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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鸿祺没说话,过了几分钟,慢慢坐直身体,摇了摇头表示不用。
林鹏又轻声说:“那我去收拾行李。”说完悄声退出去。
黄鸿祺低着头,自言自语:“这个遗憾太大了。”
“大哥,一直也没听说伯母身体不适,怎么突然病的这么重?”想起那个慈祥的老人,杨斯音也不禁红了眼眶。
“心病难医,油尽灯枯。”黄鸿祺双手掩面,低沉的声音中带着无奈。
“大哥,人生在世,都是从生到死的过程,这是无法更改的结局,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我们能做的只能是接受,别无他法,你要看开一点。”杨斯音觉得现在能做的只能是宽慰。
“我母亲这一生太苦了,也是我对不起她。”
杨斯音伸手想拍一下黄鸿祺的肩膀,快要挨到的时候又停住了,愣了几秒钟又把手收回去,只是身体凑近了一些:“大哥不要自责,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黄鸿祺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走到窗边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杨斯音站在旁边陪着也默不作声。
林鹏一个多小时后去通知准备出发,一路上黄鸿祺都沉默着,杨斯音也不想打扰他。
到福州后,黄鸿祺的下属直接将他们送去医院,黄母已经转回普通病房,医院方直接告知家属就是这二十多小时内的事,已经失去治疗的意义,旁边的生命体征检测器时不时发出滴的一声,显示屏上面一条条曲折的线,就像人们这曲折的一生,等到它成为一条直线,生命也将成为云烟。
黄鸿祺坐在病床前,双手捧着母亲的手,一遍遍说着:“母亲,我回来了,你病的这么重,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是想让我也带着遗憾吗,你终究还是怪我的,是我对不起你。”黄鸿祺语无伦次,悲痛欲绝。
呼唤了一阵,老人还是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病房的灯光打在她脸上,使她看上去毫无血色,如果不是残存一丝微弱的气息,甚至就可以宣告逝去。
杨斯音在另一边坐着,黄鸿祺的话他都听到了,也知道这里面肯定是有隐情,但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轮不到他来多问,拉着黄母的手,用手指和黄母拉勾勾盖章,大拇指不断摩擦黄母的大拇指,他记得上次黄母跟他说过,小儿子澜祺最喜欢跟她撒娇,总是喜欢用拉钩和母亲做约定,每次都要用力在大拇指上摩擦,还说这样盖章才有效。
突然间他感觉到黄母的手动了一下,杨斯音又惊又喜,继续做了十几分钟,黄母微微有了一点意识,黄鸿祺又一阵呼唤,老人慢慢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珠带着眼泪,欣喜的看着杨斯音,脸上竟有了一丝微笑,艰难的说了一句:“澜祺,我的孩子,你回来了。”
杨斯音看了一眼黄鸿祺,黄鸿祺也看着他,没等杨斯音开口,黄鸿祺俯身对母亲说:“妈,你看,澜祺回来了,他回来看你了。”
黄鸿祺冲杨斯音使了一个眼色,嘴上做了唇语,杨斯音读懂了,他说的是:拜托。
黄母努力想将手伸起来摸摸杨斯音的脸,试了几次都不行,杨斯音来不及多想,抓住老人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母亲,对不起,我回来晚了,这次我不会走了,你要好起来,以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黄母泪水滚滚而下,眼里放着光彩:“澜祺,真的是你吗,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怎么才回来,你可知道我有多么想你。”
杨斯音切身感受生离死别是这般痛苦,趴在黄母跟前泣不成声:“母亲,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好起来,以后我哪都不去,一直在你身边,再也不会离开,好不好。”
黄母脸上带着笑容,瞳孔逐渐变暗,慢慢闭上眼睛,检测器发出报警声,屏幕显示成为几条直线,黄母的人生再无曲折,黄鸿祺大声喊着:妈,妈,你不能这样离开……
几名医生和护士涌进,轮番做心肺复苏,其中一个医生看了一下瞳孔,确定已经散了,转身向家属宣告病人已经死亡。
杨斯音从黄母醒来,和她对话到最后都是大脑空白,木然的站在旁边,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黄鸿祺看着医生将白布盖在母亲身上,一脸难以置信,嘴里嗫喏着重复一句话:就这样了吗,就是这样了吗?
