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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烨坐在桌前,他心绪不宁,起身时,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他并没有急于去拉门,门在这个时候自动打开了。进来的是飞石,见到飞石,炽烨的脸变得冷冰冰的。飞石脸上全是汗水,只是他的鞋子全是土,北冕城的大街上都是青阶石子路,哪里也扑不到这么多黄土,黄土因沾了水,有黄土已经变了色,附着在他的鞋子上,仿佛赶了很远的路。
“小人一路跟着,黑衣人进了桓杨大人的府邸,再也没有出来过。”
“禁卫军统领桓杨?”炽烨皱了一下眉头,桓杨手领京城的禁卫军,护卫的也是王城,难道,是他想错了吗,黑衣人并非圆满堂的人,是桓杨的人?那在背后保护缘遥的人是桓杨?
“是的。小人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影,不得已上了桓大人的房顶,桓府内静悄悄的,之前进来的黑衣人也不见了踪影,桓大人跟府上的管家在谈论邓荣玄女之事。”飞石一五一十地说着自己所见之事。
“你说桓杨跟管家在谈论邓家玄女的事?”听到与邓家有关,炽烨比任何人都要认真,毕竟,那是邓汉炎的胞妹。
“是的,小人听的清清楚楚,桓大人说邓家有龙龟玉石,还说邓家玄女死于五年前,应该是跟吕继才有关,当年,吕继才一直在找邓伊莲。”五年前发生的邓家逆谋一案,轰动整个北冕城,即使远在西南,这件事也传得沸沸扬扬。一门忠烈的邓荣被流放无烟之地的龙塘,四子与夫人皆亡。
“桓府的管家长什么样子?”炽烨没有停留在这件事的表面,他看到了事情的更深层,禁卫军统领桓杨为何对邓家的事情如此清楚,邓家玄女何时死的,就连邓汉炎自己都说不清楚,他们口中所提起的龙龟玉石又是什么东西?
“是一个中年男子,约摸四十多岁,个头跟桓大人差不多,长相没有看清。”飞石摸了摸脖子,脑袋里还是没有画出桓府管家的长相。
“看来,并非桓杨的人。”炽烨自言自语道,打斗的黑衣人虽然看不出年纪,但身形跟桓杨相差甚远。炽烨更加坚定地相信,方才交手的黑衣人就是圆满堂的人。当陈绪将缘遥的行踪告诉他时,他有疑过,一个小小的二副都能掌握如此重要的信息,看来,圆满堂并非在他父亲掌控之中,缘遥之所以能安稳地在金渡镇这么多日,正是因为圆满堂没有把消息告诉他父亲,变节的陈绪,所效忠的也是像陈绪这样的西夷人吗?西夷人没有理由保护缘遥,将西夷打到亡国,缘遥可是为北冕国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圆满堂还有他不知道的人。炽烨立刻懂了,怪不得他父亲能忍下龙布,并非是因为红楼。他有些懊恼,清除圆满堂时,他急需一件能在他父亲面前证明自己能力的事,到头来,依旧算不过他父亲,他费尽心力的布局,到头来在他父亲眼中只不过也是一颗棋子。炽烨攥紧了拳头,抓住的一角锦衣也被揉皱了,他的手似乎在抖。已经有八年了,没能在他父亲身边尽孝,现在,连想法都看不透了。
“世子。”培星连叫了两声。“世子。”
“走。”炽烨说着,人已经走了出去。
红楼的侧门紧掩,培星下马踹了两脚,门还死死的关着。
“人呢,没看到世子来了吗?”培星抽出剑,一剑将门劈开了。
院子里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找死啊,敢闯红楼,还不给老子滚。”
龙布带着弟兄们来到门口,看到门口的炽烨后,他赶紧行礼。“世子,世子今日亲自来红楼,是有何事?”看着炽烨一张黑脸,龙布知道,炽烨今日来十有八九是来算旧账的,可他背后有受宠的炽练,他并没有把炽烨放在眼里,说起话来还是一副红楼主人的口气。
