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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迁民一事,郭诵的犯难也有原因,主要是有李峻的提议在前。
他不能违背李峻的想法,但也觉得当下的仇池无法全部接纳下平阳的人。
“我们可以分做两部分,一些人送往仇池,另一些人带到广武山的双堡,如此也不会过于集中在一地。”
鲁胜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这个折中也并非是针对李峻的提议,老人确实也不放心将人都聚在荥阳郡。
其实,迁民也并非是荥阳这边的自说自话,李峻早就与平阳太守李澈商谈过此事,个中利害也与叔父李澈说得清楚明白。
未发生的事情也只是当个预测,如今已经发生了,李澈无论是为自己着想,还是为治下的百姓考虑,他都赞同迁民一事。
郭诵稍作思忖,点头道:“那好,我会修书给平阳李太守,让李太守即刻着手安排,仇池那边我也会通知郭方做好接收的准备。”
说到这,郭诵转头对影卫副将彭毅道:“彭副将,何主簿,这件事交由你们来办,届时你们可调动舟船与护兵。”
话未说完,郭诵转头望向大帐内的一角,喊道:“刘离听令。”
刘沈之子刘离自打到了荥阳军营,一直跟在郭诵的身边,他把自己想象成了郭诵的贴身近卫。
然而,刘离毕竟不是军中之人,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如此重要的军务会议,少年也知趣地躲到最边缘,不敢乱了军中的规矩。
此刻,少年竟然听到郭诵有令与他,先是不敢相信地愣了一下,继而又咧嘴笑着,忙不迭地跑到众人的面前。
“近卫刘离听令,本督护命你跟随彭副将处理迁民一事,诸般事项都需听从彭副将的军令,不得有半分造次,否则军法处置,你听明白了吗?”
郭诵一脸严肃地盯着刘离,话语中不带有丝毫的和善。
“属下明白,属下定不负督护的嘱托,竭力助彭将军办好差事。”
少年的回话有些老成,这样的应答,他不知习练了多少遍。
“哈哈...”
郭诵闻言,不禁笑了起来,不仅是郭诵笑了,就连大帐内的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李瑰笑着问道:“刘离,令尊刘使君要知晓你跑到荥阳军中当个近卫,你说会不会动怒呀?”
李瑰回军营后听人说起庆真观的事,也知晓了刘离是雍州刺史刘沈的儿子,他觉得刘离不随父从军却跑到了荥阳军中,这也算是个怪谈了。
“嘿嘿...”
刘离得意地一扬头,笑道:“我父不许我从军,但刘离偏要当个将军给父亲看看。”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随即又哄堂大笑起来。
李瑰边笑边对着郭诵说道:“郭诵哥,你可算是惹祸了,到时看你如何向刘刺史交代。”
郭诵亦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不知为何,郭诵觉得从刘离的身上能看到自己当年的样子,甚至还有几分弟弟郭方的影子。
曾经的自己也是如此地痴迷军伍,弟弟郭方更是为此苦读兵论。
郭诵想打磨一下刘离,无论刘离以后是否会留在荥阳军,他都想让这个少年参与进来,多些军中的历练。
另外,刘离的确也痴迷于军伍,似乎...他那个阿姐也不反对。
想到了刘凝之,郭诵觉得那个少女应该是个贤淑知礼的人。
长得嘛,也...挺好看!尤其是那莞尔而笑,嘴角处会显露两个浅浅的梨涡,让人感觉甚是甜美。
声音也好听,那声郭大哥唤得就很悦耳,轻轻柔柔的,有几分细雨润春风的感觉。
怎么回事?自己想这些做什么?
郭诵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有些飘远的神思拉了回来。
中军大帐内,众人又交谈了一会儿,也便各自散去。
鲁胜也走出了中军大帐,但他并没有返回荥阳城,而是独自来到军营内一处有人看守的营房。
营房的空间不大,里边仅摆了张木床和一方矮桌。因为透光不佳,房间内显得有些昏暗,一盏燃着的豆灯摆放在矮桌上。
“光远,老夫来看你了。”
鲁胜推开房门,唤了一声躺在木床上的吕朗。
吕朗先是抬头怔怔地望向门口处,随后匆忙地想要起身,却因左腿的伤势险些跌下床。
鲁胜上前一步扶住了吕朗,望着满脸颓意的吕朗,老人笑着摇了摇头。
“想不到时隔多年,你我二人竟是如此相见。”
鲁胜扶着吕朗躺好,转身在矮桌前盘膝而坐,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先生,光远不知先生在荥阳任职,若是知晓,绝不会领兵来犯,光远不是忘恩负义之徒。”
吕朗忍着伤痛,努力地侧起身子,目光诚恳地望向鲁胜。
吕朗,兖州东平县人,名士吕仲次子,前朝大臣,冀州牧吕绍之孙。
吕朗少年之时,其父蒙冤入狱,虽也有辩诬却更被人进谗言,以至天子盛怒,颁旨诛吕家三族。
鲁胜与吕仲为挚友,得知消息后领弟子连夜救走了少年吕朗与其母徐氏,并将母子二人安置在冀州广平附近的一个小村落里。
虽说鲁胜极少前去探望,但这对母子一直都有墨家子弟给予照顾,老人也常常关注着吕朗的成长。
吕朗之所以有今日的成就,固然与他个人的努力有关,其中也不乏鲁胜的暗中相助。
鲁胜从吕朗出兵之时便得知了消息,各为其主的状况下,老人对吕朗并无怨言,只是觉得毕竟还是老友之子,能留下性命还是好的。
听了吕朗的话,老人笑着点了点头,继而又摇头道:“你若真知晓那也就好了,也不会败到如此地步,但无论你知晓与否,你都赢不了。”
吕朗闻言,羞惭地低下了头,自己的确是败军之将,又有何脸面去争辩呢?
