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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攸攸起床时,隔壁养伤的陈清媛早已不见人影。周妈妈说她一早就在后厨与大堂忙活了。
梳洗妥当出了卧室,周妈妈早已为她准备了热粥和点心,苏攸攸简单吃了几口,便听到门外走廊传来孩童嬉闹,还有咚咚咚地脚步声,片刻,只见方慧与小李逵两小只旋风一般跑了进来,带来一阵凉风。
小李逵手上拿了两串糖葫芦。
“师姐,给你吃这个!”
几个月未见,小李逵又长高了些,依然憨声憨气,许是在外玩得久了,小脸蛋被冻得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苏攸攸接过糖葫芦,摸着他的头笑问:
“你怎么来了?”
“义父带我来的!先生去接师姐,两日未归,义父不放心,便下山过来瞧瞧,顺便带些鲜肉和米面回去。”
屋内暖和,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任由周妈妈将他的斗篷解下,咬了一口糖葫芦,继续道:
“师姐,今日同我们一起回去吗?”
苏攸攸示意他坐下,将一碟点心推到他面前,点头笑道:
“嗯,陈姨也和咱们一起回去!”
小李逵心满意足,一口糖葫芦,一口点心地吃着。
苏攸攸这才注意到方慧手上拿了一个盒子,上面还有一封书信。
“这是给我的?”
方慧点头道:
“像是从京城寄来的,今早刚送至黎生草堂,我娘亲便让我带上来了。”
苏攸攸拿了书信,看了一眼字迹,心中了然,是阿遥的笔记,并未当即拆开,而是问方慧:
“陈姨可有说过咱们几时出发?”
“娘亲说,还要整理一些物什带回去,恰好丰伯来了,也不用急,大家吃了午饭再走。”
苏攸攸点头,方才拿起书信,拆开读了起来。
……
午后,天空飘起了雪花,丰伯带着苏攸攸一行,回洛明山。
因为天气寒冷,路上行人稀少。两辆马车在风雪中前行,其中丰伯所在的那辆车上,装了大半车的行李和粮肉等物什。三个孩子与陈清媛及周妈妈则挤在另一辆车内。
江洲地处江南之南,并非每年冬季都会落雪,故而方慧与小李逵觉得颇为新奇,一路探头探脑,不畏寒冷,看着空中纷纷飘落的雪花,兴奋不已。
相比之下,苏攸攸却要安静许多。
“攸攸是有什么心事吗?”
陈清媛见苏攸攸一路不语,即使方慧与小李逵同她搭话,她答得也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事实上,打从看了小阿遥的来信,整个晌午到现在,苏攸攸一直思虑重重,精神恍惚。
待回过神来,见陈清媛一双温柔杏目正满含关切地看着自己,白皙细腻的额头上还缠着绷带。
苏攸攸有心不想让她操心,想说没事,却也知道自己本就不会掩藏情绪,这点小心思必定逃不过她的眼,大可不必藏着掖着,便开口道:
“攸攸给陈姨看样东西。”
说着打开一直抱在怀中的那只盒子,从中取出一个细长纸袋,递给陈清媛。
“这是……?”
陈清媛疑惑地接过,又从开口处瞧了瞧,奇道:
“怎么像是牙刷?”
