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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苏家几公里外的水湾小区。
披萨盒没被打开,摊在地板上。
如果不是这么多年后再见面,易胭还不清楚苏岸对她影响多大。
以前总觉得年少轻狂,那时候的喜欢算不上什么,或许日子一久就忘了。这些年易胭不是没想过苏岸,不想的话其实也就不会回来,但她以前没认为自己非他不可。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易胭没再喜欢过任何人,真的非他不可吗?
当年只是觉得就算在一起他也不喜欢自己,走了便走了,他不会舍不得。
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易胭喜欢苏岸,这世界上能让易胭退却的,从来都只有苏岸一个人。
即使时隔多年,她的一点心绪还是会被他牵动,还是会受他影响。
在外人看来多铜墙铁壁,要害也总能被他一针扎得精准无误。
外卖送过来,易胭倒是没胃口了,披萨放久也凉了。
仿佛刚才在楼下眼眶发红那一瞬只是假象,易胭坐在地板上,没吸烟,也没什么动静,眼眶已经不红,鼻头也不发酸,就那样坐着。
半晌她才有了动作,起身拎起披萨盒扔到厨房垃圾桶里。
在水龙头下反反复复洗了很多次手,洗得皮肤发红,易胭才关上水龙头离开。
做完这些已经凌晨一点,易胭直接脱衣服躺进床里睡觉。
……
那些年的阳光似乎总是很亮很热。
树冠密郁,蝉鸣不息,值日的学生拿着扫把追赶。
幼稚得可爱。
那时候的苏岸易胭,相处也不是多年后那样。
这天易胭照常翘课到一中找苏岸,她知道苏岸今天最后一节体育课。苏岸似乎不爱运动,体育课一般在教室学习,从没见过他跟什么人打过篮球。
那时候易胭以为苏岸是不喜欢也不会打篮球,后来一次偶然撞见苏岸一个人打篮球,她才知道苏岸不是不喜欢,也不是不会,他似乎只是不喜与人交流。
但即使不想跟人交流,别人来找他说话的时候,他还是会回话,而且不会让人感觉冷淡,与长大后相差很多。
总之就是很不起眼,也很低调,平平无奇的性格。又像是故意显得平凡,不愿意被人发现。
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低调的人,被易胭瞧上了。可苏岸对待易胭的态度跟别人不同,冷漠寡淡,连话也不怎么爱回答。
但那时的易胭却意外觉得这样的苏岸很真实。
苏岸果然在教室里学习,易胭进去轻车熟路在他同桌位置坐下。
苏岸似乎习以为常,笔尖不停,没转过头。
他总是坐得很端正,大眼睛,唇红齿白,鼻梁高挺,鼻尖弧度好看。
易胭看他这样子就心痒痒,盯着他长睫低敛,薄唇寡淡。
苏岸来不及察觉,鼻尖已经被轻轻碰了下。
他笔尖一滞,但也只是一瞬,便又继续动笔,全程没转头。
易胭歪头,单手撑下巴看他:“苏岸~”
苏岸不为所动。
“你看我。”
苏岸仿佛身边没人。
易胭指尖轻敲脸颊,也不生气,笑着看他。
“别人不都说你脾气好吗?你到底是脾气好还是脾气不好啊,我看你是脾气不好,整天摆臭脸给我看,特别没礼貌。”
苏岸:“……”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易胭问。
半晌,仍在垂睫写字的苏岸才挤出一句:“没有。”
虽然声音不亲不温,但易胭也高兴了:“不讨厌我你就多跟我说话好不好?”
一片安静。
易胭:“……”
“怎么又不说话了?”
