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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岚山提了几个碰头的地方,反正都在老挝第三军区里面,穆昆欣然同意,最后选定了一家小酒馆。
蓝狐队员已埋伏在酒馆附近,他的计划环环相扣,第一环就是一旦穆昆露面,就由蓝狐队员狙击或者强攻将其拿下。
他相信前来赴约的一定会是穆昆本人,这人不可能舍下那份对谢岚山的古怪情愫。
穆昆确实准时准点地赴约来了,前前后后统共来了三辆黑色的防弹越野车,直接停在了酒馆门口,车门一开,先下来一个一头卷毛的小姑娘,穆昆随后下车,一把就将她抱过了头顶。
三辆防弹越野车都停在门外,车上下来两个全副武装的毒贩,把守住了酒馆大门,还有人坐在车上,似乎另有安排。穆昆面带慈爱笑容,独自抱着女孩走进酒馆。
选定这个地方,自然有他的考量。
春光晴暖的大白天,能容狙击手藏身的地方本就不多,受包括环境在内的多方面因素制约,留下的狙击角度非常有限。如此意料之中的,蓝狐方面失去了狙击与强攻的可能。这人既残忍又狡猾,他完全不介意让一个七岁女孩当他的活靶子与替死鬼。
为免打草惊蛇,酒馆没有清场,三五青年围坐吧台,一位黑人女歌手正在低吟浅唱。
谢岚山先穆昆一步到了酒馆,就坐在窗边。他没卷袖子没开衣襟,一板一眼地穿着一件白衬衣与一条黑色休闲裤。阳光乱蓬蓬的,照射在他低眉垂目的侧脸上。他似沉浸于自己的思考之中,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质朴纯净的气质。
穆昆默默注视谢岚山片刻,才放下臂膀上的小姑娘,朝他走过去,霍地坐在了他的身前。
谢岚山闻声抬头,看见跟在穆昆身边的小姑娘,皱了一下眉头。
这小姑娘比防弹衣还可靠,穆昆深以为然。他用动作示意娜伽站到窗口去,柔声细语地哄她说:“你就站在这里,为叔叔唱一首歌,好么。”
小姑娘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外祖父就丧生于这个男人的阴谋之下,甚至真把他当了亲叔叔,立马带上一脸甜笑,乖巧地站在了窗边,放声而唱。
童音如此清脆婉转,穆昆微笑着替女孩儿鼓掌击节,似乎也对扮演“好叔叔”这个角色乐在其中。
目光落定在女孩儿身上,穆昆摇头晃脑地打着拍子,却对面前的谢岚山说:“让我搜身。你应该不想让这么点大的小女孩成为无辜的牺牲品吧。”
谢岚山轻叹一口气,站起身,冲穆昆摊开双臂。
“背过去。”
酒馆里寥寥几位客人盯着他们看,谢岚山顺从地背过去。
穆昆起身来到谢岚山身后,开始认真搜身,巨细靡遗。
隔着薄薄衣料,他的手指抚摸过他紧实的身体,由肩膀、胁下,摸至劲瘦的腰与窄小的胯。穆昆跪地确认谢岚山的裤腿里没有藏着枪械,几乎把脸贴在他的臀部上。
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肖想这具身体。他试图从这个人身上确认另一个人存在的痕迹,眼神、动作、甚至语调、气味,哪怕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都令他痴迷,亦令他痛苦。
然而很快,穆昆就搜出了一个监听器,还有一枚破片手雷,跟当时池晋藏在身上的一模一样。
“你们中国人就喜欢同归于尽这套么?”穆昆笑着把监听器连同手雷一并掷在桌上,酒馆里那几个青年看见了,慌张叫喊着逃了出去。
只有窗边的小姑娘不识这要命的玩意儿,唱罢一首没腔没调的歌儿,还笑盈盈地回头问穆昆:“叔叔,好听么?”
“好听,再给叔叔唱一首。”穆昆冲女孩儿展齿一笑,回头又异常愤怒地质问谢岚山,“他们这么利用你、误会你、伤害你,你居然还愿意为他们去死?!”
