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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就是周六,早上有任教授的课,天洒着碎雨,空气飘着湿热的尘腥气味,那感觉怪怪的。
石义尧踏入教室,发丝蓬乱,面有倦容,步履飞快地就到了路昙旁边坐下,凝眸沉沉盯了淡漠的路昙一会儿,啥也没说,又扭过头去看讲义了。
任教授一大早就接了季宏的告假电话,也没太在意,少一个人,讲课依旧流畅简练。
课歇时候,宋灰易问石义尧季宏怎么了,石义尧说受伤住院了。
“怎么受伤了?”宋俭若朝石义尧好奇询问,宋灰易蹙眉,忧心道:“严重吗?快放假了,教授要带我们出去学习,他应该能跟上吧?”宋俭若伸长手掏了宋灰易的石头手令,说:“是的嗦,深山老村,他没问题吧?”
动了开腹手术,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去实习,季宏的身体能坚持吗?
石义尧的眉间距更短,嘴唇抿出了一条线。
下课后,路昙收拾东西还没起身,憋了一上午的石义尧揪住了她的袖子。
“请问······可以告诉我你怎么知道他出意外的吗?”
路昙看着他,吐字轻缓:“不可以——自己查。”
另外四个人看着,虽好奇,但也没来问。
他们走到楼外,没雨了,但天依旧阴沉。
路昙朝正门去,石义尧跟着,两个人才看见大门,张贤环又冒头了。
张贤环笑吟吟的,一手拿花束,一手拿某驰家的纸袋,看见路昙就春风满面小跑迎上来,直截道:“路昙,和我谈恋爱吧!”
路昙眼尾抽动,直言回绝:“我拒绝。”
路昙绕开,张贤环挡住,她又绕开,张贤环无赖地又堵住,旁边跟着的石义尧的脸阴沉了七八分,忍不了了就抬手隔开张贤环。
“石义尧,你这是什么意思?”张贤环不满道。
“别纠缠。”石义尧的语气冷硬。
张贤环当即不高兴了,皱眉气笑,视线左右晃了晃回到石义尧这儿,眼神轻屑隐怒,说:“我在追妞儿,别碍眼!”
周六,校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不用说,这儿三个人引来了不少注目,门卫也站边上看着这儿嗑瓜子。
路昙漠然绕开,张贤环迅速塞花过来,她还没推,石义尧抵着不让张贤环靠近,三个人推搡在一块,倒是让周围人看得津津有味。
“撒开!”
虎茶一声喝,阔步跑过来,大力扯开张贤环,他瞪着一副纨绔样的张贤环,把石义尧和路昙护在了身后。
张贤环看着突然冒出的大汉,疑惑又讥诮,勾着嘴角挑衅不屑,又瞧向石义尧,眸中一闪而过狠厉。
附近等候的田随瞧见情况,也急忙跑过来接路昙,只是扫一下另外的人,田随安静地护着路昙走向了那辆白色奔驰。
“欸,路昙!路昙!”张贤环不急不缓地追上去,眼见路昙坐进车里,他扬着手里的花束,不挠地喊:“下次送你别的花儿!”
石义尧并未迟疑,也快步走向车子,手搭上车门了,身后的张贤环转向喊了他。
“石义尧,我希望你作出明智之举!”
迂回轻狂的警告威胁。
石义尧扭头觑一眼倨傲的张贤环,沉着脸坐进车里,同时,虎茶也坐进了驾驶室。
石义尧是去医院,而路昙去的是郊外别墅区。
某别墅门口,黑西裤白衬衫的叶屏站着,他的神情浅淡迷懵,手里拿着梅罐子,身后却有一伙人在忙碌打包别墅里的物品,进进出出,叶屏毫不在意,像与他无关。
“叶屏哥哥!”
路昙下车,叶屏的眼中才闪过一丝亮,他几步迎上去。
“你这就要出国了吗?”路昙仰面询问,眸里的不舍轻轻晃着。
叶屏弯着嘴角,将梅罐子递给路昙,路昙没接,他丢给了跟来的田随,然后他带路昙往里面走,那些收拾的人纷纷让开。
进了茶室,佣人上了茶后,就只有叶屏和路昙独处了。
“什么时候回来?”路昙问。
叶屏垂眼,无奈且低沉,轻飘飘道:“规矩不能动。”
规矩?什么规矩能束缚他们?
