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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公岭,距离鹰嘴岩不过两里的山路。
当李特大营战火冲天时,李荡正带兵准备向东北方向进发,以图绕过蚕婆山攻取梓潼县城。
见到鹰嘴岩处火光骤起,喊杀声震天,心惊的李荡几乎将手中的混天铁棍脱落。
李荡知道那里的重要性,那里真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如果鹰嘴岩被对方占据,莫说自己无法前行救援,就是受困的父亲也是绝无退路。
心急之下,李荡冲着身后大喊:“仲俊何在?”
李雄,字仲俊,为李特三子。
听自己的哥哥召唤,心焦的李雄赶忙驱马上前,急声道:“二哥,咱们速去鹰嘴岩吧,父亲那里危机呀!”
李荡喘了一口粗气,大声地吩咐:“三弟,你带一部兵马继续前行,务必在拂晓前攻打梓潼县城。”
不等李荡将话说完,李雄心急地问:“父亲那边怎么办?”
李荡双眼怒瞪,口中吼道:“你啰嗦什么?你只需执行军令,速速前行。”
将令发出,一队人马迅速靠向一侧,等待着李雄的指挥。
分兵之后,李荡将手中的混天铁棍一抬,对着余下的部众高声道:“弟兄们,我父亲被困鹰嘴岩内,我知道攻下那里必是九死一生,今夜便是我李荡的死日,我会第一个杀过去,儿郎们,你们敢否?”
“杀...杀...杀”
阵阵的怒吼从军卒们的口中喊出。
随后,整支队伍在李荡的率领下掉头向后,如一支离弦的箭矢般冲进了黑夜。
鹰嘴岩内,混战依旧在激烈地进行。
激战中,战马终于重伤不支,一声长嘶后倒地而亡,李特也因此被甩落在地。
好在李特久历战阵,经验老道,顺势一个侧翻,避开了倒下的马身,直身而起。谁知他刚一站起,一柄短刀便迎面劈来。
不及抵挡下,李特急忙侧了一下身子,闪过了凌厉的刀锋。
然而,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些,左肩头的虎头护甲被一刀劈飞,鲜血顿时湿透了整条臂膀。
“倒是一代人杰,可惜了。”
不远处,被兵将护着的张征骑在马上,冷眼望着正在死命拼杀的李特,口中不由地轻叹。
张征的士卒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将李特的兵将分隔后,压缩在了极小的范围内。
绞杀正在进行,胜利也仿佛就在眼前。
就在这时,一名军卒急奔到张征的马前,高声道:“禀将军,李荡正率部攻击鹰嘴岩,快要冲进来了。”
张征闻言,眉头一皱:“挡住他,不得让其踏进半步。”
说完,他又转头望向身侧的一名年轻武将:“微儿,你带些人手过去,不能让李荡冲进来。”
名叫张微的武将拱手道:“孩儿领命,请父亲放心,孩儿定不会让李荡过那鹰嘴岩。”说完,便带人向鹰嘴岩冲去。
此时,鹰嘴岩那狭长的山道中激战正酣。
山道过于窄小,三人并行也就再无缝隙。
因此,冲在最前的李荡根本无法左右舞动手中的铁棒,只能奋力地向上抡起,如铁锤般狠狠地砸下。
每一次铁棒落下,都会有脑浆迸裂的士卒倒在他的身前,但随后便会有人补充了位置,阻挡在李荡的身前,拖慢他前行的速度。
心急如火的李荡完全不顾迎面而来的兵刃,只是不停地将手中的混天铁棒一次次地抡起,一次次地砸下。
狭长山道中,李荡凭借一己之力,生生砸出了一条铺满血尸的通道。
他的身上已经分辨不出哪里是自己流出来的血,哪里是因死尸喷溅而染的血浆。
此时的李荡通身血红,抡起的铁棒上挂着的碎肉,头顶是如墨的苍穹,脚下是残破的血尸。
这一刻,他仿佛是恶鬼临世,魔神下凡。
当前来增援的张微赶到时,李荡已然孤身一人冲过了鹰嘴岩,在近百人的包围中近似疯魔一般地厮杀。
而在李荡的身后,更有无数的士卒拼死向前,奋力地冲过鹰嘴岩为后来者打开通道。
张微被李荡的疯魔所震撼,随父征战多年的他从未见过如此的悍勇,不由地在内心深处起了几分惧意。
几番拼杀后,护在李荡周围的死士越来越多,也渐渐控制住了鹰嘴岩的通道。