“我不是为他们,我是要你死。”谢岚山重新坐回对方身前,被揭穿了也不慌张,只淡淡说,“我说过,我是兵,你是匪。”
穆昆又为谢岚山这副熟悉而认真的神态晃了晃神,旋即他啪啪地鼓起掌来,大声笑说:“真好,这招我也学会了。”
他的目光往窗外一指,说下去:“外头这三辆车上我全装满了烈性炸药,只要你敢轻举妄动或者试图跟我同归于尽,方圆数百米都会被夷为平地,你、我还有这里的所有人都会被炸成肉沫……”这个男人真的疯了,他低下头,红着眼,冲着桌上那个监听器怪声笑道,“隋队长,我不知道你们政府施向老挝施加了什么压力,居然能准许你们的特警在他们的营区抓人。但我知道蓝狐剩下那半也来了,现在肯定就埋伏在门外,难道你连这剩下的一半都不想留住么。”
守候在外的隋弘变了脸色,他与队员们对视一眼,做了个往后撤离的手势。
紧接着,穆昆就洋洋洒洒地跟谢岚山扯了一通古巴的导弹危机,他说,肯尼迪与赫鲁晓夫拼的就是谁更狠,谁更疯,谁更不要命。一百多年前的世界性危机与而今的情况庶几相同,他倘使敢把老挝军方的一整个营区给炸了,那就是逼着老挝清缴他的老巢,跟自掘坟墓没两样。
“你还真是够疯的。”谢岚山瞠目一惊,很快就恢复镇静,冷笑一声。
“间歇性地疯一疯,为你……不,不是……”穆昆及时纠正自己的错误,面露痛苦之色,“不是为你,是为我的阿岚。”
穆昆抄起一只酒瓶,将桌上的监听器一下拍碎——
一阵尖锐的噪音传出监听设备,缓慢向安全距离撤退的隋弘就再也无法判断酒馆内的情势了。
接着,穆昆又逼视着谢岚山的眼睛,冷声说:“你身上肯定还有定位追踪器,给我取出来。”
谢岚山一撩左手袖子,取了把餐刀,直接将那小小的GPS芯片从肉里剜了出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同意把碰面地点定在这里么?”穆昆看似非常满意,他以枪逼迫谢岚山站起来,然后用准备好的麻绳将他的双手捆在了身后。示意对方按照自己说的路线前行,他说,“战争与金三角地区的人民同在,所以这地方的酒馆都是地下室连结地下通道的。”
多带个人在身边自然碍手碍脚,他们撇下那个小姑娘,从地下通道出去,然后坐上一辆早已停在这里的轿车。
“我们这是去哪里?”坐在副驾驶座上,谢岚山皱眉问出一声,忽又笑起来。他轻轻舔弄嘴角,又以舌尖一粒一粒擦过自己的洁白牙齿,“二人世界,也挺好。”
这个男人与他的阿岚原本差异只在秋毫之末,这一下便隔了万里远。见不得对方这般轻佻不正经的样子,穆昆眼神陡然一暗,挥拳将谢岚山击晕过去。
看了眼倚靠在车门边昏睡不醒的男人,穆昆发动了引擎,在蓝狐队员追击过来之前,疾驰离去。
他轻声地对身边人说,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埋骨在什么地方吗。
距孟掸大概有四个小时的车程,谢岚山中途昏昏沉沉地小梦了一场,梦见这次任务之前,沈流飞对他说,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不准动与穆昆同归于尽的心思。
这话他跟他说了很多遍,在他再说这遍之前,谢岚山确实这么想过。
他已经向彭怀礼求证过,门徒就是老谢,其实是与不是都没什么干系了,他从没像此刻这般确定过,他想当个好人、当个好警察,并不是为了任何人。
大概是为了驱赶残留的冬天,热气流一阵一阵地来,雨就没完没了地下。窗外雨声砰砰,倒有了几分助性的意思,两个男人在床上胶黏在一起,缠绵地接吻与xìng交,交换着彼此的体液,呼吸着对方的气息。
以谢岚山埋骨的地方诱穆昆入陷阱,实则是沈流飞的计划。两人重逢后,谢岚山跟他诉说自己被穆昆绑走那几天的遭遇,说穆昆想找到谢岚山埋骨的地方,要在那里了结他的性命。
这话说来实在荒诞,谢岚山自己也不确定这个计划会不会奏效,只边呻吟,边问伏于自己身上的沈流飞:“你为什么会那么确定,他会不顾一切地想要找到谢……找到我呢?”
“为什么不会呢,”沈流飞下头正插在谢岚山体内,他改变节奏,由狂暴的抽chā变为轻缓的律动,他密密轻吻他的眼睛、鼻梁与嘴唇,“那些差点遗忘你的日子让我意识到一件事情,像渴望光明那样渴望你,这是只要爱上你的人都有的本能。”
其实梦到了这里,谢岚山就醒了。料到可能会遇上这样的情况,他来之前把一把小刀片藏在了袖口里,成功躲过了穆昆的搜身。
谢岚山仍佯作昏睡状,小心翼翼地将刀片从袖口处取了出来,又更小心地开始割绳子。
才割了一半,忽地感知到车停了下来,有一丛阴影向他靠近,然后停在了距他脸孔非常近的地方。
近到他能听见他的呼吸声,由缓入急,好像陷入一种唐突的痛苦中。
穆昆盯着谢岚山看了良久,这张脸令他痛苦却也令他眷恋,他在压抑不住自己情感的时候,拍了拍谢岚山的脸,将他喊醒。
谢岚山从假寐中睁开眼,与咫尺相距的穆昆平静对望,他看见这个男人眼底一片潮湿,仿佛刚为他掉过几滴热乎乎的泪。
一见对方醒来,穆昆的眼神与声音都冷下去,他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