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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的大雪早已将金云宫覆盖成白茫茫的世界,天地间除了发亮到刺眼的白,再无其他多余的颜色。
但芳菲园是个例外,入冬之后悄然绽放的腊梅,再大的雪也遮不住它的全貌。
戴着白色雪帽露着红色肚子的一朵朵小红花鲜艳欲滴,半遮半掩。摘下它们时一抖动,雪纷纷扬扬飘落,方能得见它们的全貌。
芳菲园就在天遥宫的后面,得天独厚的位置自然而然成为了爱花的舞雀流连忘返之地。
这园子原本并没有多大,只因母后和她一样喜爱花,父皇曾下令扩建,又命人从各地收罗了许多奇花异草,这才有了如今这偌大繁茂的芳菲园。
这里一年四季都有鲜花盛开,但在这寒冬里,却只有腊梅。
好在严后不喜欢花草,也没毁了它,这块宝地就像是舞雀的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在母后失踪,哥哥失势,三姐远嫁的这些日子里,芳菲园陪伴了她一个又一个孤独、彷徨、迷茫的日子。
此刻,她正趴在小桌上认真地分拣着刚从外面亲自采来的梅花。双手在外冻得太久,已经通红,就算坐在暖和的屋里也一时缓不过来,冬桂赶紧将暖手的袖炉放在她的腿上。
流金慵懒地抱着雪儿坐在舞雀的对面看着她分花,十分不理解这有什么意思,想看花直接去园子里看就是。
只见绘离慌里慌张从门外跑进来,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天遥宫的宁静。
“不,不好了,不好了!”绘离气喘吁吁弯着腰道:“长公主,长公主……”
“二姐?她怎么了?”舞雀停下手上的动作,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三姐远嫁后她一直就在担心接下来严后的魔爪是不是就要伸到二姐身上了,但没想来得这么快!
“好多人,好多人现在正前往容宁宫捉妖……说,说咱们长公主是,是妖。”
“什么?妖?”舞雀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妖!”绘离急得加上自己的解释,“就是妖怪,妖精!”
“莫名其妙!”舞雀怒气冲冲扔下手中的花枝站起来就要走。
“殿下要过去?”绘离惊慌道,“千万不要。”
“为何?”
“危险呀!”
“危险也要去!“舞雀纳闷地看向一动不动的流金:“你不和我同去?”
“我们去有何用?”流金将雪儿丢到地上,心平气和地问道,“谁在捉妖?”
“……两个道士,好像是师徒。”绘离咽了一口口水继续道,“其中一个头发胡须都白了。”
“为何说长公主是妖?”流金不紧不慢地说道。
“好像咱们长公主大半夜的飞到树上,如今整个金云宫都传开了。”绘离绘声绘色道,“还说太子和陛下的病都是因为她。”
舞雀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才能说得出话:“岂有此理!这也有人信?居然编出如此荒唐的理由陷害二姐。”
“欲加之罪呗。”流金撇了撇嘴。
“先别管这么多,我们赶紧过去。”舞雀急得拉着流金走。
流金把手抽开,脸上是一向的冷漠:“去做什么?你能帮上忙?万一连我们一起……”
舞雀气不打一处来,不等她说完就狠狠地一跺脚:“冬桂,我们走。”
天遥宫又恢复了最初的安静。
雪儿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它的主人,试探性地用前爪扒拉了一下流金的腿,流金却没有像平时那样蹲下抱它。
它失望地又望了望,这才懒洋洋地拉开四肢伸了个懒腰,随后走到角落跳上它平时常待的铺有软垫的椅子,无精打采地将头枕在两只毛茸茸的前爪上远远注视着流金。
流金环视了一圈后面无表情地说道:“给我研墨。”
绘离心生奇怪,也不敢多问,赶紧依言办事。
很快,流金就写了一封信,封好交给绘离:“务必要亲手交与陆公公,现在人都在容宁宫,不会有人注意到你。”
平时的流金一向寡淡从容,绘离从未见过她这么严肃紧张,还在信上像模像样地画了画。虽不懂其意,但哪敢耽搁,慌忙把信放好出了门。
舞雀一路小跑到容宁宫,脸被寒风刺得生疼。只见门口居然有二十几个全副武装的禁军在严阵以待。
见到这阵势,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更是忐忑了——二姐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当她踏进主殿时,只见二姐鸣檀黑着脸站在屋子正中央,旁边一众人围着她。
鸣檀的前方有两个道士,一个年轻的长着马脸,身形消瘦,另一个是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者。这个老者虽然长得慈眉善目,但舞雀深知他来者不善。
只见赖善正语气生硬地对鸣檀说道:“我说殿下啊,咱家只是个下人,你就不要为难我了,否则我无法交差啊。”
“你向谁交差?”
