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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何故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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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章 何故疯狂

    “抓住他……”

    “艹你八辈的……”

    一位扯着嗓子喊的村汉,那声嘶力竭的凶相,不像山民,倒像山鬼。又一位,骂着拣了起石头,一扬臂砸出去了,那石头堪堪从背着妇人的大汉头上飞过,那位回头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吓得这位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做贼总是心虚的啊,怎么觉得今天这几位不像正当路数,这位多留一个心眼,驻足了。

    可更多的人还在追着,锹把镐把一切能当武器的农具,棍棒石头蛋一切拣起来就能用的,全部用上了,大兵和张如鹏跑了一半,已经有二十多人追上来了,此时的张如鹏发力狂奔,脱力更快,气喘吁吁地速度明显慢了。

    “啊?”背后的陈妍蓦地痛吟了一声。张如鹏回头,看到了她捂着额头,一块飞石蹭了她脑袋,血正从指缝里流出来。

    他一个回身,把陈妍抱在了怀里,气喘着道着:“大兵,快点,快点……人再多,我们就架不住了。”

    “妈的,没见过这么野的……去你妈的。”

    大兵断着后,又一把锹把扬来,他一个窝心戳,直接戳在这人的肩窝上,那人一个猛停,然后滚在地上哇哇乱叫,这招致的更凶的围攻,追的不紧不慢,而外层,抽冷子就砸石头块,两人边走边躲,已经挨了不知道多少下。

    又一块鸡蛋大的石头飞来,嘭声直接砸到了张如鹏的脑袋上,他一个趔趄,忍痛站定,额头像豁开了口,一道血流殷红了脖子。

    “别管我了,你们走吧……别管我了,你们走吧。”陈妍蓦地失控了,歉意地、徒劳地给张如鹏捂血口。

    “没事,要不了命,我们答应过豆豆,一定给她把妈妈找到。”张如鹏被这位女人的惨相,看得怒火中烧,可说起那位小姑娘,却又莫名地觉得心里宁静了许多。

    “谢谢,谢谢你……我们走不了了,我不能连累你们,你们走吧。”陈妍挣扎着,想挣脱张如鹏的怀抱。

    张如鹏抱得更紧了点,在他的视线里已经看到了冒着黑烟来的接应车,他回头大喝着:“大兵,你他妈顶住啊,组织考验你的时候到了……啊……”

    他一声发力,就近一位试图摸上来的,被他一脚踹走了几米远,另一位被他欺身而近,一个肘拳打得像个扔起来的沙袋,瞬间仆地不起,他抱着陈妍,舒着缓匀的这口气,大踏步向着接应车奔来了。

    “你放开我……他挡不住,他会被打死的。”陈妍哭喊着,那一位瞬间陷入了重重围攻。

    张如鹏一言未发,死死地咬着牙,抱着人,这一刻人像飞起来了一样,在悲愤和狂怒中,像离弦之箭飞起来一样,他在想着,初见垃圾箱边的那位小姑娘,一双清辙的眼睛在恐惧的看着这个世界;他在想着,从黑土的发掘出那具骸骨,空洞的骷髅,死前一定也是在恐惧中看了这个罪恶的世界一眼;他在看着,怀里这位饱受欺凌的母亲,依然对这个罪恶的世界,有着无可抑制的恐惧。

    而现在,他可以把这些罪恶全部挡在身后了。

    “求求你,放开我吧……”陈妍在无力的哀求着,无力地拍打着张如鹏。她的视线已经看到了张如鹏的身后,情急村民已经有人追上来了,飞石、棍棒已经堪堪招到了他的身后。

    嘭……又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了他背后,他没有倒,速度反而快了,脸上蕴着一种释然的笑容,他看着越来越近的接应车,艰难地喘气道着:“别哭……我带你……回家……团圆!”

