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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城西许氏染坊遗址。
宽阔的四合院内,一众穿着奉神众黄袍的人影聚集在四周,细微的说话声不时响起。
房屋似乎废弃了许久,门窗上泛着腐朽的黑色,不过却被檐角挂起的宽大黄布所遮蔽。
黄布上写着一片片看不懂的红色鬼画符,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庭院中央,原有的废弃水槽不知何时被填平,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九阶的梯形方台。
顶端铺着的一块黄布上,放置着一个红色的蒲团和香案。
方台底下边沿的四角处,正站着四名身穿黄色袈裟,身高八尺的光头僧人。
双手皆在胸口结了个手印,双眼紧闭,正直面着那高台,低声念着经文,应和着庭院内晃动的清脆铃铛声,徐徐响起。
“信我神者,无病无灾,奉我主者,可证道果。”
“凡诸业障皆消尽,跳脱轮回自在空。”
“……”
随着低沉缓慢的念诵声不断在庭院内传来,听起来格外的宏伟。
周围,意识到讲经马上就要开始的奉神众纷纷静了下来,转而默默迎合起四名僧人,低声念诵着奉神众的经文。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后,正对着高台的大堂内,缓缓出现了三道人影。
一个穿着半黑半黄袈裟,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的僧人走在正中央。
他手中持着一柄挂着红色月轮的禅杖,步履轻慢地朝高台走来。
身后左右各站了一男一女,约莫十三四岁,脸上涂得红红绿绿,嘴角擎着一抹笑容,手中各持着一个红色净瓶,紧跟着那斗笠僧人向前走来。
“恭迎我主!”
庭院内,看到这一幕的奉神众教徒们纷纷面色狂热地将额头抵在地面,齐声称颂着。
土黄色的长袍随着他们的动作覆盖在地面,从高处望去,宛若一圈圈金色的鱼鳞。
那紧闭双眼的四名魁梧僧人也缓缓停下了念经的动作,转而朝着那高台处躬身行礼,双眼仍旧闭合着,宛如一尊尊石像。
“叮,叮!”
那斗笠僧人不紧不慢地走在白色的石板上,手中禅杖上挂着的红色月轮随着摇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很快,便来到那方台上站定。
“哗啦!”
他缓缓摘下头上灰色的斗笠放在一旁的香案上,露出了一张清秀俊美的年轻僧人面容,一双眼睛紧闭着,脸上满是慈悲。
身后,那两名少年少女则是面色平静地望着周围的人群,静静立在僧人左右,笑而不语。
在那一道道或狂热的目光中,年轻僧人右手执杖,左手置于胸前,而后鲜红的嘴唇缓缓张合。
正要开口之时,一道道身影却齐齐地从周围奉神众的人群中飞跃而出。
随后无数刀光猛地从空中绽放,带着刺耳的呼啸,一同攻向那正站在方台上疑似奉神众教主的年轻僧人。
“唰!”
对方似乎并没有从这突然的袭击中反应过来,整个人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动作,便被那从人群中跃出的数道黑影砍中。
“叮!”
一阵刀影闪过,年轻僧人散乱的尸体掉落在高台上,原本握着的禅杖也瞬间掉落在方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喷涌的鲜血瞬间将高台染得通红,沿着青灰色的石板向下方滴落。
那几道突然发起袭击的身影在高台上站定,确认了那年轻僧人已经被己方给彻底砍死后。
为首之人才松了口气,转而一把掀开自己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有着刀疤的面孔。
提着带血的刀便咧着嘴扭头望向周围的奉神众,满脸的狂傲:
“奉神众教主已死!尔等若是不想给你们教主陪葬的话,就立刻把所有的奉钱给老子乖乖交出来!”
“……”
然而让杀了奉神众教主的刀疤男几人感到意外的是,听到他们这话后,周围的奉神众却仍旧保持着原有的跪拜姿势,额头死死地抵着地面,各自双眼紧闭着,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家的教主已经被五人所杀一般。
这……
就在刀疤男被这奉神众教徒的举动弄的有些疑惑不解,正想拖上来一个教徒杀鸡儆猴,让这帮人乖乖配合的时候。
他的耳畔,却猛地传来一道声音:
“尔等,可愿入我神教?”
