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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下来,该道别的道别,该交办的交办,戌甲在学堂里的事算是大半了结,专等着府署来人问了。中间邬忧也来过找过好几次,有的没的都拿出来聊。说是等过几日戌甲离开了学堂,再想当面说上话就不容易了。戌甲倒是不以为然,又不是没有消息镜可以联络。再说了,自己先出去看看情况,将来也好给邬忧提供点参考。
又过了两日,三府三署一库的人一齐到了学堂。每次年试之后,这七处人手都汇在一处,由己层开始往下层层招揽。己、庚两层各招揽两日,辛层一日,壬、癸合计一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拖了好几日才等来这些人。
其他层是如何招揽的,戌甲没见过。在辛层就是给通过年试的弟子每人发一页纸,注入灵气后可读到纸中的内容,大略介绍了七处地方的差事与权责,以及报酬与好处。学堂则专门在铭砺楼内准备了一间厅堂,七处人手身着七色服饰等在那里。弟子若是考虑好了,可去那里面谈,谈好了便可以录名上册。等五层招揽全部完毕之后,自会有人来学堂将弟子接去。
纸里的内容,其实多年来都无太大变化。且无须保密,因而早已在弟子间传开。戌甲看了看今次发的这页纸,里面所载的内容较之以往仍无明显变化。之前又已与赵塚子商量过,所以戌甲无丝毫犹豫,直接去了铭砺楼,找到造署的人要录名上册。
几位蓝衣造署人先后瞟了一眼戌甲肩上绣着的拳头,互相低语了几句,然后其中一人问道:“你果真考虑好了要来造署么?你是体学弟子,眼下来造署却没有什么好差可派。年试通过不易,为将来的仙途计,劝你再多些考量。”
戌甲摇了摇头,语气肯定地说道:“不必再有什么考量了,几日之前我便已想好,还请前辈为我录名。”
听戌甲如此回答,造署的人也就不再相劝,默默地为戌甲录名上册。然后交给戌甲一折凭信,说三日后的辰时,造署会来学堂领人,务必提前去湖心石那里等候。
回去之后,戌甲直接找到赵塚子,将凭信拿了出来。赵塚子接过之后,打开看了一眼,然后还给戌甲。让他先去做自己的事,傍晚时去湖边等着,自己有东西要交给他。
此时的戌甲已经没有什么事须交办了,也没心思到处走动,索性回到住处打坐修练道法。时近傍晚,戌甲独自来到湖边。等了一阵子,远远看见赵塚子走来,手里还拎着一个长条布袋样的东西。
等到了跟前,赵塚子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扔给戌甲,说道:“出去以后就使这个。”
戌甲隔着布摸了摸,似是三根圆棍。解开布袋一头,翻开一看,是三截空芯短棍,其中一截装上了枪头。取出其中一截细看,戌甲发现短棍一端有凸出的螺纹接口。再取出一截来看,果然一端有凹入的接口,另一端也有与上一截短棍一模一样的接口。至于那装了枪头的一截,不用猜就能知道其另一端有凹入的接口。
戌甲试着将三截接了起来,手里便有了一杆枪。看上去与寻常的长枪无甚区别,只是握在手中才知其质地较硬。戌甲端起耍了几下,觉着枪抖着不甚利落,有劲儿无处使。
赵塚子看出戌甲的心思,便接过枪来,当面耍了几招,看上去与平日并没有两样。然后将枪扔回给戌甲,说道:“你平日练的都是软枪,现在手里的则是硬枪。软枪好练,可枪身不够结实,容易被削、砍、折。这硬枪的枪身更为坚韧,只是练起来却难。你须发力更快、更准,才能使用往日惯用的招式。”
说完之后,赵塚子又从袖里掏出两样东西交给戌甲。戌甲拿起来看,一样是书册,另一样则是细管。赵塚子说道:“书册里载有通用的灵枪高段技法,你拿去后自行领会并习练即可。技法可从别处学,是死的。用法却要自己想,是活的。至于那根细管,乃是袖箭,当做暗器来用。”
戌甲拿起细管,立时想起《武备志》中载有:袖箭者,箭短而簇重,自袖忽发,可以御人三百步之远。细细把看下,戌甲发现细管前端可以旋转。未旋时,只有一个射口,旋转后,便在四周多出三个射口。细管后端如同插销一般,戌甲试了试,须用上七八分力才能顶入箭筒,然后旋转锁住。
