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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华寺内,羊献容听着李峻的讲述,摩挲了一下手中的印玺。
印玺为正方形,以羊脂白玉精雕而成,玉色纯净无瑕,晶莹润泽。
玺钮为高浮雕的匍匐螭虎。
螭虎形象凶猛,体态矫健,四肢有力,双目圆睁,尾部藏于云纹之中,背上阴刻了一条随体摆动的粗线,其腹下有透孔,以便穿绶系带。
玺台四侧面呈平齐的长方形,并琢出长方形阴线框,其内雕有相互颠倒并勾连的卷云纹,每个云纹均以双阴竖线与边框相连。
玺面阴刻篆书“皇后之玺”四个大字。
待李峻的话讲完,羊献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玺,淡淡地说道:“李将军,本宫不知这一方印能有多大的作用?至于能有几人信一个废后的话?本宫就更不知晓了。”
羊献容望了裴王妃一眼,点头道:“既然你与王妃有了决定,本宫也便随你们,就按照你说的法子办。”
即便符合自己的利益,也没有人愿意成为被人拿捏的棋子。
此刻,羊献容觉得自己与女儿的命就是系这印玺的绶带,如果印玺碎了,这根绶带也将会被无情地丢弃。
然而,若不如此又能如何呢?无法掌控的命运便是这样。
“您不是废后。”
李峻躬身执礼道:“张方没资格提此朝议,天子更不该颁下如此荒谬的旨意,您就是大晋皇后。”
此刻,羊献容是孤独的,周权的战死更让她没有了倚仗,完全处于仰人鼻息的境地。
李峻看出了羊献容的无奈与哀伤,虽然这是个事实,但他不愿让羊献容陷入这样的心境,
无论是从人情的角度,还是为了之后的计划着想,李峻都希望羊献容能以刚毅的形象示人。
如此,大晋皇后才能让人敬重,对外所展示的一切也更能让人信服。
“不仅是我李峻尊您为皇后,王妃也同样敬您。”李峻说着,目光望向一侧的裴王妃。
“命妇司马裴氏拜见皇后娘娘。”
裴王妃会意,赶忙起身,向羊献容肃穆执礼。
“皇后,有我东海王府尊您,有李峻保您,天下会知晓皇后所遭受的屈辱,也定会为您讨个公道。”
裴王妃用上了东海王府的名号,就是在向羊献容做一个保证。这个保证的力度之大,远胜于李峻所说的每一句话。
羊献容清楚,这是东海王府的承诺,却也是李峻求来的。她起身扶住裴王妃的手臂,将感激的目光望向了李峻。
大家再次落座,裴王妃有些担心地问道:“世回,你觉得张方不会即刻领兵攻打咱们吗?”
“王妃,我觉得应该不会。”
李峻摇头道:“今日一战,完全不同于过往,张方弄不清楚步战军来自哪里,也猜不到咱们有多少这样的兵力,他不会冒然行事。”
羊献容与裴王妃颔首,李峻继续道:“巷战不似山野间的对阵,也不同于城池的攻防,长安军无法形成大规模的冲击,只能依靠步卒的拼杀。”
说着,李峻笑了笑:“偏偏咱们步战军的战力强于他的步卒数倍,若是无法确定步战军的大致数量,他不敢大规模地派兵入东城。”
见两个女人有些释然,李峻又继续道:“明日咱们就广发皇后懿旨,并在东城大张旗鼓地开粥施粮,估计张方会更加忌惮,彻底搞不清咱们到底倚仗什么敢如此地狂妄了。”
正说着话,影卫带着一名城防军卒走了进来。
军卒先是望了一眼李峻,拱手道:“启禀王妃,东外郭城外有支兵马请求入城。”
守城的是李恽的军卒,也便是东海王府的兵力,他们听命之人只有裴王妃。
裴王妃疑惑地望向李峻,转头问道:“哪里的兵马?是大王回来了吗?”
军卒摇头道:“王妃,不是大王的兵马,那些人说是来自仇池,是李大将军的麾下。”
“仇池?”
李峻站起身,惊异地问道:“大概有多少人?”
军卒回道:“有三四千人,似乎还押了不少的粮草。”
“哈哈...”李峻笑了起来,转头望向羊献容与裴王妃:“的确是个喜事,他们是我李家负责商运的部曲,战力也不逊于荥阳军。”
李峻只能如此说,找不出别的说辞。
羊献容听说又有援军到来,心中自是高兴。
裴王妃亦是大喜,起身对李峻道:“走,咱们一起到外郭城,我与皇后也去看看你家的部曲。”
裴王妃是个习武之人,性情本就爽快,再加之当下正是缺人之际,有援兵到来岂能不高兴?
★★★
东外郭城的城门外,骞文等得有些急躁,不停地抬头望向城门楼。
得知李峻被困洛阳城后,骞韬即刻召集仇池纵队的所有兵马,准备赶赴洛阳城。
郭方制止了骞韬。
他觉得庄主的决定是对的,更何况那还是庄主的死令,必须要听从。
不过,经过商议,郭方还是决定派骞文率领四千人赶赴平阳郡,在那里等待洛阳城的消息。一旦有需要,骞文便可由轵关径直抵洛阳城。
仇池到平阳的路途不近,当骞文领兵抵达平阳后,才得知李峻已经暂时脱险,正在纠集城中的力量对抗天子与长安军。
对此,骞文很不理解。
为什么还纠集城中力量呢?令三地的兵马攻打洛阳城不就行了吗?