送他们过去的几个下属也进了病房,不停的安慰:“黄总,请你节哀。”
杨斯音走过去扶着黄鸿祺的胳膊:“大哥,老人已经去了,后事怎么安排还要你拿主意,这个时候你可不能过度悲伤啊。”
黄鸿祺停顿了一会交代:“郭益,你去办手续,遗体我要带回乡下老家入土为安,我母亲生前说过她不想被火化。”
办葬礼的几天,杨斯音时刻陪在黄鸿祺身边,礼堂布置的庄严肃穆,宾客无论男女都是一色黑衣,来往的人个个乘坐豪车,显然身份非富即贵。
杨斯音在人群中看见舒腊,谢宝剑,朱玉飞还有聚思地产其他股东,这都是他相熟的人,和他们打完招呼后,又站会黄鸿祺身边。
祭奠仪式结束后,众人都散去,黄鸿祺决定在老家住几天陪陪母亲的亡灵,又安排郭益将福州家里的阿姨接过去照顾吃饭起居,其他人都回了公司。
杨斯音也一同留了下来,黄鸿祺每天都到坟头去看看,有时还会坐下自言自语。
早上起床后,杨斯音在院子里没见到黄鸿祺,料到他肯定又出去了,便一路前去寻找,果然老远就看见他站在那里。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黄鸿祺头也没回:“斯音,人的最终归宿就是这里,短短几十年,真的不够啊。”
杨斯音走过去站在黄鸿祺身边:“所以才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过的越好越舍不得死。”黄鸿祺双手背在后面,虽然已经四十大几,身材仍然挺拔。
“过的不好的也不想死,活着就是希望,所以人要有向死而生的气魄,即使知道结局,也逃不脱这个结局,一样要好好活着。”
黄鸿祺点点头:“说的很对。”
又站了一会,两人说着话向回走。
晚上黄鸿祺安排阿姨做了几个菜,开了一瓶酒和杨斯音平分了。
酒过三巡,黄鸿祺有些微酣,放下筷子说:“其实我知道澜祺凶多吉少,不可能找到了,如果不是当初我们执意要让他去澳洲,就不会生出这么多事。”
杨斯音没有过问,出去让人冲了一杯牛奶,趁这个机会在外面站了一会,冲好之后拿到黄鸿祺面前,把白酒换走了:“大哥,你喝这个。”
他猜测黄鸿祺要说的事很可能是外人不知道的,倘若此时一时兴起告诉了他,等清醒之后难保他不会后悔,那时他们的关系将会变的很微妙,秘密一旦被人知道,就会没有安全感,这是杨斯音多年人际交往总结出来的。
黄鸿祺没有接着再往下说,吃完饭各自睡了,又住了几天,在返回市区前一天晚上,杨斯音提出要将要回南市。
黄鸿祺沉默了一下:“我在这边还有点事没有了结,公司的事还要处理,要到月底才能回去,明天我安排人送你去机场。”
“好的,那我回去等你,大哥回来了告诉我一声。”
次日辞别黄鸿祺,杨斯音自己回到南市,在福州这段时间,谢月已经打了好几次电话问他什么有空,杨子羲眼看就要开学,再不过来就没有机会了。
杨斯音心里也着急,他不想错过和儿子这次相聚。
而蓝齐儿这边,他在福州这段时间,她问了很多次他什么时候能回去,言语之间透露着急切,这让杨斯音很意外,在一起这么久,他每次外出,蓝齐儿很少催促,只是在家里默默等待,不知道这次是怎么回事。
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先回去看看再做打算,蓝齐儿在电话里一听说他回来了,高兴的像个孩子。
回到锦园,打开门蓝齐儿就扑进杨斯音怀里:“大叔,我好想你,你有想我吗?快说有没有有没有?”
“有,无时无刻不再想你。”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此时见到蓝齐儿,杨斯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也更加珍视这个眼前人。
“大叔你怎么去了这么多天?”
“朋友的母亲离世,他帮过我很多忙,现在人家有需要,我也不能袖手旁观,所以就等处理好了才回来。”
“哦,大叔,我……”蓝齐儿低着头,欲言又止。
杨斯音放下包着急的问:“蓝儿怎么了?”
蓝齐儿低着头不说话,杨斯音以为他出去时间长了,惹她不高兴,解释说:“宝贝不要生气,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以后好好陪着你。”
见她还是不说话,杨斯音搂着她的肩膀:“蓝儿……”
“大叔,我可能是怀孕了。”蓝齐儿小声说。
一瞬间,杨斯音又惊又喜:“真的?是真的吗?”
蓝齐儿见他这个反应,开心的点点头。
杨斯音把手放在蓝齐儿肚子上,兴奋的说:“蓝儿,我们结婚吧,你穿上婚纱一定很漂亮。”
蓝齐儿一脸欣喜:“结婚?我和大叔?”
“等忙完这一阵,我们去海边拍婚纱照,我要亲手给你披上婚纱。”
蓝齐儿相信杨斯音说的每一句话,带着对未来生活的期待进入梦中。
接下来的时间,除了在办公室或者不得不外出,杨斯音一直守着蓝齐儿,给她做饭,陪她看电视。
“大叔……”蓝齐儿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着坐在对面的杨斯音。
“怎么了?”
“其实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对吗?”
杨斯音一怔:“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你最近每天夜里都失眠,有时候还会叹气,我都知道。”
“蓝儿,我最近工作压力很大,所以……”
“你总说你工作压力大,但从来没有这样过,是在我怀孕之后才有的。”没等他说完,蓝齐儿把话接过去。
杨斯音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忘了她是很敏感的,同时还有着超高的智商。
“我有权力知道原因。”
“你想太多了,我就是因为工作压力大。”杨斯音不敢直视蓝齐儿的眼睛。
“大叔,我今天晚上回家去住,等你想好了再说。”说完,站起来便要走。
杨斯音拦住她:“都这么晚了,去哪里呀。”
“我想回去,我也需要冷静的想一想。”
“太晚了,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蓝齐儿执意要自己走,不顾杨斯音反对,拿了沙发上的外套开门就走,杨斯音追出去见电梯口没人,又走到楼梯口喊了几声,没人应答。
一时间心乱如麻,到地下室开着车往雍和花园走,一路走一路找,却始终没看到蓝齐儿的身影。
匆匆到公寓门口,一摸忘了拿钥匙,又返回到车里找,等了一个多小时,蓝齐儿才回去,眼睛红红的,显然是才哭过。
见到杨斯音的一刻,泪水决堤般滑落,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