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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八章 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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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凉如水, 沈耀堂站在落霞门山脚的客院门口, 对面前踏在飞行法器上的落霞门弟子拱手一礼, 豪爽笑道:“麻烦白兄弟走这一程了,沈某也不多说客气话,兄弟日后有空闲尽管到沈家去, 我也做个东道主!”

    “沈老兄客气!”落霞门弟子也回了一礼,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他才掌舵着法器离去。

    在凡人眼里,修士与修士之间也是差别巨大的。没有修炼到融合期, 不能借天地之力的修士其实跟凡人也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比练武的凡人还要弱。而前头的落霞门弟子便是一位将近而立之年的旋照阶修士,从他使用的是嵌入灵珠就能C作的法器, 就能看出他的修为。所以沈耀堂只需与他同阶论交。

    沈耀堂走入客院, 这次跟他一起留在落霞门的只有三个兄弟,其他人都已经先回家里了。

    “头回来了!”他一走进去, 等在院里喝了大半天酒的三个人立马围了过来,七嘴八舌问道:“大哥,韩门主叫你去做什么了?”

    “沈头, 是不是萧宗主他们有什么吩咐?”

    “我们留在这里就是为了余供奉, 是不是余供奉的事?”

    沈耀堂拍拍自家兄弟的肩膀, 拿酒灌了一口:“你说对了, 可不就是余供奉的事!那些仙人手段可真是……唉, 某这回算是长了见识!”

    他的兄弟也不知道想到了哪里去, 一脸愤怒:“怎么回事?难道萧宗主他们食言了?不愿意报答余供奉了?”

    “根子闭嘴!”另一个镖师连忙警觉地看了看四方, 呵斥道,“人家萧宗主是术霭宗的这个,”他比起大拇指,“会反悔这点东西?你静静听大哥说就行了!”

    “这点东西,别说萧宗主,韩门主也不放在眼里,韩掌门还答应以后收明明入门下。”沈耀堂没好气地放了一个雷,又摆手让自家兄弟且不用惊讶,继续说道,“你们都知道余供奉是死了,可是还留下了一点那什么‘神魂碎片’,被萧宗主救了出来。萧宗主救了两个,另一个就是韩门主的弟弟。”

    “什么?松爷也遭难了?那狗娘养的八爪畜牲!”听到这里,一个认识韩云松的镖师不由得咒了一句。

    “先听某说。”沈耀堂手一挥,“韩门主求萧宗主帮他弟弟投胎,松爷神魂还清明得紧,日后见了他虽然认不出来,可还能比别人亲近点,以后还能再做兄弟。唉,这样的美事某听都没听过!你们说,要是能修炼,那就是白捡了多少年好活!就连余供奉也沾了光,可以自己找个大好人家去投身过好日子。”

    那几个镖师果然听得目瞪口呆,“这投胎转世都管,岂不是抢了阎罗王的活?”

    “有没有阎罗王某不知道,某只知道那位萧宗主就能做这回事!”沈耀堂唏嘘不已,“松爷要被韩门主安排投身在这附近。我还想着我家老二媳妇刚刚怀上,想问余供奉要不要投过来,可惜余供奉不肯再跟我们这些熟人打交道。”

    “头,你这就不厚道了!人家余供奉凭啥要给你当孙子?”他的兄弟听不下去,“要是我,我就投身去皇宫得了……”

    “人家余供奉是想要修炼,可看不上这点凡世富贵……”

    几人热烈地讨论余道长的去处,却没看到被他们讨论的对象此时正在这院子的上空中显出身形,但也只是停留了一个瞬间,便灵光一闪,消失无踪。

    落霞门在龙山岭绝对是排在第一位的势力,韩云杉只下达了一个吩咐,其门下弟子就去找了龙头城的城主借调了档案,没多久便已经找出了几十家适合的家族。这些家族每一代都能出一两个有灵根的孩子,虽良莠不齐,但有这样的血统传承总比没有多了一层保证。

    说起来,要从档案里找出这样的家族并不难,只要从那些大大小小的势力里面挑就行。毕竟一个家族能一直出现修仙者,就算是几代才能出一个比较出息的,那也足够护佑自己族里良好发展了。