“!”
刀疤男等人顿时一愣,连忙转身回望。
但转过头后,却骇然的发现,那先前已经被他们砍死的年轻僧人,此时却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
一双眼睛紧闭着,左手持着那古怪的禅杖,放在胸口的右手捏着法印,一脸安详平和的笑容。
身上半黑半黄的袈裟也没有半分褶皱,仿佛刚才那个被乱刀分尸的身影,根本不是他一般!
“这到底是……”
刀疤男惊疑不定地看着安然无恙的年轻僧人,和身旁的四名兄弟对视后。
下一瞬,没等对方开口,接着便默契地再度出刀朝着这诡异的僧人砍去。
“唰!”
五道雪白的刀光不分先后地从空中闪过。
年轻僧人的尸体又一次在刀光下四分五裂,化作无数血肉散落。
一行人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但下一瞬,在刀疤男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被劈的粉碎的尸体和鲜血却自个汇聚在一起。
眨眼间,那诡异僧人便重新安然无恙地站在五人身前。
脸上满是温和的微笑,哪里有半分被人砍过的模样?!
“尔等,可愿作吾教徒?”
年轻僧人面带微笑地问道,手中的禅杖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道温暖的金光,眨眼间便扫过整座庭院,让人心头莫名涌现出一股臣服之意。
“!”
刀疤男五人双眼一阵恍惚,差点纳头便拜,但在催动内息恢复清醒后,心头却是猛地升起一阵寒意。
“……”
为首的刀疤男看着眼前满脸慈悲的年轻僧人,心头一阵发冷。
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幕场景,意识到自己好像惹上了不该惹的东西的他。
心里顿时没了原本前来劫财的兴奋,转而恐惧地后退一步。
一双眼睛扫过身旁同样因为恐惧而颤抖的四名同伴,当即朝几人大吼一声:
“分头跑!”
将手上的砍刀全力掷向那台上微笑的僧人后,接着脚下一踏,便化作一道黑影,头也不回地冲向前方的大门。
周围的四人也瞬间反应过来,效仿刀疤男一般将手中的砍刀掷向方台上的僧人拖延时间后,便各自选了个方向快速奔逃。
五柄飞速袭来的砍刀从不同方位袭来,但面对五人拖延时间的手段,年轻僧人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
他缓缓抬了抬左手的禅杖,接着轻轻敲击了一下地面。
“叮!”
清脆的震音响起。
下一瞬,一股无形的温暖气息从穿着半黑半黄袈裟的僧人身上飞速扩散到整个院落。
那飞速袭向僧人的五柄砍刀在被这股气息覆盖的瞬间,便化作道道光斑在空中消散。
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想要跪拜台上那道身影的想法猛地出现在所有人的脑海。
那背对僧人逃离的五人身体更是不受控制地停了下来,心头同时涌现出一股强烈的羞愧。
他们满脸狂热地转身朝那台上的身影跪下,但目光里却满是骇然。
与此同时,那抱着各种想法前来,和五人先前一般潜藏在人群中的身影,此时却也和刀疤男五人一样。
脸上保持着狂热的表情,目光骇然地迈步来到了高台前。
而后向那台上的僧人缓缓跪下。
“叮!叮!”