然而,大家都在等李峻的命令,谁也不敢擅自行动,骞文也只好郁闷地等在平阳。
之前,裴松华已经调了一批粮草送往洛阳城,当另一批谷粮筹集完毕后,骞文抢得了押运的差事。
经过曲沃城关时,安北将军赵固也准备了些粮食让骞文带上,并选了五百名得力的军卒跟在骞文的队伍中,一同抵达了洛阳城。
外郭城外,骞文又等了一会儿,厚重的城门才缓缓地开启。
李峻骑马在前,皇后羊献容与裴王妃坐在马车上紧随其后,数百名洛阳东军则护在马车的周围。
远远地,骞文看到了李峻。
“列队...”
他赶忙翻身下马,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牛皮软甲,并高声喝令着身后的属下。
其实,也无需骞文下令,他身后的各队队长皆是自李家庄老护卫队。这些人与李峻更亲近,早就站好了队形,等待庄主的到来。
赵固所派来的五百人则由程放领兵,程放是赵固的心腹,与李峻也是相识。
故此,见李峻出现,程放赶忙下马,与部下一起肃容站立。
“属下骞文见过大将军。”在李峻的马前,骞文单膝跪地,高声向李峻执礼。
“我等拜见武威大将军。”
随后,近五千名军卒站姿笔直,齐声高喊。
同时,他们将手中的刀柄重重地戳在地上,发出了一阵阵沉闷的轰响。
李峻的武威大将军是天子钦封,但随着谋逆之罪的公告天下,这一官职也被天子收了回去。
然而,在跟随李峻的人看来,谋逆之罪就是子虚乌有的构陷,没人会去在意。李家二郎依旧是武威大将军,谁也无权剥夺,哪怕是天子。
“王妃,这是他李家的部曲?”
羊献容望着眼前这些军备精良,气势逼人的将士,无法置信地问向裴王妃。
“或许是吧。”
裴王妃口中称是,却苦笑地摇头:“若说这样的军卒是部曲,那朝廷的兵马岂不应称为流民。”
继而,裴王妃感慨道:“娘娘,李世回果真是个有本事的人啊!”
羊献容没有应答,只是望着不远处的李峻,默默地点了点头。
“骞文,这么长时间没见,你这精气神倒是显得霸气了不少呀!”
李峻下马扶起骞文,上下打量了一番,赞许地拍了拍骞文的肩膀。
骞文咧嘴笑道:“庄主,不光是我,咱们仇池纵队都有霸气的,弟兄们可是武威大将军的兵,绝不能让人小瞧了。”
说着,骞文冲着身后的队伍挥了挥手,几十名老护卫队的人跑了过来,笑着围在了李峻的身旁。
李峻与每个人都打着招呼,笑道:“你们现在都成为领兵的人喽!我当初的话可不是乱说吧?”
在李家庄时,李峻就希望护卫队中的每一个人都能成为火种,然后将这些火种撒出去,成为燎原的根本。
如今,这些人的确成为了火种,也正在将希望之火蔓延。
“庄主,您的伤咋样了?”
“庄主,你咋瘦了这么多?”
这些人许久未见李峻了,记忆中的庄主还是在李家庄时的模样,当下的相见都觉得倍感亲切。
“妈的,庄主瘦了,还不是让那个狗皇帝害的!”
“对,就是他害的,庄主,您说啥时杀了那个狗皇帝。”这话出自骞文之口,戾气也浮现在他的眼中。
在这些人的心中,李峻是他们唯一的大帅。他们不在意天子,更不认什么朝官,只遵听李峻的命令。
李峻笑着拍了骞文一巴掌:“别胡说,这里是洛阳城,大家说话还要注意点。”
程放也站在一旁,这些话都听在了耳中,心惊之余也深觉李峻的不凡。
“李大将军,您可还记得我这个独臂老卒?”
程放正欲向李峻执礼,却被李峻一把扶住,吃惊道:“程放大哥,你怎么也在这里?我赵大哥让你来的吗?”
程放笑道:“是呀!我家将军担心您,可他不便露面,就暗下里让我领五百兄弟跟过来了。”
“哈哈...”
李峻笑了起来,对程放道:“还是赵大哥关心我呀!听兄弟出事,连通敌之罪都不顾了。”
程放亦是笑道:“我家将军说了,大不了与二郎兄弟合兵一处,反了他娘的。”
这话的确是赵固所说,李峻也知道赵固能说出这样的话,大家听着提气,纷纷大笑了起来。
笑罢,李峻回头望了一眼,对众人说道:“皇后娘娘与东海王府的裴王妃在车上,你们随我过去拜见。”
刚走了一步,李峻正色地叮嘱道:“记住了,你们是李家庄的部曲,不准胡说八道,也不能没了规矩。”
骞文笑道:“庄主,您放心,咱们弟兄不能给您丢脸。”
这些人野惯了,虽说都遵守军规,但那是李峻的军规,他们不会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故此,李峻有必要提醒一下,免得让裴王妃与羊献容难堪。
马车前,皇后羊献容与裴王妃望着跪地执礼的几十人,心中彻底否认了部曲这一说法。
没有哪家的部曲会有如此的气势!
这股气势与那些荥阳步战军相若,却又更多了几分野性。即便未战,也能将身上的悍勇之气展露无遗。
羊献容望了一眼李峻。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以往的想法是错误的。
李峻并非只是一个周旋于权势之中的人,这个人的心思应该很大,大到将会睥睨群雄的地步。
裴王妃笑望着眼前的这些人,但她的笑中有些意味深长,眉间也隐现了一丝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