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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文渊抬手,纸笔漂浮在身前,执笔写下一个个名字。
“挖我心者,陷害陆家之人,追杀之人,魔渊,羊头人诡异,云水宗,朝堂大贼,明侯嫡子夏诏。”
他回忆过往,将“敌人”一一写了下来。
“这一次,陆某将以手中之剑,一一讨回来!”
眼中金光闪烁,无数剑光突现交错,纸张化作飞絮纷落。
陆文渊整理了一番衣着,看着木剑缓缓道:“如今悟得浩然剑,神魂和文气都完成了质变,就不带你了。”
木剑轻颤,传来委屈的情绪,似乎在说,主人你要抛弃我了吗?
陆文渊轻抚剑身:“儒道主神,以神魂质变影响天地。”
“吾之心眼已经看到了浩然长河,到如今的境界,外物的作用已经不大了。”
“我此次出行,不仅仅是救人复仇,更是证‘立言’之道。”
“你本属桃木,可借剑碑拓文悟浩然真意,融青梅小筑内的桃木精气。”
“当你产生浩然之变,就是晋升大儒之宝的时候。”
“届时,才是让世界见你风采之时。”
木剑传来兴奋的情绪,剑身低了低,似在点头。
陆文渊笑了笑:“好好守家,等我们回来。”
木剑兴奋的飞了一圈,而后停在剑文上,剑光扩散,笼罩了整个青梅小筑。
梅树,剑文,木剑,三者气息交融,淬炼。
陆文渊走出书房,来到陈管家这儿。
“陈伯,您感觉如何?”
陈管家扯了扯嘴角:“公子放心,老仆没事。”
“嗯。”陆文渊微微点头,“不日韩道长就会送药过来,这外伤很快就会痊愈。”
而后对范大娘道:“范大娘,我走后,陈伯和这青梅小筑就劳您照料了,我给您留了一笔银钱,您可以雇几个杂役和丫鬟。”
范大娘愣愣点头,公子好像不一样了,以前温润儒雅,待人亲和,现在目藏锋芒,威仪如渊,还多了些许...贵气。
交待完后,陆文渊起身离开,陈伯连忙道:“公子,老仆有一事要告知。”
陆文渊转身,语气和缓道:“何事?”
陈伯:“掳走小姐之人身份不一般,那马车上的徽记,乃是神京明侯夏家。”
大周三千六百王侯,封号的长短就是实力,势力的直观体现。
封号越短,越贵重,则就越强。
而“明”侯,就是顶尖的王侯之一,在大周威名赫赫。
陆文渊脸色平静道:“嗯,我知道。”
陈伯微愣,而后劝道:“公子是要出城追人?”
“嗯。”
陈伯急道:“公子,此事非同一般,对方势大,不如联系纪先生...”
陆文渊微微颔首:“我已有对策,陈伯放心,好好休息。”
他没多做解释,心意已决,多说无益,说了也是徒增担忧罢了。
陈伯深知公子性格,见他神色,心中更是担忧,挣扎着喊道:“望公子三思而行,细细筹谋。”
陆文渊伸手一挥,散去了他的气力,转而问道:“陈伯,你知道三思而后行的背后含义吗?”
陈管家和范大娘皆是疑惑的看着他。
陆文渊缓缓道:“孔圣有两位弟子,一为季文子,二为子路。”
“季文子是个慢性子,做事拖沓,需要反复考虑后才行动。”
“他请教孔圣,做事需要考虑多少次?”
“孔圣回道:两次就够了。”
“子路行事鲁莽冲动,他亦请教孔圣,做事要考虑多少次。”
“孔圣回道:三思而后行。”
话毕,两人似有所悟。
陆文渊幽幽道:“凡事需有度。”
“太慎重,人会怯懦,失了拼搏之心。”
“我以前就是思虑太多,才落得如今的局面。”
陈伯还想说什么,陆文渊抬手道:“不用再说了,陈伯你好好养伤,我心中有数。”
陈伯无奈应是。
陆文渊喊上墨文,收拾了下细软,出门而去。
那些人的目的,在融合完记忆,成就心眼后,他大概知道了。
清芷体内的紫珠是不完整的,也很难探查到,就算找到了,有一部分还在他这里。
若清芷死了,紫珠也会消失。
他们如此大费周章,苦心经营,若紫珠消失,怎会甘心?
迟早会找到他的头上,清芷的性命应该是无忧的。
想到方才文心传来的痛楚,陆文渊目光无比冰冷:“不用你们找,陆某自己去。”
他来到前院,众多青梅树枝晃荡,在问候。
陆文渊环顾一周,心生感慨,当初就是看中前院这片青梅树,才取了青梅小筑的名字。
晃眼间悠悠十五载,它们始终陪伴着,如今陆文渊儒道有成,它们也生出灵智了。
陆文渊心中微动,轻声道:“小青梅,可想随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心念沟通,所有青梅树摇晃着枝丫,欢呼雀跃。
整个院子文光大放,纷纷涌向最大的那棵青梅树。
数息后,文光收敛。
最大的青梅树两根枝丫蔓延到近前。
一根枝丫笔直,一根枝丫弯曲。
陆文渊笑了笑,取下两根枝丫,其中纯粹的文意与体内浩然交融。
“一根为剑,一根为弓,还是你们想的周全。”
陆文渊拱了拱手:“多谢了。”
说罢,陆文渊带着墨文离去,身后枝叶刷刷作响,隐约响起了读书声。
出了大门,陆文渊看着巷子中的邻里街坊,心中忽然有些沉重。
梅子巷站满了人,邻里们就静静的站着,看着,脸上都带着哀色,担忧。
陆文渊大致看了看,巷中人家差不多都来了。
最前的齐大娘柔声道:“陆郎君,清芷的事情知县大人都告诉我们了,你......别难过。”
看着眼前的青年,齐大娘一时悲从心来,话都未说完,就掩面抽泣起来。
陆文渊兄妹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谁曾想会遭遇这样的变故。
沉默,悲伤弥漫了整个梅子巷。
陆文渊看着熟悉的邻里,心中又突然生出一股陌生感。
十五年了。
当初的总角孩童,如今已经是大人模样,风度翩翩。
而齐大娘,不知何时,她脸上多了许多皱纹,薛大娘身子也弯了,方大娘的一头乌黑秀发,现在也变得斑驳起来......
