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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道德与剑道
林谬的观点非常简单。
那就是从剑作为兵器和工具的角度,给个前提结论。
剑,本质上与其说兵器,不如说是……装逼道具。
自古以来,作为长矛长枪不堪用时候的替代品,步兵近身肉搏战的次选武器,一直都是刀具,而非剑器……在西方异域文明里,平民兵器,钉锤和手斧的使用优先级都比剑更高。
但是,从各种考古文物到文献,从评书古剧到现代电影里,不论任何地区文明里,各种帝王将军,门阀士族所配用的兵器,始终都是剑。
从青铜剑到钢剑,从不改变。
剑是一种象征,而非实用道具。
作为自幼就在铁匠铺实习,对各类兵器铸造都有过了解的人,林谬最清楚一点,那就是剑的铸造工艺,通常比相同质量的刀具要复杂许多。
按横截面来分类,不论剑的横截面是八面体,菱形,还是剑脊两侧要向内凹的瓦片形……剑棱的磨制都必须手工,甚至除去最基础的锻打和铸造之外,还有复杂的“夹钢”之类的工艺。
理论上,一柄好剑,其剑脊中心要用韧性强,材质较有弹性的软钢,外层和刀刃部分则要用硬而脆的……其不仅材料成本高昂,人力成本同样不低。
说到底,剑,是贵族的奢侈品。
它具备实战价值,但其存在终究并不是为了实战。
有身份地位的人手持长剑,是为了仪式感;而各种评书段子里,仗剑天涯,行侠仗义,也是为了故事的代入感……
在西方的异域文明里,没有为“剑”单独造一个词,所谓的“sword”这个词包含了其它各种相似的兵器,而不仅仅指剑。
唯有东方文明,会将刀剑区分得最为明显,从语言字词上就能看出来。
“剑,是两面开刃的兵器,其形左右对称,隐含公平公正之道。”
“它能砍能刺,看似全能,但各项能力都并不强……其突刺不如枪矛,劈砍不如刀斧,重心又偏偏平均,因此力道不如锤棒……而且其技巧复杂,掌握困难,再加上造价昂贵,导致实用性极差,不适合给兵卒批量训练。”
“正所谓有句老话,月棍年刀十年剑,一辈子的枪。”
“剑法难练,剑道难悟。”
“因为剑本是礼器,仪典装饰,侠客配兵,贵人玩物……”
“其存在与其说为了伤人,不如说是为了仪式感,甚至隐隐成为某种礼制,是行侠仗义时,浪客为了隐喻自己正义的装饰,也同样是闲散人装模作样,附庸风雅的标志。”
“因此,剑道的长处在于,善于取巧之技,功用多变,而执剑者往往心存某种理念,为某种道义行事,自成其道,绝不会肤浅市侩。”
“可同样,剑道的缺点也与之一体两面……由于剑器从最开始就是富家公子小姐用的玩具,因此传承剑道的家世派别也大多同样是阔绰户。”
“不谙世事,虚伪做作,双重标准,喜欢立牌坊的道德帝们,大多都是用剑的,不是吗?不少张口闭口‘天下苍生’,但实际上从未见过天下苍生的那些公子哥,大小姐,他们也都是用剑的,对吧。”
“满口都是仁义道德,自身却经常做不到自己嘴里吹嘘的那些要求……”
“用剑之人经常做这种事,不是吗?”
“譬如,一看见别人杀生就觉得不仁,自己动手时就觉得是为了正义,这种人基本都是用剑的。”
“说到底,用剑的人容易出问题。”
“那种满口仁义道德要求别人,又偏偏对自己特别宽容的人,大多是读书人,也大多是用剑的人……我管那种人叫‘道德婊’。”
林谬越说下去,黑白二仙脸色越发古怪。
黑衣男低头皱眉思考,而那白仙子听后则满面怒容,几乎就要发飙。
当着两位剑道高手的面,明目张胆地抹黑“剑客”这个群体,不可谓不嚣张。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沉思了片刻,黑衣男问道。
“晚辈杨牧。”
新的名字用习惯之后,有时林谬自己也搞不清哪个才是假名。
于是他索性报上了前世的名字。
“杨牧……”
黑衣男嘀咕了两遍,话头一转。
“你不习剑道,是因为自认和用剑之人不是一路?”
“算是吧。”
林谬诚实地点点头。
“我是个要做实事的人,用工具就好。剑这种东西,还是给需要立牌坊的人用比较合适。”
没错,剑是给道德帝圣母婊用的东西,咱这种实干家还是免了。
“那你闯入此地,真的只是来找人?”
“是,晚辈来找一个姑娘,她大概这么高,也是个修了魔的,擅长隐遁潜藏之术。”
话已至此,林谬还以为对方终于肯打商量了,急忙比划起来。
“……倒是有趣。”
黑衣男不置可否地轻叹一口气,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白衣女冲上来,怒斥打断。
“混账小辈!”
“身带魔血魔骨,倒是好大的口气……口口声声瞧不起剑道,那就去下面比划比划,见见真章!”
说罢,白衣女迎上林谬,长袖一挥。
“不可!”
尽管黑衣男开口制止,可还是晚了。
林谬只觉得身体轻飘飘,脚下一空,整个人就被一股轻柔力道击飞十几步,从山崖上跌了下去。
而山崖下的湖边小林,雾霭河湾,正是“武试”的战场。
“清儿,你太冲动了。”
“这样可坏了规矩。”
黑衣男垂头看了眼下方,终究叹了口气。
“也罢,那就让他去打一打,看看几斤几两也好。”
二人回到棋桌上,又重新倒茶对饮。
“师兄,你还真打算把道统传给那人?”
那白衣女仍旧绷着脸,悻悻道。
“一个瞧不起剑道的狂妄之徒,凭什么继承你我二人的心得技艺?”
“我也没说就要传道啊。”
黑衣男轻拂衣袖,口气却是软了下来。
“那换而言之,就是你有考虑?”
“……没错。”
这一次,黑衣男并未否认。
“这小子根骨紊乱,身带魔骨,体内经络受损,内力芜杂,但偏偏心性不错。”
“道德与剑法本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年纪轻轻,还根本没学过剑,却能看清其中本质,这份悟性实在难得。”
“清儿,记得吗,当年你我临终前立誓,要死后舍身传道,以残魂为宗门留种。传人若不出现,你我便永不入轮回。”
“此生此心,必将秉公守矩,以机缘,悟性,实践,三重角度去考验后来者,选出双月传人。”
“可如今,倘若因个人喜好就大兴废立,偏私不公,嘴上一套手上一套,那你我岂不是真成了那小子嘴里的‘道德婊’?”
听他这么说,白衣女也渐渐消了气,幽幽叹了口气。
“你说晚了,那小子已经下去了。”
“现在要怎么办?招他回来?”
“不,将错就错吧。”
黑衣男倒是洒脱,又重新拈起一枚棋子。
“索性再考考这小子,看看他能否取胜,从这片战场中活下来。”
“再者,他不是说来找人的吗?”
“那小子靠耍小聪明才闯入图中,这是机缘。而他来就来了,又偏偏是来找个同龄姑娘……而你我剑法,恰恰是夫妻双修,想想看,是不是很巧?”
“你是说……?”
白衣女双目一亮。
“下结论还早,且再看看吧。”
黑衣男用拿棋子的手指了指山崖下方。
“如今世道变迁,遍地都是沾染了天魔血裔的后人。我们上哪去找什么名门道种,刚正不阿的良善人?”
“该妥协的,总难免要妥协。”
每当状态不好想水一天,就看到还有人投票票,就良心有点不安,还是要尽量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