鲁胜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光远,养好伤便离去吧。”
吕朗略有迟疑地抬起头,默默地望着鲁胜。
昔日,还是中年的这个人曾救过自己。而当下,中年人已是满头银丝,却依然还在救着自己的这条命。
突然间,吕朗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失败,活了三十几年的命依旧需要一个古稀老人来拯救。
“先...先生,光远是不是很无用啊?”
吕朗的语气中满是黯然之意,其中却又带了一丝丝的渴望,仿佛此刻的他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童,期盼能得到鲁胜的原谅。
此刻,鲁胜已经起身走到了门口处,听到吕朗的问话,他停下脚步,转身望向吕朗。
“不是你无用,而是你选择了无用之人为主,便是英雄也要步入末路。”
说罢,鲁胜再次转过身走出了营房。
“无用之人为主?”
吕朗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自己跟着成都王,难道先生说的无用之人是指成都王?
那有用的人又是谁呢?
先生辅佐李峻,难道说李峻是贤主?李峻不就是一个郡守吗?怎会让先生高看至此呢?
不过,无论李峻是否与贤主有关,吕朗都不得不钦佩李峻治下的荥阳军,那是一支极其特别的兵马,是他从未见过的一股军力。
吕朗是谁?李峻有所了解,影卫送来的密报中提及了五虎涧一役。
不过,吕朗会不会良臣择主而事?李峻倒是无从知晓了。
随着陆机与张方的兵马逼近司州境,整个洛阳处在了十几万大军的重围中,影卫送抵洛阳城的密报越来越少,李峻也渐渐和荥阳失去了联系。
孟津,梅坪,莫家村。
梅坪位于孟津县城东十五里处,因多朱梅而闻名。
“独步早春,自全其天,相彼百花,孰敢争先!”
朱梅的花季乃是万木凋零之时,又逢霜凝雪冻之刻,傲寒斗雪的玉瓣晶蕊亭亭于白雪中,仿佛将整个梅坪覆了一层胭红的锦霞。
当下,时节为九月末,身处梅坪莫家村的李峻自然看不到这一美景。
此时此刻,他也确实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思。
十日前,李峻领九千兵马来至梅坪,将临时大帐设在了梅坪的莫家村中。
随后,他命五营校尉王瑚领二千兵马,在梅坪东北处的凤桐峪布防,中尉司马宋洪则领两千军卒守在孟津县城以东的五帝陵附近。
之所以没有将兵马驻于孟津城中,因为李峻知道根本守不住,也没有苦守的必要。
因此,他将整个孟津城空了出来,城中的家户也尽数迁向邙山以南,富足人家更是搬入了洛阳城。
三日前,凭借弓箭与火弩的连番激射,大河上的荥阳军船挫败了陆机右路军的强渡,并顺势点燃了河桥。
然而,军船所能承载的箭矢有限,不可能无休止地压制对方。
因此,当荥阳军船上的武备仅够自保后,所有的舰船顺流而下,远离了战场。
以优势攻其劣处,即便这优与劣的差距很小,都可称之为用奇。但若弃优而攻强,那不是用兵,而是在用蠢。
陆机的右路军对大河上的荥阳舰船毫无办法,但若舰船上的三千军卒弃船陆战,即便荥阳军战力非凡,在数万大军的面前也会在重围中陷入绝境。
故此,李峻从没打算让水军上岸迎敌,更不允许他们擅作主张离船增援。
“二郎,河桥已经被他们修好了,应该明日就会过大河了。”
王瑚所处的凤桐峪离大河要近些,前几日的军船阻敌战让他大开眼界,只是对优势战况的未能持续深感遗憾。
“那些军船何时才能回来呀?打得好好的,怎...怎么就走啦?”
若是军船一直如此守下去,王瑚觉得陆机所领的右路军根本过不了河,这仗倒是好打了。
李峻正低头看着桌面上的军图,听倒王瑚的问话,他抬头白了王瑚一眼。
“哪有那么多的箭矢和火弩?都打光了,不走干嘛?”
李峻说着话,手中的碳条在军图某个位置上画了一下。
王瑚不解地问道:“送呀!你早说我就派人给他们送了!你也可命荥阳那边多送点过来呀!”
李峻再次抬起头,一脸鄙夷望向王瑚,继而又将手中的碳条扔了过去,撇嘴道:“你有多少箭矢?能坚持几天?你当是树棍子呀,不需要银钱吗?”
固然,李峻此时说的话实属玩笑,但也是个不争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