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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老爷急了:“你、你,怎么、这么糊涂啊!这事你怎么能找吴医师?你该去找一个谁也不认识的江湖郎中!那吴医师来看过我的病,他一准知道这孩子不是我的!这一传出去,可怎么得了啊!……”
说到这里,冯老爷猛烈地咳嗽。
大太太:“那也不是我叫的,是五姨太她阿爸找的……”
冯老爷咳得说不出话来:“你、你!……”
诚誉急忙上去给他敲背:“阿爸,你怎么啦?”
冯老爷一把推开他,用手在床沿上搥打:“老天啊!我这是作了什么孽?要这样惩罚我呀?我小老婆肚子里怀的竟然是我儿子的种!我还得看着这个孽种生出来!我管这个孽种叫什么啊?叫儿子啊?还是叫孙子啊?你叫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我还有脸去见人吗?……这、这日子是、是没法过的了!我……”
他又猛烈地咳嗽起来。
大太太也慌了,快步走到了床边,帮他拍着背:“老头子,你也想开点。吴医师给我们家的人看病也有多年了,他不是那种有点事就到处张扬的人,大不了给点钱,封住他的嘴就是了。”
冯老爷猛烈地咳嗽着,突然吐出一口血来。
大太太:“老爷,老爷,你怎么样?”
冯老爷闭上眼摇了摇头,很快他又咳出一口血来。
大太太一面拿手绢给他擦嘴,一面对诚誉:“快、快拿痰盂来……”
诚誉急忙去拿痰盂,还没回到床边,冯老爷接连吐出几大口血来,一头扎在床沿上不动了。
大太太惊慌失措,大喊:“来人哪!来人哪!玉萍!玉萍!快去请吴医师!快去请吴医师!”
满天阴霾沉沉,深邃而又浓重。
冯府老宅的大门口张挂着白灯白幡,看门的佣人也都换上了孝服。
二少爷诚誉一身孝子穿戴,站在门口迎候宾客。
族长三叔公在儿子冯伯平的搀扶下,与族里老长辈六叔公,一起坐车来到。
诚誉上前跪迎:“三叔公,六叔公。”
六叔公把他扶了起来:“起来吧,不用多礼了。”
诚誉:“两位叔公,请!”
冯府门前小街上,在胡管家的陪同下,一身孝服的诚浩一边号哭,一边奔来。
大厅里素帏重垂,香烛缭绕,正中供着冯老爷灵柩。
大太太、几位姨太太和二姨太和四姨太的儿子,还有一些冯家的女客,在冯老爷的棺柩前守灵。
三姨太看了看周围的人,对咏荷说:“你到后院里去叫一声五姨太,让她赶快过来。”
咏荷正要走,大太太叫住她:“咏荷,你回来!”
大太太朝在场的人环视:“谁也不许去叫她!这个丧门星,别让她来把老爷的丧事搅了。”
三姨太还想说话,四姨太悄悄地拉了拉她的衣角:“三姐,别说了!等着吧,等丧事办完了,还有她的好戏看呢!”
三姨太:“可是……”
二少爷诚誉陪着族长三叔公他们进来了。
诚誉:“妈,族长和六叔公来了。”
大太太叫了一声:“两位叔公啊!……”
她哭着跪了下去。
屋里的人都跟着跪下,响起了一片哭号声。
三叔公:“啊呀,大侄媳妇,节哀,节哀!大侄子去得早了,可惜啊!我们冯氏宗族,他可是根大梁,可惜啊!起来,起来,都起来!”
大太太站起:“给两位叔公看座。”
趁着丫环们搬椅子倒茶的功夫,冯伯平挨近了四姨太。
冯伯平耳语:“还记得我吗?”
四姨太白了他一眼,站开了一步。
冯伯平又悄悄靠了过去:“没想到你穿了这一身孝服,越发漂亮动人了。”
四姨太不理他,走到大太太身后。
灵堂里的人又号啕大哭起来。
三叔公:“大侄媳妇,你也不要太伤心了。虽说大侄子走得可惜,但是毕竟已经年过花甲,往七十奔的人了,这就算得上是白喜事了!啊?再说,你们家大少爷虽然不争气,可是二少爷也不错么,为人斯文,又懂道理,听说这几个月管家也管得象模象样。上次我来看大侄子,他还不住地夸二少爷好呢。你呢,也可以说是老来有靠,也是个有福之人啊!……”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声悲天抢地的号叫声:“阿爸呀!……”
大家朝厅外看去,只见一身孝服的大少爷诚浩,一边哭一边冲进厅来,后面紧紧跟着胡管家。
诚浩一头扑倒在冯老爷的灵柩前,哭诉着:“阿爸啊,你走得太快了呀!儿子不孝,没能给你老人家送终,我罪不容赦啊!”