易胭又陆续说几句,苏岸都没回答。
“苏岸,”易胭似笑非笑,“不看我我要亲你了。”
这话果然奏效,苏岸停笔,正想说些什么。
下一瞬,耳垂却传来一阵柔软。
易胭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耳垂。
苏岸怔住。
年少的易胭张扬又俏皮,总是忍不住逗苏岸,喜欢也从来不掩饰。
一旁的苏岸瞬间面色铁青,一声不吭离开了座位。
易胭亲完人家一点也不害羞,趴在桌上笑个不停。
……
走廊尽头男洗手间里,站在洗手台前洗手的苏岸面色依旧冷淡,耳朵却早已通红。
可是这些,易胭都不会知道。
易胭醒来时晨光微熹。
她关掉闹钟,坐起来晃了下脑袋,一夜做梦,脑袋生疼。
但其实也不是梦,毕竟梦里都真实发生过。
每一幕的苏岸,好像都不喜欢她。即使后来在一起,也好像只是勉强。
八年时间,能有谁不被打磨过。连带易胭,面对苏岸也不再俏皮。苏岸对她更是比以前冷淡。
易胭不会在情绪里沉迷过久,下床洗漱,喝杯牛奶后便出门。
除夕睡觉,正月继续上班,像一台有条不紊工作的机器。
一天工作无波无澜结束,下班易胭没有直接回家。
黑色车子开往郊区,公路平坦宽阔,一层薄雪上车痕寥寥。
天空、枯树、落雪。整个世界仿佛灰黑白三种颜色组成。
但仔细看,还是能看见民房门前贴的红对联。
易胭的车最后停在一片居民区。
居民区墙体灰败老朽,一巷叠一巷,拥挤却有序。
每条巷子前挂着一个巷牌,生锈的蓝色铁片上写着巷子名。
易胭朝竹德巷走去。
竹德巷,其实没有竹,就一条再平常不过的巷子,盆栽被主人随意丢在外头,墙头老旧。
易胭停在五门牌号房子前。
这种老房子都带院子,大门是双木门。
易胭走上阶梯,敲了敲门。
里头传来脚步声,过一会儿门后传来一道女生声音:“谁啊?”
“我。”
里头的女生认出易胭声音,打开门栓。
门后出现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女生:“易胭姐。”
易胭把手里刚才路上买的一些吃的和补品递给女生:“奶奶呢?”
刚问完这句,屋里就有人问:“依依,是谁来啦?”
老太太耳朵有点聋,崔依依回头高声道:“易胭姐。”
这一家,是易胭刚回来时认识的人。
易胭穿过院子走进屋里,进门就看见老太太拄着拐杖走向门边。
易胭走过去扶了一下:“用不着接。”
老太太高兴,任易胭搀扶她去沙发坐下:“你好久没来了,来一次我高兴。”
“最近忙。”
老太太:“昨晚怎么不过来吃饭,依依说给你打了电话的。”
崔依依正好关好门进里屋,听到这话:“奶奶,易胭姐不是说她忙了吗,你就别问啦。”
老太太:“唉,都嫌我拢美埠美玻晃世病!
易胭勾唇,在老太太身边坐下:“大年初一过来给你拜个年。”
老太太看到崔依依手里提着东西,不满:“你又买东西过来,都跟你说不要跟奶奶家客气。以后你再买东西过来,就不让你来了。”
易胭:“行,那我就不来看你了。”
老太太也知道她在开玩笑:“哎,你这孩子!”
又陪老太太聊了几句,易胭拿过桌上一个苹果:“去洗个苹果,奶奶你要不要?”
“我吃过一个了,这些昨天依依刚买的,可甜了。”
易胭进厨房洗苹果,崔依依正在洗菜。
厨房里只有一个水龙头,崔依依看易胭进来,想给她让位。
易胭:“不用,你先洗。”
崔依依便继续洗菜:“易胭姐,今晚在这里吃饭吧。”
“行。”
等崔依依洗完菜,易胭把苹果放一边,打开水龙头洗手。
厨房里视线昏暗,崔依依打开灯,看易胭又搓手搓了很久,知道她职业病又犯了。
易胭洗完手,才拿过旁边的苹果冲洗。
“易胭姐,你过年也要上班吗?”
“嗯,没休假。”
说完这句,易胭忽然道:“下个月5号快到了。”
5号。
崔依依正准备食材的手一顿,睫毛也颤了下,半晌她才道:“我知道。”
易胭:“去看他吗?”