    陈妍一声号陶,伏在张如鹏的胸前,放声大哭。

    回家……回家……那怕石头飞蝗,那怕人恶如狼,也挡不住回家的脚步,张如鹏的背上、头上、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已经没有疼痛的感觉,唯一的念头是快点,快点,再快一点……

    团圆……团圆……那个破碎的家终于找到了最后的复合希望,张如鹏舍不得放手,他怕没有勇气再去面对那双稚嫩清澈的眼睛。

    回家……张如鹏一声长笑,满脸血色让他笑得凄厉之极,接应车堪堪泊在路边了,彭所长惊恐地看着这一幕,没有想到是如此惨烈的结果。

    打开车门,张如鹏把陈妍放进车里,嘭声锁上,此时已经追来的,一把镐把已经敲到了车玻璃上,张如鹏顺手持着镐把,钵大的拳头砸在那人脸上,回头喊着:“快带她走。”

    余众几位,那怕在受伤的张如鹏面前,依然不堪一击,镐把上下翻飞,敲肩敲腿戳肚子,三五下放翻了几人,掩护着彭所长调头,在倒视镜里看到现场的彭所长心惊胆战了,一会儿的光景,啸聚来了更多的人,大兵已经被人群淹没了。

    他怒了,一把抓起副驾上的佩枪,是他坚持不让范承和携带的,摁下车窗叫着张如鹏一扬吼着:“开枪吧,老子今天就扒了警服,也要治治这帮混蛋。”

    砰……接枪在手的张如鹏,朝天鸣枪,他高举着枪,另一扛着带血的镐把,向着被殴的地方返回来了。

    砰……甩手一枪,一位拿棍的山民试图袭击时,手一震,粗棍从中而断,他被吓得钉在原地了。

    砰……甩手第三枪,一位拿着土统的山民从哨点刚露出来,被这一枪打中了腿部,他惨叫着在地上打滚。

    震慑,满脸血色、一语不发,枪像长在他手上一样,在寻找着下一个目标,全场的动作像被冰冻住了,看着这位,如煞神下凡的男子,此时看到远离的车才省得,自己最大的依仗被去掉了,那接下来,要换位了。

    “你们听着,本来我们准备只救一个人……可现在,老子改主意了,你们拘禁的人,老子都要救,有种你们就打死我兄弟,看老子敢不敢杀人……让开。”

    他怒喝着,怒火让他疯狂了,他疯狂地朝着人群围攻的地方走来,那些心虚了,心怵了,心里恐惧的人,在慢慢地、悄悄地放下手里的武器,慢慢地,散开了,人群的中央,蜷曲着躺着大兵,血污一片,生死不知。

    嗷……张如鹏像野兽一样嚎哭着,朝天鸣着枪,那些村民转眼如鸟兽散,奔着往回蹿……

    ……………………

    ……………………

    电话铃急促地响彻资坪市公安局下属的各行动单位,接到电话的警员,匆匆奔出大院,发出了出警命令。

    突发事件,三位外地解救警员陷在古堡村,据说险此酿成命案,这事已经到遮不住盖不住的程度了,资坪市局接警的第一时间,终于不再犹豫警民关系和舆论指责了。

    命令下达,一个特警中队、一个各派出所、分局抽调的参案队伍,从各方驰援古堡村。很快,自乡道到村路,奔驰的都是警车,凄厉的警报声,终于在这一天响彻了这个法外之地。

    现场,尹白鸽和高铭先期赶到了,这里没有救护车,只有位临时叫来的赤脚医生,进来一对半,躺了一对,不但大兵躺下了,范承和也没跑利索,张如鹏找到他时,他被狗咬了几嘴,一群村民正看着他取乐,此时他枯坐着靠着村里修着的路墩,正摸着大兵的额头。

    “医生?咋样了?”范承和问。

    “死不了。”医生探探鼻息,又纳闷地自言自语:“可咋也活不过来呢?”

    “嗨我说,你他妈是不是医生?”范承和怒了。

    医生脾气也不小,吹胡子瞪眼道着:“不是医生你叫我干啥?没事嘛,就脑袋挨了两下,村里打架比这狠多了,他摸了摸,没有断胳膊折腿的……哦,肋骨断了两根,小毛病。”

    哎呀我艹,可把范承和给气得无语了,他摸摸大兵的额头又轻声唤着:“嗨,嗨,别装死,你特么是属猫的,九条命呢……多牛逼个人物啊,要被一群老百姓给打牺牲了,将来都没追认你啊。”

    “你放什么屁呢?”张如鹏骂了句,把范承和又给噎住了,似乎现在开玩笑不合时宜。

    尹白鸽和高铭一直在协调着地方警力,看着时间,已经过去四十分钟了,警车、救护车都还没到,又一次打电话催时,范承和说凉话了:“这就是咱们放纵的恶果,都特么成人贩子村里,都公然对抗了,居然没人管……看着吧,给他们几杆鸟枪,他们敢造反去。”

