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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莲和父亲回家后,不久就从杭州传来了大少爷的死讯,四姨太借口大少爷既然不想见她,她也就不管大少爷的事,做了个撒手将军,乐得清闲。二姨太是一家之主,当然不会管具体的事务,所以,大少爷的丧事就全都落到了秋莲的肩上。直到将大少爷的尸体落土安葬后,冯家倒没有发生大的矛盾,光阴荏苒,凤庭当家的日子一晃就几年过去了。
这一天,白父兴冲冲地提着一只精美的缎面长盒子,走进了秋莲的住处。
蕊芳正在给凤鸣整理衣帽。秋莲拿了一只书包过来。
秋莲:“凤鸣,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个学生了。记住,到学堂里要好好听老师的话,不要淘气。”
“妈,我不淘气。”
秋莲:“唉,有些话我现在不能对你说。你和凤庭、凤吟他们不一样,你要做好准备,将来,你可能从这个家里什么也得不到,那样的话,你就完全要靠自己了,不把书读好,没有本事怎么成呢?”
“妈,你就放心吧,我会把书读好的。我也没想过要家里的钱。你不是说过吗,我是一个男子汉,是男子汉就一定要自立。”
秋莲感动地搂住了他,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说得对极了——”
凤鸣一下子从她的怀里挣脱出来,用手擦脸:“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以后别老是这样对我!”
蕊芳笑了:“哟,你这是说,你和你妈男女有别,授受不亲?”
白父跨进门来:“谁和谁授受不亲啊?”
秋莲:“是你的这个宝贝外孫,他说他大了,不让我亲他了。”
凤鸣:“外公,妈也不管人家受不受得了,亲得我一脸的口水。”
白父大笑起来:“对对,以后你对你妈说,妈要亲儿子呢,这是正常的,不过先要在你的脸上盖一块布,让她亲在布上,那样口水就不会沾到你的脸上去了。”
他的话把大家都说笑了。
白父:“好了,言归正传。今天可是你上学堂念书的第一天。做外公的也没有别的东西好送,就送这一套文房四宝吧。凤鸣,你可别小看了这一套文房四宝,它可是外公到湖州帮人打官司打赢了,人家谢我的。这东西可值钱哪,徽州的砚台、湖州的毛笔,这就不用说它了,难得的是这一方墨,你看,上面的字,这可是明朝万历年间皇宫里的东西,非常难得的!”
凤鸣:“谢谢外公。”
秋莲:“凤鸣,我先帮你把这一套笔墨收起来吧,这么好的东西,等你长大了再用。”
白父:“秋莲,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送我这一套东西的时候说过,要是用它来写字做文章,那不但是字会写得好,而且是文思泉涌啊。凤鸣正在读书,让他把字、把文章写得更好,这不是巴不得的事嘛,就让他用去吧。”
秋莲:“好,就听外公的。凤鸣,我把它放到你的书包里去。”
她放好盒子,对蕊芳说:“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就把凤鸣送去吧。”
蕊芳:“好的,我们走了。凤鸣,和外公说再见。”
“外公再见!”
白父笑着点点头。
目送他们离开后,秋莲才招呼:“阿爸,你快坐下,我给你泡茶去。”
她边倒茶边说:“阿爸,你这几年老是在外地帮人打官司,一人出门在外,也没个人照料你的生活,这太辛苦了。我看,这次回来,你就不要再出去了。”
“只要有事情做,我倒不觉的累。要是从此以后什么也不做了,憋也能把人憋死的。秋莲,二太太的儿子凤庭现在都有二十三岁了吧?”
“是啊。”
白父:“那二太太还没让他管家?”
“按理说,是该让凤庭来管事了,我看这孩子比小时候也懂事了一些。可二太太这些年管家管出味道来了,她轻易是不会放手的。这几年,她要有什么难办的事,情愿找我商量,有时也会找老四,可就是什么也不对凤庭说。”
白父:“那凤庭怎么说?他没二话?”
“凤庭能说什么?听说两年前他跟他妈说过一次,说他大了,该管事了。结果呢,让二姐骂了个狗血噴头,后来他就不提了,成天在外头胡闹,看戏、听书、赌钱、上馆子,听说他最近看上了一个唱戏的,他呀,活脱脱又是一个大少爷。”
白父:“是吗?我看啊,这就有戏看了!对了,老四怎么样?她也没有一点动静?”
“我和她这几年从来不说一句话,有时不能不见面,可见了面也是谁也不理谁——不过,她倒也没有跟我过不去。”
白父想了想说:“她的儿子今年有十六了吧?也到了可以管事的年龄了,也就是说,她不会再那么安分守己了,你可要当心。”
秋莲点点头。
白父接着说:“你要知道,她要是出手了,未必会先对二太太下手,因为二太太这头好对付,她首先要除掉的肯定是你!”
“我等着这一天呢!”
学堂的空地上,蕊芳领着凤鸣朝里面走去。
一个和凤鸣年龄相仿的学生从后面追了上来:“凤鸣!凤鸣!”