张微见状,忙命人夺回路口,自己也挑枪上前,与李荡等人激战在了一起。
张微的枪使得极快,出枪的力道也是极大,每一枪都会将李荡身侧的兵卒挑翻在地。
霎那间,一杆银枪被鲜血染红,仿佛是一条血蟒在不断吞噬着他人的生命。
终于,滴血的枪尖刺进了李荡的右肩窝处,巨大的力道使枪尖穿透了李荡的身体,并将其逼得向后急退了几步。
当枪尖穿过身体的一霎那,李荡发出了如同恶狼一般的低吼。
身子后退了几步后,李荡突然奋力向前,使留在肩窝处的枪杆快速地穿过自己的身体。
同时一刻,李荡用尽全身的力气抡起了那条近百斤的铁棒,猛地砸向了张微。
张微并没有想到李荡会如此,看着李荡顶着枪杆向前,看着李荡那狰狞的笑,他握着枪杆的手微微地颤抖起来。
当李荡手中的铁棒迎面砸来时,张微根本无法抽出刺在李荡身体中的长枪,他本能地抬起了右手,试图挡下这力若千斤的一击。
铁棒砸断了张微的手臂,力道未减之下,又砸在了他的肩颈处。
霎那间,鲜血从张微断了的脖颈处喷射出来,一具挂了半个头颅的尸体倒在了血泊中。
夜风愈发地紧了起来,呼啸的山风卷杂着浓浓的血腥味,扫过了蚕婆山上的每一寸土地。
原本寂静的夜已经变成嗜杀的修罗地,原本葱郁的山林,也变成了遍布血尸的无间地狱。
然而,这一切都并为停止,杀戮依旧在继续。
此时的李特已经退到了岩壁前,凭借三千士兵围成的军阵,他决意杀到身死。
张征的招降在半个时辰前就传过来了,但李特并没有放弃抵抗。
因为他知道,放下了抵抗也就等于将命交到了别人的手中。那样的命如同草芥,再也不会由自己掌控了。
即便此时,李特的雄心也还在,他不愿再卑微地乞活,就算死,也要死的豪壮。
张征的眼前已经有了大片的死尸,血水泥泞了山路,汇成浅流淌向了低洼处。
那些死尸杂乱地躺在那里,彼此相互地叠摞着,并在不断地增加。
这些尸体中,有李特一方的军卒,也有自己从涪城带来的将士。
入夜之前,他们还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可到此时,已然成为了即将腐烂成泥的尸骸。
作为郡守,张征是惜才的,他想劝降李特,将其收在自己的帐下,如此也能减少更多的伤亡。
毕竟,从涪城带来的两万兵马,已是张征最后的资本了。
可惜,事不遂愿。
望着眼前惨烈的一幕,张征的恼怒到了极点,他口中狂吼:“给我冲破军阵,杀光他们。”
枪与枪之间,刀与刀之间,都在彼此拥有者的身体中穿刺着,鲜血在这一刻成为了最不让人吝惜的废物。
每一名伤者都无暇顾及自己身上流出的血液,他们都在等待对方的倒下,因为那就意味着自己命又延长了几分。
时间,并没有在生命的消逝中变慢。
当预示着黎明即将到来的启明星,在苍穹上闪起微光时,位于蚕婆山后的梓潼县城终于燃起了战火。
消息传到张征的耳中,他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他知道如果再不率军离开,自己的后路也将被人切断。
张征望着久攻不下的军阵,又望向已然冲杀过来的李荡,他无奈地发出了退兵的将命。
站在高高地关隘城墙上,李特望着逃向涪城方向的张征溃军,颤抖的左臂扶住了墙头。
随即,他又直起了身子,口中令道:“李荡,你即刻率兵分水陆追杀张征,绝不可使其返回涪城。”
李特赞叹张征的用兵,但他也清楚此人会成为自己征途上的绊脚石,他要击碎这块绊脚石,要杀掉张征。
因为他知道,如果不能收为己用,那只有死人才是最没有威胁。
晨光熹微,天际的那一点黑暗正在慢慢地褪去,如火的朝阳浅浅地露出了一个边缘。
似乎不想让这里的惨烈传到更远的地方,风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然而,在这初阳未升的清晨,在这新的一天的初始。
蚕婆山下,梓潼县城中,人们正在遭受破城后的虐杀与摧残。
对于他们来说,这个清晨是一次新的开始,也是最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