    目标缩小之后,落霞门弟子又纷纷去打探这些家族里有没有新怀上的孕妇,很快就圈定了几家。

    此时,萧靖宇便带着一行人向着这几家瞬移而去,周黎很顺利地跟上了,同行的还有叶箴与韩云杉。

    没有意外的话,韩云松跟余道长便会降生在这几家。余道长虽告诉沈耀堂说不想投身在这附近,但其实只是一句不愿被打扰的唬人之语。毕竟投身在此处,落霞门平日总会照应一二,若到时有了灵根,也能顺利拜入术霭宗。而若是去到别处,则怕会平白生出各种变故。

    周黎在这件事上真是各种见缝C针,问尽了所有能问的问题,问得叶箴都不太想理她。幸好重要关头,还是师父靠得住——至少耐心地解答了她的各种问题。

    韩师兄已经先一步通知了这几个家族的家长。有些人欢迎神魂投身,因为这样的孩子天生神魂多会比一般的孩子强大一些,且在投身时需高阶修士以灵力护佑,所以他们有灵根的几率也大了一点。但又有些家长特别忌讳这种事,认为这样的孩子并不能算是自己的孩子,尽管明白他们完全不知有前世,也会一直心生疙瘩。

    很快,他们就到了其中一家,这是个云姓家族,族内也有一位身在术霭宗修炼的筑基修士。云家家主已经把孕妇与其丈夫带了过来,他们都是欢迎神魂投身的态度,特别是知道有萧靖宇护佑,便显得更加积极。

    萧靖宇却并没有立即施法,他在问得云夫人孕期是两个月左右时,便令叶箴上前为她把了把脉,用神识探知了一下胎儿。叶箴一探过后,在众人期待的神色中,只能无奈摇头,对夫妇俩拱手道:“令郎已经生出了意识,想来日后神魂修为定然在一般孩子之上,恭喜二位了。只是我等不好行夺舍之举,倒是没有缘分。”

    夫妇两人虽有点失望,但到底腹中是自己的孩子,听到他生出意识,更多的却是惊喜。

    父母精血与天地法则造就了胎儿,胎儿又在身体内渐渐萌生意识,慢慢地受得天道之力蕴养,成就人类特殊的神魂,直到六岁左右时才会渐渐稳定下来。

    神魂与意识都有唯一性。因此,未免投胎时造成一体双魂,或是其中一魂被另一魂逐渐同化,就只能将神魂在胎儿意识未萌时投入。在周黎的眼中,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借尸还魂”。投身之后,神魂便与平常的意识一样受天道蕴养而壮大,同时也会被天道的塑造掩盖去不该存在的记忆,从而造成胎中之谜。

    既然这个胎儿不好投身,一行人便留下了几瓶养身丹药,起身告辞,继续往下一处地方前去。

    接下来,又到了一户边姓人家,这一家的胎儿倒是没有萌生意识,但她正在逐渐转化成一个女孩,韩云松跟余道长当惯了男人,谁都不肯投身。这一点,一行人都报以理解的态度,默默转到下一个家族。

    到了第三家,终于一切条件都适合了。本来,有了妥当的环境便合该先安排韩云松投身,但这一家却刚好与余道长一样姓余,韩云松见得这个缘分,就把机会又让给了余道长。

    此时,他们在一个宽广的厅堂里,余夫人紧张地坐在椅子上,如临大敌,而余家家主也陪在她身边,他正是余道长以后的父亲。令周黎等人没想到的是,这两人竟与余道长认识,还受过他的恩惠,可惜余道长记忆失去太多,已经什么都记不得了。

    因为有这一层关系,他们对余道长神魂投身之事又多了一种报恩的心理,周黎等人倒不用担心余道长以后的日子了。

    确定双方都准备好之后,萧靖宇把余道长的神魂脱出了蕴养的玉简,余家夫妇没有修炼,一下子完全看不到神魂所在,心里更忐忑了几分。

    萧靖宇袖袍微扬,取出了一个小瓶子,刚开了瓶盖,在场众人就感受到一股蒸腾的热气,令人差点喘不过气来。幸好只是一瞬间,这股热气就被萧靖宇重新隔绝住,不再影响到外界。

    他将手在瓶上一引,周黎就见到一滴圆溜溜的,无时不刻都在燃烧流动的红色火焰出现在了师父手中,他再将之一弹,火焰扑到了余道长身上,将他整个神魂团团包起,散发出了浓郁的火系灵气。

