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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兵是乘着一辆出租车到御景湾的,严格地讲是溜出来的,虽然失忆,但并没有失去羞耻心,毕竟抑郁、找心理医生,并不见得是什么光彩的事。
下车地是一处小广场,不远就是人工湖,白玉石砌的门楼,莫名地让他想起在洛宁那个一品相府小区,和哪儿差不多,中高档的住宅,除了住户,肯定还星罗棋布着各类微商以及把家当生意场所的。
握着手机,他向里张望,不知道为什么他自从知道自己的旧事,神经就莫名地紧张,许是紧张情绪也是开启记忆的钥匙,他拿着手机,像下意识一样,把相机调到自拍,然后把手举过肩、腋下,把后面几个角度快速连拍了几张照片。
咦?这好像是下意识的动作。
咦?这种动作又有什么意义?似乎我经常这样做。
他愣了下,对于超出大脑指挥的动作已经习惯了,而往往这种习惯出来之后,就能想起很多相关的事,于是他马上想起来了,这是寻找偷拍和跟踪的方式,可以不动声色地找到跟在你背后的尾巴。
他边走边看,在第三副照片里的发现,让他瞬间沮丧了,放大的照片里,一辆泊在路边的车,车窗留了一道缝,车顶的天线不是一根,而是一个花形,潜藏的记忆告诉他,这是跟踪的车辆。
“完了,什么鸟经理,简直是屎壳郎爬在鞭梢上,光知道腾云驾雾,不知道死在眼前。”
他装起了手机悻然道着,莫名地用的还是民工的思维,那段苦日子现在开始让他神往了,每天介一身汗一身累,除了睡得死,都没有其他负作用,哪像现在。焦虑、暴躁、怀疑,像爬上身的虱子,你想赶都赶不走。
无心欣赏这个小区靓丽的风景,在门房登记呼叫,他匆匆进了楼宇,刚进a3,已经有一位女人迎上来了。他不认识,可这位女人像有魔力一样,让他迅速呼吸急促,两眼发滞。
白裙子,飘飘衣袂,长裙曳地,款款而来,恰如步步生莲,那似乎和记忆中的莫个影像格外地吻合,让大兵瞬间石化了。
那女人眼睛里似乎也格外地兴奋,款步到了他的面前,兴奋却在渐渐地消失,她看到了大兵脸上的迷茫、怀疑,以及陌生。
“你到底是谁?”大兵警惕道,他想起了,邓燕也穿过一件这样的裙子,他对邓燕没有恶感,可对她的职业却很警惕。
“王耀萱啊,咱们电话上通过话了。”女医生笑吟吟地伸出手来。
声音熟悉,笑容亲切,不像有恶意的样子,大兵狐疑地伸出手,象征性地一握,女医生邀请着:“请,诊所在十七层,仅接受预约。”
没有说话,大兵瞥了一眼,女医生像是并不介意,领着他到电梯,请他进去,这才站到服务的位置,摁着楼层,电梯运行时,她笑吟吟回看,见得大兵仍然是蓄势待发的警惕表情,她噗声笑了,笑着道:“顾总,您这是?您看我像坏人吗?就即便是坏人,也不是您的对手啊。”
是啊,这姑娘纤巧高挑,身材凸凹的,怎么可能是犯罪分子,勾引别人犯罪倒有可能。
大兵仔细盯着看了看,和上官嫣红相比,大多数美女会稍逊一筹的,就有漂亮脸蛋,也没有她那份雍容华贵的气质,可这位似乎不同,眼睛格外地大,你注意看,会在她如水眼眸里看到自己的影子,那眼睛亮得,简直可以当一面小镜子了。
对,清纯,不带一点杂质的清纯,他妈的不像公司里那些女人,都是些恨不得以身相许的眼神。
于是他笑了,王耀萱也笑了,笑着问他:“你想起来了?”