每个月五号,是戒毒所探监的日子,这一天家人可以去探望监.禁的吸毒者。
而崔依依的父亲,便是瘾君子。
崔依依点头。
易胭没发表意见,只道:“我后天送你过去。”
厨房安静了几秒后,崔依依说:“他往家里打了好多电话,说再不拿钱给他,他出来不放过我。”
崔依依父亲吸毒,家产早已败光,母亲跑了不知道改嫁到哪里,只剩奶奶相依为命。
“他还说要多加点钱,说多交钱里头三餐会给他加肉,”崔依依头快埋到胸前去了,“他知道我和奶奶没钱的啊。”
崔依依很羞愧,自从父亲关进去,每个月的钱都是易胭给的。
易胭知道她想什么,咬了口苹果:“你还在上高中,好好上课。”没钱正常。
厨房里沉默。
以前崔依依去打过工,被奶奶发现,老太太难受了很长时间,易胭也不支持她打工,后来就没去打工了。
“易胭姐,”崔依依忽然道,“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啊?”
崔依依语气渐渐有点哽咽:“就算每个月给钱,他出来还是不会放过我们的,他一直记着我签强戒同意书的事,出来我和奶奶不会好过的。”
崔依依父亲是首次被关进戒毒所,首次戒毒只关半个月,但如果家属签了强戒同意书,吸毒者则需要关两年。
而崔依依的父亲,已经快要出来了,这个月中,两年就结束了。
“我们要怎么办?”
易胭:“走,走得远远的。”
崔依依眼泪瞬间盈眶,她知道的,她和奶奶都走不了的。奶奶年纪大了,而她还在上高中,走了户口都是问题。
易胭自然也清楚,她懂这个家庭的无力。
易胭第一次遇见崔依依是在医院,那时候崔依依父亲还没进戒毒所,崔依依陪奶奶去医院看病,崔父追到医院要钱。那时候易胭刚回这城市,了解崔依依一家的事后也没多想直接打电话把崔父给举报了,举报吸毒。那会儿的崔依依和老太太,甚至都不知道怎么举报一个吸毒的人。
“易胭姐,对不起,”崔依依也在这种家庭中深感疲惫,“如果不是为了帮我们,你现在也不会摊上麻烦。”
是易胭举报的崔父,崔父出来会不会报复,她们都不清楚。
崔依依知道易胭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只是当时恰好帮助了她们,也仅仅那一次帮助病人。
易胭没怎么放心上:“没事。”说着离开厨房。
在崔家吃完晚饭天色已晚,易胭没有久留。
走出竹德巷兜里手机震动,易胭拿出手机,是纪糖打过来的电话。
易胭接通电话,纪糖的声音炸过来:“怎么回事呢你,今天一整天不接电话。”
“工作没空接。”
“你放屁,平时你也忙,怎么没见你一天不接电话啊。”
易胭不跟他贫了,问:“有事?”
“我还没问你有没有事,你怎么问起我来了。”
两人沉默。
过几秒纪糖才犹犹豫豫问,声音也没那么急躁了:“你昨晚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哭了。
后面这话纪糖没问出来,他没见过易胭哭,也不确定昨晚她是不是哭了。
昨晚纪糖被大人撵去带一众亲戚小孩放烟花,注意他们安全,小屁孩们得高兴,纪糖无聊就在旁边给易胭打电话。
而那时易胭又正好心神不宁,不小心接通电话,声音立马被纪糖听出端倪。好在电梯里信号不好,通话中断。
易胭倒是不在乎:“嗯啊。”
她这么坦荡,纪糖反倒一时不知怎么开口,绞尽脑汁想如何问比较委婉一点。
易胭不用想都知道纪糖在想什么,直接说:“就是被人讨厌了呗。”
纪糖沉默,易胭一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以前高中讨厌她的人数不胜数,易胭才不在乎这些。能让她这么说的,也只有一个人了。
他安静后问:“苏岸吗。”
易胭语气慵懒:“是啊,除了他还有谁。”
冷空气钻进鼻头,易胭说:“其实他也没什么错。”
他深吸一口气,忽然笑了。话听起来却有点心酸。
“只是不喜欢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