凤鸣回头一看,高兴地叫了起来:“郑駺,你也来啦!”
两个人很亲热地抱在了一起。
凤鸣对蕊芳说:“姨妈,你回去吧。”
蕊芳把书包和那只文房四宝的盒子交给了凤鸣:“好的,你们要好好上课,别淘气。”
“我知道。”凤鸣说完,就和郑駺互相搂着对方的肩膀一起朝学堂的大门走去。
课堂前的走廊上,凤鸣边说边把手里的盒子打开给郑駺看。
郑駺见了凤鸣的文房四宝,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
这时凤吟和几个同学一路说笑着走了过来。
凤吟看到了凤鸣手里的盒子:“啊,凤鸣,这是什么?”
“这是我外公送我的文房四宝。”
凤吟:“不错,这东西很漂亮。凤鸣,你就把它孝顺了我吧。”
凤鸣本能地把盒子放到了身后:“不行,这是我外公给我的!”
“外公给的又怎么啦?你做小辈的,孝敬我这个长辈,那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外公要是知道你把它给了我,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凤吟说着就扑了过去,把凤鸣手里的盒子抢了过去。
凤鸣急了:“不行!你还给我!”
郑駺在一旁为凤鸣抱不平:“冯凤吟,你这个当哥哥的,怎么能这样欺负你弟弟!”
“你说什么?我是个当哥哥的?凤鸣,我来问你,你应当叫我什么?”凤吟轻佻地斜眼看着凤鸣。
凤鸣:“哥。”
凤吟:“什么什么?你叫我什么?你再叫一遍。”
凤鸣:“哥。”
凤吟:“胡说!你真是一点教养也没有!这哥,是你叫的吗?”
凤鸣傻了,他怔怔地看着凤吟。
凤吟:“你妈难道从来也不跟你说?你是应当叫我叔叔的!”
郑駺在一旁说:“冯凤吟,你别欺负人,他凭什么要叫你叔叔?”
凤吟:“你知道个屁!他就该叫我叔叔!”
凤鸣:“不是的,我妈说过,你是我哥——”
凤吟笑了:“哈哈,看来你妈是怕丑,她不敢对你说。好,我来告诉你吧,你妈是个婊子,她和我那死去的二哥通奸,生了你这个小杂种!你说,你是我二哥的儿子,你应当叫我什么?”
他身边的几个同学听了都笑了起来:“冯凤吟,你说的是真的?”
凤鸣气极了,他对着凤吟喊道:“你胡说!这不是真的!”
“几年前,你妈就为了这件事,差一点被火烧死,你不知道?这事我们家里人人都知道,你还赖什么?”
凤鸣火了:“你血口喷人!我回去告诉我妈去!”
“你要告诉你妈?好啊!不过,你妈是不会认的,我劝你去问问二姨、三姨,还有家里的老佣人,她们都会对你说的——”
郑駺听不下去了:“冯凤吟,你怎么能在外人面前这样胡说八道,欺负你弟弟?我告诉你,我虽然不是你们冯家的人,但对你冯家的事还是知道得不少的。你这明明是造谣中伤,无中生有!好了,马上要上课了,你把这盒子还给他!”
凤吟:“啊,我知道,你不过是我三姨娘的侄儿,这算是哪门子的亲戚呀?还想打抱不平?”
郑駺:“我就是要打打这个抱不平!我问你,你还不还?”
“不还,怎么啦?”
郑駺突然冲了上去。
凤吟见了急忙伸手来挡。不料郑駺却不动双手,只是在下面扫了他一腿,凤吟没有提防,扑地摔倒了。
郑駺趁他还没倒地时,伸手夺过了凤吟手里的盒子,拉着凤鸣说:“我们走!”
倒地的凤吟一骨碌从地上翻身爬起,对郑駺和凤鸣喊道:“不要逃!你们给我站住!——”
他对他的那几个同学说:“好啊,平时你们吃我的,用我的,到了老子被人欺负的时候,你们一个也不帮忙!”
二姨太把桌上数完的钱归整起来,然后走到一口橱前,掏出钥匙打开橱门,从里面取出一只小箱子放到桌上,打开箱子后,她愣了一下,转头对屋外喊:“银杏!银杏!”
银杏在外面应道:“来了!”很快,她走进门来:“太太,什么事?”
“少爷今天来过没有?”
“是的,刚才你去帐房里拿钱的时候,他来过。”
“他来干什么?”
“他说他要和几个朋友出去,来对你说一声。”
二姨太恨恨地:“这个不学好的东西!”
“怎么?少爷他又——”
“看来,他是偷了我这橱上的钥匙,去配了一把!”
“怎么?他——不会吧?”
二姨太叹了口气:“怎么不会?你不要以为他傻,我告诉你,天底下的傻子每个人傻得都不一样,可一到这个‘钱’字上,他们就谁也不傻了!唉,看来我以后更得小心点了,他会偷我的钥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