周围,一众跪拜在地面,穿着黄色长袍的奉神众不知何时从跪拜中起身,接着取出了那怀里的铃铛,齐声摇了起来。
脸上布满了如出一辙的神圣表情,但各自的双眼却不知为何尽数变得漆黑如墨,嘴角擎着一抹满足的微笑,齐声低语:
“信我神者,无病无灾,奉我主者,可证道果。”
“凡诸业障皆消尽,跳脱轮回自在空……”
声音厚重恢宏,在庭院内不断回荡在跪在台下的一众人耳畔。
他们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着,先是狰狞,而后变得茫然,最后却齐齐地化作安详平和。
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一个个默契地摆出了和周围奉神众教徒们相同的法印,口中轻声低语着那不断在脑海内回荡的神祇传达的话语。
“信我神者,无病无灾,奉我主者,可证道果。”
“凡诸业障皆消尽,跳脱轮回自在空。”
“……”
写着无数鬼画符的黄布在微风下荡漾着,一道道奉神众教徒们低声念诵经文的声音不断在庭院内响起。
空气里荡漾着平和快乐的气息,仿佛此地并非是一处废弃的染坊,而是那传闻中的仙界一般。
所有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满足,齐声念诵着那些经文。
“……”
然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高台上,正满脸平和笑容和教徒们一同念着经文的年轻僧人猛地顿了下来。
台下的众人也纷纷停止了各自讲经的动作,脸色疑惑地望着自己的教主,似乎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停下来。
“……”
没有理会下方的一众教徒,年轻僧人猛地转过身子,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露出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珠,直勾勾地望向身后那房顶上,正穿着一身黑衣蹑手蹑脚准备离开的身影。
鲜红如血的嘴唇缓缓翘起,声音温和:
“阁下,可愿入吾神教?”
“!”
仿佛回过神来,一众教徒纷纷抬头,转而和自己的教主一般朝着房顶上的那道人影望去,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虔诚和神圣。
“……”
房顶上,注意到众人目光的周彦却是心头猛地一寒,没有任何犹豫,当即脚下一踩,便调动全部的内息,快步朝着远处奔逃而出。
面具下,一张面庞变得格外阴沉。
他看到了奉神众讲经的全部过程。
自然也看到了那五人袭击所谓的奉神众教主,对方死后重生的诡异一幕。
顿时就明白了这奉神众要比他想象中的危险得多。
那名年轻僧人的确是被五人砍中,化作无数碎片,这一点,达到二流高手顶峰的周彦在看到一行人交手的瞬间就判断了出来。
但就是这么被直接砍成无数碎片的年轻僧人,下一瞬却又以诡异的姿态重生,并且连身上的衣服都完好无损。
从人类的角度来看,这个过程显然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
“所以说,这个所谓的奉神众,也是和邪祟有关的东西么……”
意识到这一点的周彦心头顿时是一阵发寒。
尽管他自身已经与邪祟有过不少的接触,但今天这般的境况,却属实让他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那种被人操纵了自身的情感和理智,根本不受控制的感觉。
比在争锋台时遭遇那乞丐邪祟时给他的惊惧感还要更加强烈!
若不是他自身离那诡异的奉神众教主比较远的话,此时怕是也要和那刀疤男等人一样,跪在那方台底下……
“!”
忽的,一股寒风猛地从上而下打向周彦的头顶。
阴影从上方渐渐放大。
周彦缓缓瞪大双眼,脸上闪过一抹寒意。
“嗡!”
没有丝毫犹豫,胸口的陀螺状气流瞬间便催发到极致。
带出大片的热量涌向四肢,将肌肉扩张到了极限。
“嘭!”
他脚下一踏,前方的屋檐瞬间被踩出大片裂痕。
涌动着大量血气,血管宛如蜈蚣般怒张的右手探向身后的刀柄。
微微一顿。
而后转身斩出一道月轮!
“噼啪!”
全力运转的螺旋劲带动砍刀瞬间砍出一道宛如雷霆的轰鸣,裹挟着幽幽黑光的月轮猛地轰在上空砸落的禅杖上。
“叮!”
“嗖!”
在砍刀和禅杖相撞的瞬间,大片的火光便从交手处绽放开来。
而后强烈的震力顺着刀柄将半空中的周彦击飞。
瞬间化作黑影迅速从房顶栽落,狠狠地没入前方巷口末尾的墙面。
“嘭!”
大片的碎石崩裂,溅起无数灰尘。
“哗啦!”
一身黑袍的周彦从坑洞内缓缓走出,面具下,漆黑的双眼直直盯着前方,那从房顶上一跃而下的身影。
感受着隐隐有些发麻的手掌,又看了眼前方将巷子死死堵住的双眼漆黑的高大僧人。
一颗心缓缓沉入谷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