    收缴的还有杆土统,那个被铐住了,本来这种事是绝不可能的,可是就在路上尸挺了这么一个,还是个警察,又有那么一个开枪毫不客气的,于是现在形势逆转了,就这么几个堵在路上,愣是把一村法盲吓得不敢出来。

    “呀呀呀……快快,没气啦。”医生好死不死地,大惊小怪地说了句。这话吓得几个人直往躺着大兵身边聚,探过鼻息的医生,再摸脉博时,又改口了:“哦,弄错了……脉博还跳着呢,不会是肋骨穿到要害了吧,要穿了心脏啥的,那可没救啦。”

    范承和知道伤在哪儿,翻着白眼骂了句:“你心长在右胸上?”

    “哦,也对……哎这救护车咋还没来呢?”这位赤脚医生,算是无计可施了。

    这时候,尹白鸽捕捉到了一个细微的动作,不是躺在地上的大兵的,而张如鹏的,他拒绝了抹去脸的血、拒绝了放下手里的枪,就那样杵在路边,像是等着寻恤一样。本来初到时听闻彭所长说让她和高铭差点抹鼻子泪,可现在,似乎……有点不正常了?

    对,一面躺着的是战友,一面却准备寻恤……这怎么有点像,那些抬着死人堵路人准备讹的群众啊?

    她慢慢踱到张如鹏的身边,好奇地审视了几眼,张如鹏本来怒气冲冲的,可似乎有意无意在躲着她的目光,她问着:“怎么了?张教官?”

    “没怎么。”张如鹏不理会。

    “你好像有事瞒着我们?”尹白鸽不客气地直问了。

    “有吗?”张如鹏不承认。

    “你向上汇报,怎么是开枪打伤了一个持枪的歹徒……好像还有一位警员牺牲?”尹白鸽道。

    张如鹏回头一示意道:“离死还差多远啊。”

    “报假消息,后果很严重啊。”尹白鸽轻声音道。

    “有什么是真的啊?我们的宣誓那么多,有几个是真心的?这儿案发率这么高,通报出来,真实反映过吗?陈妍出事一年多了,其实根本不难找,谁真把她当回事了吗?我只知道有一件是真的,他是挡在我身后的兄弟,让我有机会把人救出来,已经恶到了这种程序,连乡派出所都对他们忌惮三分,根本不敢进村,你希望,保护他们的权益?”张如鹏恶言恶声问,看来被今天的事刺激的很不轻。

    “你偷换概念了,我问的是,为什么报假消息。”尹白鸽一语中的,不为所动。

    张如鹏愣住了,看看不远处检视枪支,无动于衷的高铭,他好像知道这事瞒不下去,可却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尹白鸽微笑着小声问:“你刚才的话,也是他教你的……躺在地上那位?”

    “你什么意思?你觉得他是装的,你装装试试。”张如鹏气愤道。

    回看了躺在地上的大兵一眼,穿着不知道那儿拣来的旧袄,已经破了几处,脑袋上几处伤,血结着几绺头发,那惨相真让人不忍直视,几眼过后,尹白鸽慢慢说着:“他又一次达到目的了,孙副厅长通过这里的省厅向地方施压,马上一场暴风骤雨要来了。”

    她隐隐地听到了警报的声音,张如鹏遥望着路的尽头,咬牙切齿中带着恶狠狠地快意道着:“那就来得更猛烈些,恶瘤已成,下刀得毫不留情,否则只会殃及更多无辜的人。”

    “好,今天你来持刀。”尹白鸽慨然道,她急步上前,迎接着迤逦而来的大部队。

    此时,距离事件发生过去了一小时零十分钟,不过数人,把一村人钉在原地寸步未动,在地方警力看来简直是奇迹,而且那位被打成重伤濒死的警员,更是烧起了同行的怒火,一场摧枯拉朽的解救行动开始即时推进了。