待戌甲试完,赵塚子说道:“这袖箭前端可调,或一发一箭,射程更远,或一发四箭,射面更广。后端顶入是给箭簇蓄力,扣动中段的扳机,便可射出箭簇。至于用什么箭簇,那就由你自己决定了。袖箭其实有不少样式,大都由灵材制造,且结构精细,什么人都能用。可真到了恶劣环境中,反倒是材质普通且结构简单的更保险,你手里的袖箭便是这样。”
拿过袖箭,扣动扳机,箭筒内噌的一响,顶入箭筒的后端又退了出来。赵塚子手上一用力,又推了上去。再看向戌甲,说道:“因灵气不能直接变成力道,所以那些人人能用的袖箭,都须另外设计转化机关,致其机构复杂而部件精细,如此必定容易损坏。可眼前的这枚袖箭就大不相同,拆开来拢共就那几样,各零件皆厚重结实。只是没了那转化机关,就只能纯以人力来使,因此只有练体的才能用好。”
将袖箭扔给戌甲,赵塚子又说道:“送你这枚袖箭,是要告诉你,学堂里还有些规矩可讲,学堂外就那么多规矩可讲了。日后你若是有机会去到山外,就须忘掉规矩二字,那些地方只有一时的妥协,没有长久的规矩。在要讲规矩的地方,你就老老实实用手里的枪。在不讲规矩的地方,袖箭当用则用,心中不必存有半分犹豫。”
待戌甲将几样物件收在身上,赵塚子接着说道:“到了外面,少说多看。小亏不躲,大亏不背。在造署那里安心当差,攒下的仙贝先去店里买一件好点的软甲用来防身。若是还能攒出多的来,就再去挑一把好点的匕首带在身上。”
戌甲一边听赵塚子说,一边点头表示已记下。伸出手拍了拍戌甲的肩膀,赵塚子没有再说话。看着这个一直带在身边快三十年的弟子,赵塚子其实还有许多不放心的话想叮嘱,可最终还是没说出来。有些东西自己说了,戌甲也未必记得住,就是记住了,也未必能理解。那些东西得戌甲亲身经历过后,才能真正明白为什么会是那个样子。
叹了一口气,赵塚子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这几年就安心当差,我会替你下山去家中看看,放心就是。”
往后两日,戌甲仍是一如往常一样,按时修练。只是与往日不同,戌甲知道赵塚子会时常呆在远处看着。甚至有时候,几位师叔也会看着。到了临走前一晚,戌甲特意挨个上门与几位师叔道别。回到住处后,戌甲也不修练,只躺在榻上望着天花板,不知不觉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戌甲收拾好行李,刚一踏出房门,心中忽然一阵不舍。又转过身去,最后再看看住了快三十年的屋子。出来之后,又敲开了赵塚子的房门。进去之后,见到赵塚子一如往常般坐在靠椅上闭目眼神。戌甲默默走上前,轻声说道:“师傅,弟子这就要走了。往后还请师傅事事想开些,务必照顾好自己。”
说完,戌甲双膝跪地,毕恭毕敬地在赵塚子身前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见赵塚子仍闭目不语,戌甲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缓缓退出房外,轻轻合上房门。用手轻抚了几下门边的对联,深吸一口气,低头转身离去了。
到了湖心石附近,已经有人等在那里。邬忧平日交往多,两日内就大致打听清楚了。这次通过年试的弟子中,三个器学去了造署,一个器学去了休府,一个器学和一个术学去了学署,一个术学和一个药学去了商署,两个术学和一个药学去了伤府,还有一个术学去了财库,而那个去休府的就是昶清。
时辰将近,各处先后来人将招揽到的弟子接走。看到造署来人,戌甲迎了上去。蓝衣人确认身份,收去凭信之后,便领着戌甲及三位器学弟子走出学堂,一齐上了停在大门外的飞行灵器。灵器升起之时,戌甲忍不住又朝学堂里望去,忽然在自己住处那里发现一个人影。再一眼,戌甲就确定了那个一直以来都十分熟悉却又不敢亲近的身影。而且,那个身影似乎也在望向这边。不,不是似乎,戌甲可以肯定就是望向浮在半空中的灵器。此时再看向那个孤独的身影,戌甲心中忽地一阵难受,不由得将头又扭了回去。
灵器载着戌甲离开,戌甲忍不住回头望去,那个身影也渐渐变小,直至看不见。从背上取下布袋放在两腿上,戌甲一边两手隔着布袋拨弄着枪身,一边低声自言自语道:“师傅,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