还有其他人...
陆文渊此刻真切的感受到了“岁月无情”的含义。
看着他们眼中真诚的关切,仿佛是家中长辈在关怀问候。
陆文渊心中满是感动与悲凉。
“范大娘,我没事。”陆文渊柔声道,而后环顾一周,心中莫名一堵,缓缓道:“诸位都是我的长辈。”
“以后,就叫我谨学或文渊吧。”
这时,人群分流,吕知县一手牵着马车,一手托着一块黄绸走来。
吕知县将马车交给墨文,将黄绸递给陆文渊。
陆文渊郑重接过,打开黄绸看了看,上面写着陆清芷被掳一事,文中之意直指神京明候,盖上了县衙官印,蕴含着神朝气运之力。
“多谢大人。”
陆文渊郑重行礼道谢,吕大人这印一盖,就是将自己的仕途、生死,置之度外了。
吕知县叹道:“本官乃是大周官员,朝堂之事无能为力。”
“该做的,本官都做了,该说的,本官也说了,接下来就要靠你自己了。”
陆文渊看着众人道:“清芷的事情,文渊只想到了这唯一的办法。”
“事关重大,文渊绝不强求。”
“还望诸位相助,文渊感铭五内。”
陆文渊双手持黄绸,躬身行礼,众人沉默。
数息后,一道尖锐的声音打破沉默。
“让让...”一个长相刻薄的妇人挤开人群走了上来,咬咬牙,咬破大拇指,在黄绸上盖上了指印。
众人、包括陆文渊,皆是目露诧异,是裴大娘。
众目睽睽,裴大娘有些不自在的喊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裴大娘看向陆文渊道:“我不是为了那死丫头,我是为了我家芳儿。”
“姻缘镇的姑娘被豪门贵族掳走,要是没个说法,谁还敢娶我家芳儿......”
陆文渊郑重道谢,裴大娘连忙摆手走了,这么多人看着,太不自在了。
众人忽而一笑,纷纷道:“说的不错,要是没个说法,哪家敢把姑娘嫁到咱们姻缘镇?”
“这‘姻缘’二字,也就成了笑话,七夕节日谁还愿来?”
“没错!女帝陛下曾言,这大周,是大周子民的大周,不能让那些世家贵族欺辱我们!”
......
人群涌动,纷纷上前咬破手指盖印,说着宽慰激励的话。
陆文渊沉默着躬身道谢,只觉手中黄绸越来越重。
待所有人盖完手印,陆文渊对着众人长揖到地。
天空乌云越来越重,风越来越冷,却盖不住陆文渊心中的感激与感动。
......
陆文渊刚走出巷口,再一次愣住了。
人。
街道两边都站满了人!
他们的手指都带着血!
所有人静静地看着陆文渊,他们在等他。
这是何其壮观,震撼人心的一幕。
“轰隆隆。”
雷响雨落。
一旁的吕知县叹道:“他们都是自愿的。”
“走吧。”
陆文渊双手托着黄绸,颤动不已,缓缓向前走着,脚步越走越沉。
每经过几人,就有人开口道:
“我是卖肉的老朱,清芷那丫头以前救过我娘子,陆郎君你一定要把她带回来。”
“我以前是个乞丐,是陆小姐给我找了活儿,让我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陆先生,你一定要将大姐头带回来.....”
“陆郎君,你尽管去,我们支持你,切莫让外人小瞧了咱们姻缘镇的人。”
......
雷声阵阵,大雨磅礴,雨水打湿了衣裳,却浇不灭众人的情感,希翼。
手中黄绸已是鲜红一片,水沾不湿,火烧不灭,比雷光更刺目,比大日更热烈。
每一个指印落下,就是一份情感,重若千斤。
陆文渊万般真切的行礼道谢,心中感动,无以言表。
脸庞早已湿润,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城中一片寂静,雷声大雨下,众人跟在马车后面相送。
一直出了城门,众人这才停下。
看着他们真挚的目光,陆文渊已经明白了,五百多年前,女帝是如何重塑乾坤的。
她的浩然剑,应该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领悟出来的吧。
众志成城,有此人族,又如何不兴?
陆文渊将“红”绸交给墨文,整理衣裳仪容,无比庄重的弯身行礼。
“多谢。”
这才是真正的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啊。
良久后,陆文渊这才起身上了马车,在众人的挥手中离去。
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乌云雷雨中。
想着陆文渊这一路的行为举止,吕知县忽有所感道:“他日卧龙终得雨,今朝放鹤且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