    垒起来的路墩被拆掉了,警车长驱进村,根据乡警、赤脚医生掌握的信息,开始缉枪、救人。

    一把一把打兔子、打鸟,还能威胁警察的长短枪被搜出来了,排在村口的空地上。

    藏在地窖里,拴在阁楼上的“老婆”,被解救出来了,没有怜悯的同情,那怕有哭爹喊娘磕头求饶留下传宗接代娘们的老人,也被无情的架走了。那些被拐卖,被关押,被锁在家里的妇女,木然的居多,甚至有的已经不会哭了,只是留恋地看着围观的人群里。

    还有孽恋留下的子嗣啊。

    偶然间,又一位妇女冲开了警察的保护,奔向这个恶迹满满地村里,在她奔去的方向,正蹒跚一个学步娃娃,伸着手等着母亲的拥抱,可惜未等她奔到,又一双大手抱起了孩子,是位老人,他抱着哭喊着的孩子回了家,然后重重地锁上了门。

    那位被拐的,已经成母亲的女人,擂着门、哭喊着、不愿意跟着解救的队伍走。

    罪恶酿成的悲剧不只是给予他人,还包括……他们自己。

    …………………

    …………………

    这一天,津门方解救队伍,有三人和被解救的陈妍一起住进了资坪医院,大兵是装的,大队警察一来,上救护车他自动就醒了,不过这一场戏装得很艰难,身上多处擦处,肋骨断了两根,脑袋几处大包,进医生尹白鸽和高铭才发现,这三个人虽然没带武器,可穿得比平进厚了一倍,就准备扛打把人救出来呢,谁可料,他们仍然低估了那些村里人的凶恶程度,住进医院里都是后怕得紧,免不了心有余悸。

    伤最严重的反而是范承和了,他是从山坡上抱着头滚下来逃,又被狗撵上咬了几嘴,身上的软组织挫伤数处,头上脸上腰上腿上,都做处理了,尹白鸽和高铭瞧这个没心没肺的还笑得出来,真是没治了。

    “安心住着,狂犬疫苗医生还嘱咐要观察48小时。”尹白鸽安慰了句。

    高铭起身道了句:“就得了狂犬病也不能疯成这样,你们仨就敢行动,你咋不上天呢?”

    “哼……救了这么多人,我揍觉得我比上天还牛,高队你还别嫉妒,穿警服这么多年,就今天这件事,值得我吹一辈子牛,痛快!”范承和抚掌大乐,丑脸笑开花了,一笑牵得疼得呻吟了一声。

    “那你痛着吧,看你这么痛,我倒是也挺快乐。”高铭挖苦了句,和尹白鸽一起离开了,后面的范承和又是拍着床沿骂娘了,大兵这个扫帚星,妈的跟上他不是挨枪子,就是挨狗咬,受点伤都不好意思说出去,这叫什么事啊。

    高铭和尹白鸽是笑着掩上门的,两人无语相视间,又是灿烂一笑,有这样的队友,是值得庆幸的,高铭道着:“家里什么安排?”

    “休息两天,陈妍的情况也不太好,营养不良,腿上旧伤需要观察一下,我向厅里申请了点经费,给她负担一部分医疗费用吧。”尹白鸽道,力尽于此。

    “那抓紧时间休息吧,一天一夜没合眼了。”高铭道着。

    两人方走时,却见得张如鹏悄悄摸摸,往病房里去,像是有什么重要事,居然把两人也忽视了,两人好奇地跟了上去,在一间病房门口瞥眼,然后看到了温馨的一幕,这粗线条的张教官,居然还有很细心的一面,拿着一个保温饭盒,劝着陈妍吃,而陈妍,正对着手机潸然泪下,可却奇怪地,在大口大口的吃东西。

    “她在看什么?”高铭轻声问。

    “希望。”尹白鸽鼻子酸酸地道:“活下去的希望,和触动我们的是同一件事。”

    高铭恍然大悟道:“哦,那个小女孩,豆豆。”

    “对,如果能看到这一家团圆,我们身上的荣辱,都不重要了。”

    尹白鸽轻轻地掩上了门,两人轻轻地离开了。

    是夜,资坪当地新闻播出一则警讯,多警种联合出动,集中解救寨前乡一带被拐妇女,累计达四十二人,并拘捕买卖妇女的嫌疑人54人,怵目心惊的现场没有被播出,不过就即便播出,估计也会淹没在满屏的娱乐节目和花边新闻里。

    有谁在意,那些冷冰冰的数字后,代表着多少家庭在经历着撕心裂肺的悲欢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