屋里的人顿时又哭成了一片。
诚浩继续哭诉:“阿爸啊,你走得太快了呀!儿子在外面,天天思过,时时反省,一直盼望能见你老人家的面,当面向你老人家悔过自新啊!没想到你老人家这么快就走了呀!”
大太太走到大少爷身边:“诚浩,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给两位叔公磕头。”
诚浩明白了大太太意思,点点头,跪行到两位叔公跟前,连连磕头:“两位叔公,不孝的侄孙罪孽深重,对不起我死去的阿爸呀!”
两位叔公对看了一眼,又一起看大太太的神情。
大太太上前一步:“族长、六叔公,大少爷是我叫回来的。他阿爸临走的时候对我说过,儿子再不孝,总是亲生骨肉,要我跟两位叔公说一声,逐出家门也有大半年了,也算惩罚过了,请族里允许大少爷回家思过。两位叔公刚到,我还没来得及向两位说……”
三叔公想了想,对六叔公说:“既然是他们家长的意思,我想,族里不会有什么异议吧?”
六叔公:“不会,不会。”
三叔公:“诚浩,你死去的阿爸要叫你回来,族里可以同意你回归家门。不过,人回来了,罪孽并没有消失。等你阿爸的丧事办完了,你就自己闭门思过,不许外出,更不许再犯老毛病。”
诚浩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获得大赦,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怔地望着三叔公。
大太太:“诚浩,还不快谢谢两位叔公的宽宏大量。”
诚浩急忙叩头:“多谢族长,多谢六叔公,侄孙一定谨记两位叔公的教诲!”
秋莲正在房内试穿自己缝制的孝服。
蕊芳进门,
秋莲:“蕊芳,我阿爸走啦?”
蕊芳:“走了,白先生向二少爷吊唁过,就走了,我把他送到大门口。”
秋莲:“灵堂那边怎么样?”
蕊芳:“我到灵堂去看过了,三姨太家的咏荷姐对我说,三姨太想让她来叫你,大太太不让,说你去了会把老爷的丧事给搅了。”
秋莲想了想:“是这样!……蕊芳,我们走!”
蕊芳:“秋莲姐,既然大太太不想要你去,连孝衣也没给你准备,那,我们就不要去了吧?你自己身子不方便,去了,大太太恐怕不会理你,别人恐怕也不敢理你,那多没意思?我们何必去讨这个没趣呢?”
秋莲:“蕊芳,说句心里话,我实在也不想去。可是,你以为大太太她真的是怕我搅了老爷的丧事?我一个女人,就是想搅也搅不起来啊!大太太她是想拿掉我五姨太的名份!我一进门她就看不惯我,现在我身为老爷的五姨太,肚子里却怀着她儿子的儿子,大太太看到我就恨得牙痒痒的!她能让我到冯家的亲朋好友面前去露脸?可是,刚才阿爸对我说过,这种场合是非去不可的,就是要在大庭广众面前挺起我的大肚子,让四邻八戚都知道,五姨太怀孕了,怀的是老爷的遗腹子!这不但是为我自己争名份,也是为我的孩子争名份!否则,不要说今后我不会有安稳日子过,连我的孩子也不要想在人面前抬起头来!……所以,今天,上刀山下油锅,我也非去不可!”
蕊芳:“秋莲姐,我陪你去!”
大厅里,大少爷诚浩继续跪在两位叔公面前诉说着:“自从侄孙我犯了大错,被阿爸逐出家门,我在外面租了一间屋子,整天闭门思过,一步都没出去过。我心里想的,就是一定要痛改前非,做阿爸的好儿子,让他老人家看着也高兴。没想到他老人家竟然说走就走了,我……”
说到这里,诚浩又大哭起来。
三叔公不冷不热地:“大少爷,难得你有这样的一片孝心,你阿爸九泉底下有知,恐怕心里也会高兴的。大少爷,还是节哀吧。”
三叔公转过脸来对大太太:“我说侄媳妇,大少爷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也不能不说是件好事啊!”
六叔公也频频点头:“那是、那是。”
大太太对诚浩:“诚浩,两位叔公的话你听到了没有?你要知道,把你赶出家门,不是你阿爸心狠,是他望子成龙心切,恨铁不成钢。只要你能改过从善,你还是你爸的好儿子……”
诚浩听了,对着大太太和两位叔公连连叩头:“我一定改过,一定改过……”
一直站在父亲三叔公身后的冯伯平,趁势上前把诚浩拉起来:“行了,行了,起来吧!往后下决心不去偷鸡摸狗,老老实实做个好人就是了!”
诚浩起身时,偷偷瞪冯伯平一眼……
秋莲挺着大肚子,在蕊芳的搀扶下,哭哭啼啼朝大厅走来。
守在大厅门口的两个小丫头见了,互相使了个眼色,一个丫头就进大厅报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