“有点,我们的关系好像很亲近。”大兵道。
“当然,心理医生,是离你心最近的人。”王耀萱笑着道。
“那我们上过床吗?”大兵突然问。
“啊!?”王耀萱惊讶一声,脸色徒变。
“哦,对不起,看来没上过……心理医生?你不会忌讳这种话题吧?你都深谙心理了,还在乎肉体?”大兵道。
呃……女医生直梗着脖子一吸气,然后强自定着笑容道着:“也是,可是顾总,我们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啊,你怎么会想这一层?”
“对于一个有心理疾病的人,想到什么都不应该奇怪,您说对吗?”大兵道。
“完美的理由。”王耀萱尴尬道。
叮声电梯到楼层,王耀萱请着大兵出电梯,前行带着他,几步之外,挂着一个中英文标识的心理诊所招牌,王耀萱开门后,进去才发现这个地方很宽敞,是个大平米的住户改造成了工作室,理疗房间、书屋、茶座,像一个小型的酒吧,处处透着异域的风情。
“我以前经常来这儿吗?”大兵问。
“三个月,七次。”王耀萱开了一间房门。
踱进来时,落地的大窗,窗明几净,一桌一躺椅,似乎是谈话的地方,王耀萱纤手一指,正在躺椅,大兵没有坐下,而是站在窗口,打开窗户透了透气,对这位突兀出现的心理医生说道:“治疗时有录像吗?”
“不可能有,除非病人自己要求,如果我偷录,会丢饭碗的……怎么了?顾总?”王耀萱好奇问。
“我是什么问题?”大兵问。
“抑郁,间歇性妄想,焦虑,以至于失眠……您按时服药了吗?”王耀萱翻着病历,整出来的一堆。
“我停药很久了。”大兵道,现在才发现失忆的好处,连旧疾也给忘了。
王耀萱一愣,不解地看着他,大兵笑道:“有一种情况,可以彻底根除我这些毛病,你猜是什么?”
“心理问题的根源在于,多思则多病,如果根治,除非你变成白痴,没有思维,所以也就无所谓心理问题了。”王耀萱道,直视着大兵,似乎期待他想起什么,不过她失望了,大兵像看陌生人一样,是很假很假的笑容。
“我受伤了,这次受伤,让我想不起以前的熟人,想不起以前我自己是个什么人,当然,也捎带把以前得过什么病都给忘了。”大兵道,微笑着看着王耀萱,像准备撩妹的帅哥,当他看到王耀萱若有所思时,他奇怪地问着:“您好像并不意外!?”
“我意外的是,你似乎不应该忘记……我。”王耀萱奇怪地,笑着,温情地看着大兵,像某种暗示一样,就听她声音几不可闻地道:“坦白说,我比你更失望。”
大兵斜斜地觑着,眼睛在转,可记忆却跟不上思维,似乎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莫非,我和她经常调情?
一念至此,他又马上否定了,这个女人明显是居高临下的姿态,绝对不会是那种送个小礼物就兴奋到尖叫的类型。两人默默地凝视了片刻,王耀萱看样是真失望了,她带着不置信地表情喃喃自己语着:“看来,是全盘失忆了。”
“对,但我没忘,您说要取什么东西的。”大兵问。
“病历,对于客户的隐私我们是一贯尊重的,这里不会留底……还有一个信封是您寄存在这儿的,既然您已经痊愈了,我们就不是医患关系了……有时间我们可约一下,你的经历很奇怪,或许可以给我提供一个很好的案例。”王耀萱道。
大兵轻轻地踱步上前,拿起了信封,却没有接受这位心理医生的好意,女医生起身相送时,他却一摆手道着:“不用送,别装了,你不是心理医生。”
“什么?”王耀萱一惊,惊讶问着:“你想起什么来了?”
“突然打电话,而且告诉我详细地址,接到电话我就觉得有问题,告诉我这么详细地址,那说明你知道我失忆,否则我根本找不到这儿。而知道我的失忆的人不多,一类是我身边的人,另一类是袭击我的人,顶多再加一类……”大兵道,双目如剑扫着,嘴里迸出来两个字:“警察!”
