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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丫头心中有些郁闷,左手的起势无论怎么练习,感觉比起右手总是差了一点,她按耐住略显焦急的心情,继续死磕。
爹爹坐在一旁,悄无声息的陪着女儿练琴,喉咙里时不时响起咕噜的声音,那是他在极力压抑咳嗽,不想让女儿太过担心。
“爹爹,今晚上有点凉,你还是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继续练习呢。”
听到二丫头的声音,爹爹笑道:“我可以的,你继续练。”
二丫头不再作声,左手继续在琴弦上挥动。
“‘春莺出谷’讲究的是和美欢畅,你这个孩子天性平和,所以这个右手起势和你的气质暗中吻合,可谓出自天成。‘秋鹗临风’就是另外一层含义,秋天本来包含着肃杀之气,如果秋鹗也像春莺出谷那般和气平淡,你无论再怎么练习,都不会有太明显的效果。”
“女儿也觉得在这里有许多地方不像前面通畅,涩涩的。”二丫头恍然大悟,明白自己的情绪中少了凌厉之气。
“虽然爹爹常教导你说万事忍字出头,不要和别人在琐事上太过计较。可若那人欺人太甚,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爹爹语重心长道:“你一味沉默,反而助长那些人的嚣张气焰。”
二丫头看着琴弦,似乎心事重重。
“孩子,我从昨晚上就等着你问我问题,可你却一声不吭。爹爹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如果心中有什么疑问尽可问出来,爹爹一定知无不答。”林琴南耐心道:“从你的琴声中爹爹也感觉到,遇到事情一味逃离躲避不是办法,虽然爹爹现在身体虚弱,可爹爹曾经也有满丈豪情,意气风发之时。”
二丫头颓然停手,幽幽问了一句:“闻香鼠是不是长得像老鼠一样?”
“你昨天见它了?”
“嗯,我把它从院子里扔出去了。”
“虽然有些事情你还是知道了比较好。”虽然爹爹早有准备,可看到女儿问的这么直接,还是犹豫了一下才道:“你在担心你娘吗?”
二丫头没有吭声。
“昨晚被慧伦法师封闭五识的那个人,也是西域杀手组织的一员。”爹爹苦笑道:“那个组织非常神秘,里面的人也不见得互相认识。不过他能从西域一路追踪我们到这里,那只老鼠还是很有几分过人之处。”
二丫头慢慢抬起头,看着爹爹道:“女儿一定会保护爹爹!”
“现在的情形爹爹能应付得了,你也不要太担心你娘,她很好。”
“那个慧伦法师为什么要帮助咱们?”
“因为爹爹以前曾经帮过法师一个忙,他也是还情来了。”
“那个人会不会把咱们的行踪泄露出去?”二丫头犹豫半响,断断续续说道:“我就是担心爹爹的身体。”
“女儿莫要在心里太过忧虑,虽然爹爹身体是这个样子,可是保护你保护咱们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林琴南微笑道:“面对恶人,与其逃避不如奋起反击。”
二丫头似有所悟,琴声一转。
“对,遇到委屈时肯定会有不甘不平之意,就看你如何解决。如果觉得这些委屈对自己并没有太大影响,自然可以泰然处之。反之亦然,等到忍无可忍,毋须再忍。”
“忍无可忍?”二丫头眨巴着眼睛,慢慢叹一口气,七根蚕丝弦中的凌厉之意又渐渐缓和。
“寻常人学曲子,都是先学会双手起势后再学谱子,因为你娘亲之前带着你一直在认谱子,所以你学起来和寻常人不一样。再加上你在音之一道上又极有天赋。”爹爹低低道:“手势未学,曲已先成。即便不用手势也能弹奏出曲子的意象。只不过不用手势弹奏曲子的意象没有用手势以后的意象深邃,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也难怪你的琴声会让我想起淘花令。爹爹执教这么些年,从来没有经见过这么有音道天赋的学生,你是唯一一个。”
“呵呵呵呵呵呵——”墙外又有怪叫声喋喋响起,昨晚那熟悉的声音又吆喝起来:“还说没有淘花令,淘花令明明就在你女儿身上,你们两个真是会藏啊!也难怪天音琴师这么些年来找不到你们,要不是我的闻香鼠厉害,我估计也找不到。可惜了跟我一起出生入死的我的鼠儿呀鼠儿————”
“慧伦法师对你屡次手下留情,你却执迷不悟。”林琴南摇头道:“天作孽,犹可为。”
“你这个病痨鬼跑我这儿充什么耗子?”那声音陡然拔高:“老和尚厉害,我承认。当年你也挺厉害的,可惜现在——”
“慧伦法师心存慈悲,只是让你的闻香鼠四肢麻痹并无性命之忧。”林琴南叹息道:“我女儿正在学琴的关键时期,前面你屡次三番前来捣乱,我都没有追究,现在又故技重演。须知自作孽,不可活。”
“只要那个老和尚没过来,你就奈何不了我!你女儿音杀绝技也没有学成,更是拿我没有办法!呵呵呵——”喋喋怪笑声再次响起。
“忍无可忍,何须再忍?”林琴南缓缓抚摸手中竹笛,略略咳嗽几声,又清了清嗓子,不慌不忙将笛子放到唇边,几个简短的音节从笛中悠然飞出。
就听哔哔波波一阵乱响,墙外声音哑然而止。
二丫头惊异的看着爹爹,她还是第一次见爹爹施展音杀绝技,刚才爹爹吹奏的音调有如实质,隔着墙一个个敲打在对方的身上,虽然夜色中看不见,可是二丫头能清楚感受得到墙外那人身体受了音符攻击后抖动不停瘫软在地上挣扎的模样。她惊奇地眨眨眼睛,脑海中赫然出现那架七弦古琴,琴弦自动复制出刚才父亲吹奏的几个音节,发出蓝光粼粼,犹如梦湖的一弘碧水。
不做梦都可以看见以前只有在梦里面才能见到的古琴?二丫头张大嘴巴,又使劲掐了掐自己的手指,确定自己人很清醒。她也没有再往下深究,只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垂下头,左手又去弹奏不知道从昨晚到今晚不知练习多少遍的“秋鹗临风”起势。
“六识已废,等同于行尺走肉,活着又有何乐趣。”爹爹把笛子放在手边,微笑着指点女儿:“仁慈也是分等级的,如若对这种穷追不不舍的恶人一味心怀仁慈,只会乱了自己阵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二丫头又低了一回头,仔细咀嚼这几个字的意思。
猛然间,秋鹗临风手势又起,琴弦上叮叮咚咚发出各种音节,院子里突然就多了几分萧瑟的意味。枝头上的紫藤花不堪其搅,如同遇见披离冷雨纷纷扬扬落了下来。一时之间,二丫头和爹爹的身前身后都是凌乱的紫色花瓣。原本开的热热闹闹的春花,突然就变有了几分秋天的落寞气氛,二丫头在爹爹眼睛里同样看到了自己的惊讶。
“很好,秋日的气息已经出来了,你现在就要把秋鹗面对萧瑟景象?不为所动,奋起反击的意境表现出来,才能完整表现出左手的起势的意义。”爹爹叮咛道:“右手如春阳,和顺暖润,左手为秋雨,冷清披离。一阴一阳,方为琴之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