自此远去,再未回来。此为后话。
当下大街上,那三个流氓提着裤子跑远,人群渐渐散去。
而街角暗处,一个手拿折扇的锦衣公子眸中却闪过流光溢彩,将方才的所有情景均看在眼里。
他唇边带笑,淡淡说道:“我真是越来越喜欢她了,怎么办?”好似在问旁人,可四下里明明只有他一人。
不一会儿,方才调戏暗香依依的三个痞子竟出现在了锦衣公子身后,道:“少宫主,药已涂在她的鞭上。”
锦衣公子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三人迅速离去。
锦衣公子将手中折扇展开扇了一下,许是觉得冷了,一扁嘴收了折扇。看着远去的顾不迷与暗香依依的背影,似笑非笑轻声呢喃道:“依依,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我身边呢?我似乎有点想你了。”
顾不迷与暗香依依离开了戚坊镇,一路向南。
由于早上的混沌没吃几口又赶了大半天路,暗香依依又饿了。
虽已入冬,但日头却很晒,又饿又晒又是一路轻功,她饿得更快了。
远离了戚坊镇,一路荒无人烟,暗香依依几番想叫住顾不迷休息一下,可知道他不会听自己的,便都忍住,直到肚子咆哮着咕咕叫出声来,被他听到,他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不小心又看懂了他眼神中的意思:“就知道你会饿。”不禁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顾不迷停下了脚步,眼前是一条河。
暗香依依想是太饿了,一看见水就想到了香喷喷的烤鱼。
她盯了顾不迷几眼,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动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似乎出了神。
她着实不好意思使唤他,其实也使唤不动,便自己走到河爆一鞭子向河边打了下去!可惜鱼没震上来,河边一群蚂蚁和蚯蚓竟组成大军一般破土而出,爬在她脚底下,吓得她又蹦又跳。
顾不迷见此情形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回头惊见顾不迷在笑!她顿时忘了脚底下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破土而出爬来爬去的各类爬虫,微张着嘴,下巴几乎惊掉在脖子上。
她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过他会这么笑。
待他收了笑,她突然又想,自己有那么好笑吗?眼见他方才笑得前仰后合好似几百年也没看过这么好笑的人和事,这让她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横了他一眼,暗道:你丫的笑个屁!
顾不迷解下背上的琴,在她无比期盼的目光下,不紧不慢地轻轻拨了几下琴,一群鱼便跃上了岸。不用他吩咐,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暗香依依顿时扑了上去,捡了几条最大的去水边洗刷干净。
顾不迷在水边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将琴置于膝上轻抚,可目光却没有向往常一样看着琴,而是看着远处那忙碌的身影。
她捡了几条鱼,又不厌其烦地将其它鱼一个个放回河里,唇边挂着笑意看着鱼儿重新回游水中,而后又蹲在河边处理鱼,灵活熟练的动作说明她很善于此道。
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天差地别,判若两人。
他若有所思地想,她,明明就是暗香依依,用的是紫鞭练的是落月迷香,没有易容术,爹爹也已经亲自确认,自不会错,可是……
二人吃饱后又再次上路,却均未留意方才暗香依依一鞭震出的那许多爬虫早先还颇为兴奋的在土上爬来钻去,而后却都突兀地死了。
时间相处久了,暗香依依察觉顾不迷这人其实有洁癖。只要能住客栈,他轻易不露宿荒郊野外。这点暗香依依很满意。
是夜二人赶到一处小镇时,夜色已深,敲开镇上唯一一家客栈的门,店小二提着一盏油灯睡眼迷蒙地请了他们进去。
“两间上房!”暗香依依主动开口。
店小二陪笑道:“客官,小店店小,总共只有三间房,现在只剩下最后一间房了,客官你看……”
靠!怎么每次都和顾不迷遇到这种情况!暗香依依暗骂。
不等顾不迷回话,在店小二暧昧的眼神下抢先答道:“我和他是兄妹。一间就一间,我们住了!”同宿客栈总比露宿比荒郊野外要强,再说和他住在一个屋子里一个屋檐下也不是第一次了,她连他晨起必上茅厕的习惯都了若指掌,还有什么可忌讳的。
顾不迷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便算是间接默认和接受。
店小二带着二人上楼进了屋。
屋舍简陋,隐隐有股霉味,显然不常有人住,也疏于打理,不过总也能将就。
暗香依依揪住要退下去的店小二说:“有什么吃的都拿过来。”店小二显然没想到这看似娇媚的女子力气会这么大,惊诧之余赶紧点头应下,不一会儿,便抬了一些吃食和冷茶送了过来。
吃食一看就是剩菜,拿起馒头啃了一口,又冷又硬难以下咽,喝了口茶也是又冷又苦,暗香依依摸着肚子哼了两声,只得静下心来打坐。
床自然又被顾不迷霸占,她也不敢和他抢,只得坐在冷硬的凳子上,屋子里有四个凳子,暗道一会儿可以拼凑一下勉强当床。
打了一会儿坐,抬眼偷瞄顾不迷,见他又在自我陶醉地抚摸着琴,她也取下腰间紫鞭摸了摸,忽然想到一事,便问道:“这紫鞭是用何物所制,放了三百多年依旧这么坚不可摧?”
顾不迷道:“天蚕丝。”
天蚕丝大概又是什么稀罕物,总之必有来历,她没有继续问,将紫鞭重新系回腰间。
烛光摇曳,顾不迷轻抚琴弦,缓缓道:“紫鞭是你的武器也是你的知己、爱人,你应爱它、惜它,因为,这辈子唯独它不会背叛你,只有它会毫无怨言地默默伴你一生。”
闻言,暗香依依下意识再次抚上了身上的紫鞭,顾不迷这句话虽有些偏激却说进了她心里。这辈子,她不盼有人爱不盼有人怜,即使再害怕孤单,她也做好了孤独终老一生的准备,可如今她习得一身武功,紫鞭常伴左右,不背叛,不离弃。正如顾不迷所说,紫鞭与她朝夕相伴,未来的路因为有了它可不被人欺辱,可赢得尊严与地位,紫鞭,她的确应该爱之惜之。难怪以前看武侠片那些大侠常说: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原来,便是这样的心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