这时候,王耀萱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王耀萱没有承认,笑着问:“我听说是警察把你从河里救上来的。”
“没错,迟早要把我绳之以法。”大兵睥睨一眼,语带不屑,似乎对于警察,警惕和防范心理越来越甚。
看着大兵带着忿意地走了,咚声门响,是摔门走的,呆立着的王耀萱似乎这才省得事态的严重,她匆匆拿起手机拔通了电话,急促地说着:“我是白鸽……情况很糟糕,他识破了我的身份……不不,他不是回忆起来了,而是发现了我的疏漏……麻烦了,他现在已经不是大兵了,而是顾从军……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犯罪嫌疑人……啊!?”
“王耀萱”吓得扣了手机,不经意转身时,大兵根本没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门口,这个变化可真让“王耀萱”失态了,她惶恐地站着,生怕被袭击一样。
没有被袭击,大兵一步一步走进来,王耀萱一步一步往后退,却不料,大兵走到了他刚才的站位,伸手拿走了他放在窗台盆景边的手机,不用说,手机是开着录像的,这个眼皮下的疏漏,气得女医生直拿磕自己前额。
“大兵,不是你想的那样。”王耀萱出声道。
“但也不是你想的那样。邓燕穿白裙子一定是你教的吧?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我讨厌欺骗的方式。”大兵道。
“等等,我们是自己人……你,你其实给我们提供过很有价值的情报。”女医生奔上前,伸手拦着,生怕大兵误会似的。
可误会早已根深蒂固了,邓燕的反常,一品相府小区的乱战,被铐在刑警队,这里盯着的尾巴,还有刚刚知道的鑫众那些足以让他牢底坐穿的事,大兵的脸色冷了,慢慢地拔拉开女医生道:“你连名字都告诉我假的,我能信你吗?即便以前是,现在也不是了。”
确实不是了,袭击的凶手杳无音讯,而自己却成了被监视的目标,那股子愤懑,早让对警察不多的好感荡然无存,他头也不回地一扔信封,大摇大摆出了房间,嘭声关上门。
这次,是真的走了,王耀萱像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一样,委顿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的手机一直在响,她都觉得自己像力气被抽干了一样,半晌都没有接。
“我是白鸽……情况不妙,他识破了我的身份……”
“麻烦了,他现在已经不是大兵了,而是顾从军……”
“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犯罪嫌疑人……”
电梯里,大兵看着刚才用小伎俩拍到了视频,“王耀萱”表情焦虑,完全不似见面装的那个淡定,一听到“彻头彻尾的犯罪嫌疑人”这个定义,让大兵莫名地暴躁。
对的,这是真相,警察早盯上这拔搞非法集资的,只是在找机会一网打尽而已。
那么我是……自己人?莫非……我这么明目张胆地胡来,是因为,我是给警察提供消息的二五仔?
他使劲地,用手机磕着脑袋,突然间停了,他回想起了脑子里一直挥之不去的那个噩梦,被关在小黑屋里,总被人喝出来,然后虐一顿,被揍了多少回他记不清了,不过能让他失忆都没有忘记,肯定次数不少。
一面支离破碎的恐惧回忆,一面是刚刚感受到温情,泪涔涔的嫣红,是那么依恋地看着他,把他带回来,把他送医院,总是那么揪心的看着他。那怕就有点冷漠的地方,大兵知道,也是因为自己以前太放浪不羁的原因。
“他妈的,老子以前就是个王八蛋。”
他暗暗地骂着自己,患难才见真情,而真正关心他的,显而易见,肯定不包括警察,就有,恐怕也是别有用心。
他的脸色在慢慢狰狞,那是因为,他心的天平正在慢慢失衡,当他踱出御景湾门楼时,莫名地涌起了一股子恶从胆边生的冲动。
对了,尾巴还在。