苏攸攸示意她打开取出来瞧。
果然,陈清媛从纸袋中取出一柄牙刷,细细端详后,又以手触之,感受了片刻,最后用拇指和食指捏了一根刷毛用力一扯,竟把这根毛生生扯了下来,有些不解道:
“牙刷柄是上好的红木,雕工也精细,就是这刷头做得过于粗糙,且似是未经打磨……”
“阿遥说,这样的牙刷,在京城要五两银子一支,好多达官贵人都争相抢购。”
陈清媛闻言不禁莞尔,沉思片刻后道:
“咱们的牙刷问世至今已有两年多,虽说只有四个铺子,少不得被一些有心人学了去,不过看情形,他们想来也只学了些皮毛而已,远不及咱们的品质好。”
“嗯,不过京城那么大的地方,被别人占了先机,攸攸总觉着有些可惜。”
陈清媛看着苏攸攸,小小年纪,竟是想着一些大人都还不曾顾及到的事情,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与一旁没心没肺的方慧对比起来,不禁令她有些心疼。
“京城遥远,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攸攸莫要为此事忧心,待你师父和黎少掌柜回来,咱们一起商议。”
苏攸攸点头,知她是在关心自己,随即展颜一笑,不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二人一同聊起了昨晚提起的那个改善酒楼服务的话题,又说起了年底各处的年终福利该如何发放。二人聊得甚是投机,不知不觉,马车已行至山脚下。
雪越下越大,好在他们赶在山路积雪之前上了山。
苏攸攸先是拜见了阔别已久的老爷子苏一笑。为讨老爷子欢心,她与方慧一起,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地向老爷子和卫嫣讲述着这几个月来在纸厂研发厕纸的点滴过程和奇闻趣事。
晚饭后,老爷子查验过陈清媛额头上的伤,又看了黎掌柜给配好的草药,点头表示无大碍。并且不出所料的,让卫嫣从药室取来一瓶药膏给她,并告知用法用量,苏攸攸向她眨眨眼,陈清媛心中感念,这便是那传闻中千金难求的除疤痕灵药了。
直至入夜,大雪方停。
屋内炉火正旺,温暖如春。苏攸攸洗漱完毕上了床,周妈妈将一切收拾停当,为苏攸攸掖好被子,便熄了灯,自行去了隔间睡下。
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苏攸攸却是久久无法入睡,心中千头万绪,嘈嘈杂杂,此起彼伏。
酒楼的事,牙刷的事,厕纸的事,她在心中一一过了几遍,发觉这几件事倒也并非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自己何以总觉得莫名忧心?
思来想去,才又想起阿遥的那封书信。
阿遥信中除了大谈京城盛行的那款山寨牙刷之外,还提及了一件事。
那便是阿遥的父亲卫国公世子萧敬,奉皇命出征,率军五万,平定西北边陲番邦之乱。而萧牧亦随兄长一起奔赴西境战场。
阿遥信中说是爹爹与三叔已经出征两月余,眼下算上书信和那件包裹从京城寄来的时间,至少也有大半个月,如今算起来,西征大军怕是已出发有三个月了。
苏攸攸一时无法想象,那个与自己朝夕相处了两年之久的温润美少年,身披盔甲在战场厮杀究竟会是怎样的画面。
而似乎正是萧牧出征这件事,隐隐让她莫名心忧。
意识到这一点,她开始分析自己何以会如此:
第一,前世生长在和平年代,乍一听闻边陲战乱,难免会有些心慌。
第二,萧牧作为自己认识的人,随军参战。这种感觉就好比在前世,听闻某国某某街区发生枪击案,死伤者众,而恰好自己一个同学就在那个街区工作。导致自己不自觉地就会做一些不好的联想。
继而,她又为疏导自己这种担忧而寻找各种佐证:
第一,自己身在江南,西北边陲尚且遥不可及;即便有朝一日战火蔓延整个大瑞,只要躲在这山上,便如设了结界般无人打扰。
第二,萧家乃武将世家,在世人眼中,保家卫国是他们义不容辞的天职。萧敬也好,萧牧也好,带兵出征上阵杀敌,金戈铁马定国安邦,是他们责无旁贷的使命。
而无论她眼中的萧牧曾是怎样的芝兰玉树、脱离凡尘,终究,戎马一生,才是他身为萧家子弟该有的宿命。
第三,再看看小阿遥,作为他们的至亲,字里行间虽也有对于征战的担忧,但更多的却是视他们为傲世英雄的崇敬,以及期待他们凯旋的必胜信念。
这才是将门之后该有的样子。
思及此,苏攸攸自嘲了一句:贪生怕死,且杞人忧天。
翻了个身,拉了拉被子,打算安心睡去,然而窗外呼啸的寒风,却又撩动着她的思绪,朝着另一个方向飘远。
这个冬天,江南尚且如此凛冽,那在千里之外的西北边陲,岂非更是天寒地冻?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单薄瘦削的身影,在狂风凛冽中,踏着尸横遍野的戈壁踽踽而行,天地间一片混沌与荒芜……
想着想着,就突然难过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