路昙蹙眉不解。
叶屏自嘲地扯扯嘴角,忽从裤袋掏出一把钥匙,放在案上推至路昙那边,说:“这房子你想来就来,附近安保还行。”
心里隐约觉不对劲,路昙的秀眉皱得更紧,双眼晶亮地盯着叶屏。
她不清楚叶屏的主要业务及手上秘要,但总归是与燕软任同阶的存在,何来的压力突然着急出国?隐忍无奈的样子,倒似是要避开些什么。
“不能和姐姐一起处理吗?”路昙认真地问。
叶屏明白路昙的意思,他的眸子暗了一分,默了会儿,他对路昙说:“她也没办法,这事儿得你才行。”
路昙疑惑怔住。
“时间和空间对你的伤害最小,有些事儿,只有你做才会成功。”叶屏的语气毫无情绪,语调平平,眸里却有讳莫的潮水在涌在翻,他身上的气息陡然变冷,“昙儿,道长不寿,你体会不到凡人的困苦。”
道长不寿?
道长不寿!
路昙指尖一颤,扶着椅围站了起来,惊愕地紧盯平静的叶屏。
叶屏抬首,面上染着浓郁的苍凉,穿光阴而过,涉凡世而来,他坐在这儿,听凭累年的风霜,灵魂沉重而疲郁。
“你不是······怎么可能?”路昙不敢置信,抬手却不敢碰叶屏,“就算境界停滞,你也不可能归寂啊!”
呵,叶屏轻笑,凄凉更重,他的手拂过面,惊异的,他的皮肤迅速衰老松弛褶皱暗沉,一头乌黑顺亮的头发也瞬间花白粗糙,一个风华正茂的大好青年,变成了老态龙钟的百岁老叟!
“昙儿,你说我这副身骨多少年岁了?”叶屏的声音也干涩沧桑而吃力。
路昙攥着拳头,眼神凝重,慢慢咽喉胀痛,她许久说不出话。
咳咳,叶屏虚弱地咳嗽,饮了口茶水,他的喉咙润了,睇着惊呆的路昙,他说:“昙儿,这世间不容许神的存在,只要是人,就注定消亡。”
“可你······”路昙僵顿地摇头,视野里只有苍老的叶屏,“你的修为这么强,不至于······”
呵,叶屏又轻笑,满脸褶子,几乎要抖落他日暮的无力,道:“是啊,不至于,可是,怎么就不至于呢?这具躯壳,暗疾旧伤,这迢迢岁月,也该报废了!”
热了眼眶,路昙无措地蹲在地板,脑子里像有大风狂刮,把从容有序的一切搞成一团糊,她的呼吸加重,眼睛大睁着一会儿就酸了鼻子。
“我找过古籍秘本,百年不归人,百岁为期,无一幸免;也琢磨研究多年,逃脱坐化,也许需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叶屏自言自语般,定定望着路昙的发顶。
路昙抬头,眼睛雾蒙蒙的,“什么死地?”
叶屏低哑道:“自毁此身,重塑躯壳。”
破而后立。
现今世界,任谁也造不出破而后立的圆满条件。
即便是天道宠儿也无法悖逆死生轮回。
路昙沉默,红了眼尾。
咳咳,叶屏又咳嗽,似随时会把身体给咳散架,然后落一地的骨灰,他身上的传奇与隐辛全部归于时间洪流,留人遥叹。
路昙第一次见叶屏,当时处境危急而残酷,隔着炎热凶险的障林,路昙本能捕捉到了身上干干净净的青年,那一眼,叶屏是血腥混乱里唯一冷漠而无恶意的白色,明晃晃的,晃进了路昙癫狂的意识里。
这样强大宽容的叶屏,怎么就会不寿呢?
路昙猛地起身,急忙去掏包拿手机。
“燕软任都知晓,一直知晓。”
路昙顿住,摸到了手机却没拿出来。
燕软任都知晓,叶屏却仍旧要离开,难道两人真的无计可施,坐以待毙吗?
一时静默,案上的茶已然凉了,就算添上新茶也没了之前的味儿。
“昙儿,要试试吗?助我塑一具新壳?”叶屏语气平平,话末有无力的戏谑,幽深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勾在路昙身上。
路昙转过来面对叶屏,面色忧虑却并未回答。
今天路昙穿了一件黄雏菊的义领衫,这衫是燕软任亲手裁制的,舒适又温柔独特,燕软任对路昙非常用心,对路昙的教导也耐心而面面俱到,包括一些禁忌,她强调过不能仗着实力非凡妄自去触碰一些因果。
塑新壳,保尘缘已尽的人,里面复杂的因果循环,充满未知凶险,神也视之为禁忌。
路昙惊讶伤心不舍,却也不敢应下这狂妄大胆的事。
“我、我只能尽力帮你用药舒缓灵府的崩溃,”路昙声细如蝇,水汪汪的眼睛对着苍老的叶屏,“我、我做不到重塑新壳,那悖逆天道。”
叶屏叹一息,虚弱地阖上眼,“你想想吧。”
没等太久,田随接路昙上车,路昙情绪低落忧心忡忡,田随什么也没问,只专心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