“何事还要我来告诉你吗?”炽烨慢慢走进院子里,培星站在门口将门给挡住了,龙布身后站着的几个人,早已经把手都按到自己的剑上。“老实待着,再动会受伤。”
“世子说的可是上次来京城的事,小人也只是依从朱雀秘符的调令,也是二公子的命令。”龙布是个明白人,炽烨能找到红楼,一定是知道之前行刺他的事情了,跟这种明白人说话,不如直接点。
“你眼里只有二公子,可有我这个世子?”炽烨换了一张脸,将在京城人熟悉的嬉皮笑脸换成了西南的不苟言笑,眼角带着一丝凶狠。
“小人该死,得罪了世子,小人甘愿受罚。”龙布也不过是嘴上说说,脸上全无悔改之意。
“那好,忍着点好么?”炽烨一挥赤练刀,砍断龙布的左手。
“啊。”顿时血涌如柱,喷了炽烨一脸。
“用刀的人,留只手给你,若再对信安王府有歪念,你连手吃饭都没有了。”炽烨砍完后转身走了。炽烨向来就不是个婆婆妈妈之人,文绉绉地威胁方式对这些用刀之人不适用,这次来,他的目的是干脆利落的手起刀落,没有时间跟龙布翻旧账,留下龙布也是必须的,圆满堂只是部分变节了,若是连根拔起,信安王府要想在京城混得如鱼得水会很吃力。
炽烨回到信安王府时,他父亲站在廊沿下。进到院子里,信安王府家兵严阵以待,还没等炽烨站稳,龙布嚎啕着进了信安王府,还没有进到信安王府就已经听到他的号哭声。
“君上,你要为小人做主啊!”
龙布进到院子里,看到炽烨和培星都在,他立刻收住了号哭声,炽烨望向他的眼神让他胆寒。少了一只手的龙布,咬着牙坚持着,额头上冒出黄豆大小的汗珠。
“做什么主?”响起信安君没有感情的声音。
“小人,小人……”龙布又看了炽烨一眼,炽烨也正在瞪着他,那眼神仿佛是让他说真话,他又想到了二公子炽练,只好将自己受的委屈都吞下了。“小人对信安王府绝无二心,君上明察啊!”龙布由刚才的喊冤变成了表忠心。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信安君盯着龙布的胳膊,仍旧一脸冰冷。
“是世子教训小人的,小人心甘情愿。”龙布跪在地上,头更低了。
龙布的顾左右而言他并没有让炽烨心生不快,清理了圆满堂的大部分,他心中松了一口气,从上一次他父亲跟他提出这个问题时,他一直在背后默默的布局,他反而不急于在他父亲面前理论炽练的对与错,炽烨心中清楚,即使他父亲知道了又能怎样?还不是炽练一句话就逃脱过去了。炽练任意妄为的背后也是他父亲的纵容。炽烨这八年一直都在信安王府找寻一点存在的空间,他让自己变得能干,变得圆滑,无论是哪种,他都拼尽了全力,在信安王府,努力都变成一种错。凌利的人,头顶上只有一片高傲的天,而柔弱的人,头顶上却总是会有不同的人给他撑住那一片天。炽练的身后,一直都有他父亲给他撑起。炽烨心中在想,要将炽练永远踩下去。这个话题太沉重,炽烨想到都头痛,他眼珠转动时遇上了他父亲的眼光,他的心虚被他父亲这一看加重了,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迎着他父亲的目光。
信安君看了炽烨一眼,心领神会,他在接到炽烨从驿馆送来的信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该来的还是来了。”信安君松开拳头时,纸团掉到了地上,管家弯腰捡起来。信安君的心是慌的,年纪大了,心一慌,头也跟着晕,仿佛氧气不足,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君上不必忧心,世子定会处理好,今日嫡王子在奉国寺遇刺,辛洛王妃也不见了,宫中恐怕早已翻了天。”
信安君忧心的是圆满堂,在他手上十年的圆满堂最终还是连根都腐烂掉了,被管家这样一说,对失掉圆满堂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看来,朝堂又要变天了。”