“……当然是皇后娘娘和相国啊。”赖善骄傲地说道。
“呸!”鸣檀不屑道,“那你让他们亲自来。”
“哟,这点小事哪敢劳烦娘娘啊!再说了,方才太子殿下受到了惊吓,病又加重了些,娘娘此刻正在气头上,就算借咱家十个胆也不敢去请啊。希望殿下体谅体谅我,咱家只是个办事的,娘娘交代的事办好了只是交差而已,这办砸了吧……我小命不保啊。”
“受到了惊吓?”鸣檀冷笑道,“太子身份尊贵,这金云宫谁敢吓他?”
“殿下有所不知,太子殿下这段时间非常奇怪,一到了夜里就说胡话,时而惊醒时而乱舞,喊打喊杀的,一直找不到原因。幸得童大人举荐了这二位道长,方知原因出在长公主您身上。”
“是吗?你们说的?”鸣檀黑着脸紧盯着奕言和马道长,“什么叫问题出在我身上?我做了什么?”
“长公主殿下,你自己做了什么,我想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吧?”奕言咄咄逼人地问道,一双机敏的眼睛让人无处遁形。
舞雀不知道这么一位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爷爷为何心这么坏,不由得握紧了双手。当她刚进来和这个老道士眼神交汇时,觉得那眼神中充满了温暖和良善之光,却不知为何要做这种卑鄙恶毒之事。
“我不清楚。”鸣檀冷笑道,“可笑至极,我好好的一个人被你们说成是妖,亏你们想得出来。”
如果三姐还在这里就好了,她一定会说:放屁!”既简单又解气。舞雀遗憾地想着,可惜这种话她说不出口。
奕言看着鸣檀心平气和的娓娓道来:“贫道也是头一次见到长公主,和你无怨无仇,绝不会平白无故地加害于你。只是这宫中确有妖气……我们绝不会看错……”
“道长不必多言,赶紧施法就是了,千万不要着了她的妖道。”赖善催促道,生怕夜长梦多。
奕言朝赖善摆了摆手,继续说道:“人有人道,妖有妖道,各行其道,这天下方能太平......今日我徒儿受托来查看此事,既已查出真相,我们定是要替天行道不能坐视不理的......还望长公主原谅。”
“原谅?”鸣檀愤怒地指着奕言,“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你们这两个妖道,空口无凭就想置我于死地,我还没说你是妖呢!”说完又指着赖善骂道:“将我母后逼得无路可走至今下落不明,将我大哥幽禁后驱赶到潆州那个偏远荒地,又将三妹远嫁到那鸟不拉屎之地……我们三姐妹在这宫里忍气吞声度日,又碍着那个贱人什么事了她要这样赶尽杀绝?”
“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娘娘说了,太子生病事小,但不能眼睁睁看着大昌国内有妖孽横行,为非作歹,祸害苍生!”赖善冷冷逼视着奕言,“道长,你也看到了,她的戾气如此之重,难道不该果断处置永绝后患吗?”
“你胡说!”舞雀本来一直紧紧握着双手,奕言和赖善说话的时候她越来越生气,手心也越来越烫,烫得她只好松开拳头。但无济于事,手边的风都是滚烫的,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来得正好,她毫不畏惧,横下了心,就算烧了整个金云宫她也在所不惜!
她恼怒地盯着赖善和奕言:“说我二姐是妖,说太子生病和她有关,你们可有证据?”
无奈她年纪小,声音也细,尽显童稚,这句话说出来显得毫无震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