    “师兄,这是什么?”周黎扯了叶箴一下,小声问道。

    “是火精丹,火系大补之物,能引化火系道意,师父也真是出手大方。”叶箴负手立着也是一派温文尔雅,又轻声道,“有这颗丹药,想必这位余道长百分之九九能拥有灵根。”

    旁边的余家家主不由得露出喜色,韩云杉兄弟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希翼。

    在弹出火精丹之后,萧靖宇又翻手将手中的瓶子收起,抬头轻轻一眼看去,也不见他做了什么,可周黎立即发现余道长身边的火系灵气都停滞住了。包括虚空中,被火精丹引发的那些灵气也瞬间凝固,连波动都没有波动一下。

    “咦……”她缓缓往四周一一看去,眼中渐渐露出震撼,目光又转回师父身上,心中忍不住想道:这怎么可能!

    天地灵气是道的化身,如果有人能完全控制住灵气,那他是什么?——只能是天道。

    这想必只是一种术法手段吧。周黎轻轻摇头,又看了看那些停滞的灵气。再看回师父时,她恍然发现,师父只静静站着那里,就已经是她看过的修士中,气度最仿若仙神的一个。比起师兄,比起那些气势分明更强的元婴真人,他的身上只有道意,而没有人气。

    叶箴倒是认出了这一招,也生出了与周黎不同又相似的震撼,唇角轻动,微不可闻道:“道域……”

    韩云杉忍不住侧头问叶箴:“宗主这是突破元婴期了?”

    叶箴摇了摇头,而周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谈话,只怔怔看着萧靖宇。

    一个R眼看不见,神识也看不见的圈子将余道长圈住,投入了余夫人腹内。这个过程,余夫人分明完全看不到也感知不到,但她就是觉得自己与腹中的孩子生出了一丝冥冥的联系。

    她下意识地抚上了肚子,看向萧靖宇问道:“仙长?”

    “余道友已经成功投身了。”萧靖宇微微颔首,虚空中的灵气又波动起来,渐渐消失。

    “怎么样?”余家家主连忙上前对着夫人询问情况,两人齐齐对着萧靖宇礼谢。

    双方又交流了会儿,周黎这边一行人拒绝了夫妇俩设宴待客的打算,余家家主便亲自送他们出了门,告辞时又道:“余仙长本名启全,以后既然成为我家孩儿,就弃了全字,改名为启。日后他若有灵根,便能有幸上得术霭落霞,虽已丹垩一新,却还能一报各位仙长对故旧的惦念之情。”

    “今生缘分今生了。余小子,这麒麟佳儿以后就是你家的。我等外人也只能当个长辈看顾一二。”韩云杉拍了拍他的肩,让他不必担心他们会把余道长的转世之处传出,将他跟上辈子联系起来。

    一行人留下几瓶丹药,便离开了余宅。

    周黎回头看了看,不由得有点伤感。余道长重新出生后,便会没有了所有的记忆,重新成为一张白纸,被画上截然不同的图案。以后的他,跟之前的他还能算是同一个人吗?

    她又想,“前世”与今生所有的记忆造就了现在的我,不管有没有“前世”,但是有这份记忆,我就应该感恩了。

    萧靖宇御使的灵力罩拔空而起,周黎轻轻晃了一下,回过神来,又想到了师父那神奇的一招。

    她抬头,直接问道:“师父,您刚才那一招是怎么做到控制了灵气的?”

    萧靖宇对上小弟子澄净清明的眼睛,答道:“这是道域,只能控制小范围的灵气。”

    “原来只能控制小范围灵气。”她点点头,这才正常!

    周黎松了口气,总算没有把师父当成史前怪兽的那种怪异感了,回想了一下那一招的效果,又忍不住心生向往,问道:“道域又是什么?”

    她神色认真,一股组成了她整个人的纯粹之意润物无声地渐渐透了出来。

    在萧靖宇眼中,她的道心无疑是坚定的。一旦有了求知之念,就浑然把之前的心事重重都放到了一边。他微微点头,一边解答了周黎的问题,一边心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