他没有往那个方向看,直接步行着,越来越快,仿佛是惊惶失措,仿佛是慌不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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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伙不是吃错药了吧?”范承和奇怪地道,大兵失魂落魄得像个精神病患者,傻了吧叽横穿马路就过去了。
“停了,这是……想干什么?”高铭愣了,那货站到了临湖的路边,面前就是波几平方公里的人工湖,彭州市标志性景色。
不过肯定不是赏景,两人仔细观察着,不一会儿,这家伙像是失心疯一样,腿跨过了半人高的围湖观景栏,站在湖沿上了,几次倾身,又堪堪回来,像是下不了决心似的。
“哇,不是要寻短见吧?”范承和吓了一跳。
“不至于吧?没受什么打击啊!?”高铭道。
不过俩人不敢怠慢,赶紧地向上汇报,这个重要目标的一举一动都要被记载到监视日记里,能得到这种殊荣,本身就不一般。果不其然,回传的命令是:务必保证他的安全,如若异常,可以强制控制。
控制……自然是可以拘回去,可这不同于抓捕,大多数时候拘回去,还得送走,那是谁也不愿意用的麻烦方式,范承和又一次看到大兵作势想跳时,终于按捺不住了,直接道着:“高队,拘回去得了,省得他出洋相。”
“抓个屁,这么大的老总,不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啊,你以为是抓个毛贼……我去,你和他照过面。”高铭下车了,躲躲闪闪慢慢靠近了大兵站位的地方,那家伙看样果真像个寻短见的。
“嗨,干什么呢,跳湖呢?”高铭问。
不屑地看了一眼,大兵又望着湖面,像在思索什么。
“多不值啊,瞧谁搭理你呢?这个时间跳湖有人救你,要真想寻短见,你晚上或者早上没人时候来。”高铭贫着,不知不觉时靠近了大兵,不到100公分了,快到可以捕捉的距离了。
“你这人很烦啊,破坏别人的心情。”大兵道,那表情,绝逼像一个生无可恋的失意人。
“反正被破坏了,干脆跟我说说什么事要寻短见……要不留个遗言也成啊,嗨。”高铭说着,冷不丁伸手去抓,一把抓住大兵的胳膊了,大兵怒目而视,他呵呵笑着道:“上来吧,有什么想不开的。”
许是心志未决,许是没有机会了,大兵悻悻然地跨回了路上,眼睛却还盯着碧波荡漾的湖面,有点恋恋不舍似的。
“小伙子,有什么想不开的,跟我说说。”高铭关切地问着。
大兵长舒一口气道:“我还真有一件事告诉你。”
“什么?”高铭问。
“我这双鞋……”大兵伸着腿,亮亮皮鞋道:“值两千美金。”
“是吗?这么有钱?……哎哟。”高铭冷不丁,那鞋直接跺他脚面上了,像被重锤砸了一样,他疼得弯腰揉脚。
却不料这正是大兵要的效果,腿一勾一绊,双手发力,一招老汉推车,高铭猝不及防,重心一失,啊声被推过护栏,咚声掉湖里了。
“这么昂贵的鞋踹你,你一定能记得住。”
大兵笑了,奸计得逞,得意非凡。
“嗨…嗨…”范承和吓得狂奔,快奔到护栏边时,手一拔枪在手,大喝着:“不许动。”
“他腿肯定抽筋了,你抓我,还是救他?”大兵举着手,示意着湖面,高铭还在挣扎呼救,大兵却是笑着提醒着:“在洛宁就跟着我?那你应该知道我脑子有问题,负不了刑事责任的啊。”
“卧槽,你特么等着,总有一天老子把你蛋黄捏出来。”
范承和气得插起武器,呼咚声跳到河里了。
脚被痛跺,高铭还真有点不利索,两人沿着湖沿狗刨了半天才摸到台阶处,范承和推着高铭,上岸的高铭拉着范承和,两人呃呃吐了一大会儿脏水,一摸手机都进水了,气不自胜地往路面上走,在不少围观群众诧异的眼光中,逃也似地上车,生怕泄了身份。
呜……车一发动走,方向跑偏,湿漉漉的范承和赶紧踩刹车,高铭脖子伸出来一瞧,气得一拳打在车顶上。
这个脑残聪明得很,把车搞残了,右轮的气放得一点都没剩下。
还有更狠的,还没想好怎么走,数辆警车鸣着警笛包抄上来了,如临大敌地把两人围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