“君上,变则通。”管家轻声应着信安君。
“孤老了。”信安君是个懂得进退的人。他按炽烨信上所说,派出了家兵去驿馆和三仙寨。
炽烨和培星一前一后站在信安王府的后院。
“五殿下不见了了?”炽烨随手丢了一块石子,落入院落中央的井水之中,他脸上风轻云淡,像今日北冕城万里无云的天气,但心底的压抑全都在这石子之上,那口老井也长成了炽练的样子。他谨言慎行了八年才第一次得到得到他父亲的认可,炽练可能用一分钟就能拿走。
“是,整个北冕城都是禁卫军。”
“走吧,今日我带你去吃酒。”炽烨心情并不好,他时不时还是会想起陈绪,他转身拍着培星的肩膀,对他轻佻地扬了扬了下巴。炽烨的嬉皮笑脸都是笑给外面看热闹的人看的,跟在他身边的人见的最多的是他的冷面。这一笑,笑得培星心里发麻。还有一种情况就是现在,他心中有悲痛。
走过厢房的拐弯处时,炽练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谁允许你动圆满堂的人了?你以为养宗室兵是靠你在西南挖土吗?”炽练的脸比他身上的锦袍还要黑,没有一点儿明媚之色。
“在北冕国,还没有人敢抓住我的衣领说话,下半辈子不想改用左手拿筷子,就把你的脏手拿开。”炽烨怒目圆睁瞪着炽练,整个人看上去刻薄又冷血。
“父亲知道刺杀的事又能怎样,我还不是照样没事?这世间,差异依然存在,信安王府现在还有父亲在,在狮岗城再待八年如何?”
“若用你的方式,那就得死呗。”炽烨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抬头看炽练时,眼神犀利坚定。炽烨的脑袋中被仁义礼教所填满,他既清高又现实,既理性又敬畏,弑弟,会得不到原谅,永被抛弃。
“要活着总得有位置啊,这信安王府,哪里有你的容身之处啊,你始终都是一颗多余的棋子。”炽练骂骂咧咧地瞪着炽烨。
“你听好了,谁行刺了我并不重要,谁指使的才是关键,做事要多用用脑子。”现在,炽烨终于拿到了秘符,虽然这次得到秘符对他来说如同嚼蜡,但他依旧要挫一挫炽练的锐气。
“你与炽练何时能懂事,多大的人了,还一天像小孩子似的争吵。”背后响起信安君的声音。
炽烨低着头,接受他父亲的批评。“父亲消消气,不会再有下次。”
“父亲,孩儿知错了。”炽练也习惯性地服从着他父亲。
“都下去吧,炽烨你留下。”炽烨转身时被信安君叫住了。
“父亲,圆满堂里有西夷人,父亲可知?”炽烨从三仙寨回来时就一直在想陈绪是西夷人这个问题,精明又毒辣的父亲不可能不知,炽烨心中断定。
“哪里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忠心。”信安君用人一向不计前嫌。“烨儿可有中意的女子?”信安君突然转了话题,炽烨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他脑海中只闪出了冯心宿的脸。
“孩儿只想立业,无心儿女私情。”被信安君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炽烨才清醒的意识到,同是怀姓九宗,他跟冯心宿之间的路有多难。有几次,他都沉醉在冯心宿的那一吻当中,他是幸福的,离冯心宿只有一步之遥,现在的他,又异常清醒,数次遇到冯心宿,大概并非缘分这么简单。炽烨习惯将自己的事情遮掩住,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一件一件慢慢填满自己的心。
炽烨一句话将信安君兴起的话题扑灭了。许久前信安君曾帮他物色过谢庸弟弟的女儿,谢婉莹,但因之前与李森府上那门亲事,信安君几次都开不了口,这一次也一样,他想了想,还是算了,今天不是时候,另寻时机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