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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大箱子由尚宫局的人抬着,从绯烟楼里退了出去。按着静妃的旨意,绯烟楼削减一半的用度,其余宫室都削减三分之一,唯独长乐宫、建章宫、长信宫三宫,还有皇子帝姬所居的宫室份例不变。她自个儿的合欢殿也削去一半,以示表率。
三分之一不是个小数,尤其很多嫔妃平日里不得宠,份例本就不多。众人都苦不堪言,却不敢有一丝怨言。
在这样的飞来横祸中,嫔妃们各自困苦着,连初被接进谨嫔宫里抚养的五皇子都不再是谈资了。
皇上为国事烦闷,自然不会理会后宫。与匈奴交战的旨意颁下后,北塞镇守的先锋武将早已领了几万兵马出征,先行对敌。不过几日之后战报传回京城,拓跋弘发现形势正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在秦军派兵征讨后,十年前投降臣服的匈奴并不肯退让。
匈奴的强硬态度让他明白,一场经年累月的征战已经被触发了。对方的野心岂止是冬日里的粮食?恐怕是整个大秦的国土吧。
为了抗击匈奴,皇帝在三日之后再次传下圣旨,命镇守西北的上官大将军领重病迎战,又与臣子们整日议政,多日不肯踏入后宫。
然而在几日之后,却传出安令姬承宠的消息。
又过一日,安令姬被晋封为顺仪,宠眷优渥。
嫔妃中自有看不惯的,跑去合欢殿里向静妃诉苦:“那新封的安顺仪与皇上日夜笙歌,昨日竟又摆宴席,且不说她狐媚,咱们姐妹都俭省份例,日子过得紧巴巴地,她竟日日与皇上宴饮,不知要花去多少银子。”
彼时林媛也在侧,举着扇子掩唇浅笑道:“皇上这么多天不曾招侍寝了,好不容易有安氏讨了他喜欢,能够服侍好皇帝,又有何不妥呢!皇上心里烦闷,正需要一个可心人当解语花,安氏不过连着侍寝了两日罢了,方容华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这个安氏生性浅薄,不知礼数,哪里如慧贵嫔娘娘既能安抚皇上,又识大体顾大局!”这位说话的方容华并不退让,起身恳求静妃道:“静妃娘娘主理六宫,安氏不遵娘娘的懿旨,荒淫度日,娘娘不妨拿她立威。”
若是在平时,一个新宠上位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哪里会引得众人不忿。只是这段日子大家都不好过,一个安氏骤然得宠,又摆夜宴,自然就挑了众人的火气。静妃浅笑不语,一旁刘婕妤皱着眉头道:“说起奢侈,安氏还不算过分。那丽芳仪为了与安顺仪争宠,竟然传唤梨园一百二十名舞女在揽月台一同起舞。这样大的排场,花费可比夜宴要高的多了……”
话未说完,殿门处卷帘微动,一个内监慌忙进来通禀道:“圣上驾到”。他的身后,拓跋弘人未至声已至:“合欢殿里真是热闹。你们在说什么呢?”
静妃与林媛几人忙起身迎驾。静妃笑说:“皇上怎地有空过来了?是方容华她们,在和臣妾闲话家常。”
拓跋弘的气色并不好,想是连日来议政没有安寝的缘故。他一招手令嫔妃们坐下,径直走到林媛面前,关切道:“朕许久不曾踏足后宫了,今日特意来探望你,不料你在合欢殿里,就又来了这合欢殿。你这几日怎么样?六皇子有没有闹你?”
“咱们的皇儿很乖巧呢,皇上忙碌,臣妾这里一切都好,何须担忧呢。”林媛起身亲手给拓跋弘沏了茶,唇角扬起一抹合宜的浅笑:“臣妾等人方才正在与静妃娘娘商议削减用度的事情。”
拓跋弘“唔”了一声,点点头道:“匈奴突然进犯,前线吃紧,静妃做的不错。”又看向林媛道:“只是听说你率先削减了一半的用度?媛儿,节俭是好,可也不能太委屈了。”
“臣妾怎么会委屈呢!”林媛连忙劝道:“皇上日日赏赐臣妾,就算没有月例,绯烟楼的日子难道还过不下去了!臣妾还想劝皇上不要这般大行赏赐,那些价值连城的玉器珍玩,不如捐给国库作为军饷。”
说是话,拓跋弘对待她当真是体贴地没得挑,若是忽略那些与她分宠的嫔妃们,她都想给他颁发一个“五好丈夫”的奖杯。就连这段日子何氏、安氏两个得宠受封,也是因着她生了六皇子后不宜侍寝,才钻了空子得了便宜。
产后一月之内不能出屋子,两月之内不能同房,否则会落下毛病。就算拓跋弘有心宠幸,林媛也不敢糟践自己的身子。
拓跋弘笑着点一点她的鼻尖,摇头道:“那好吧,就依你。”又与静妃道:“绯烟楼也就罢了,有朕与太后照应着,削减一半无伤大雅。不过安顺仪那里……不如从三分之一改为四分之一,不要让她太难过了。”
安氏入宫有半年了,这期间何氏、赵氏接连得宠,她却一直默默无闻。拓跋弘从前也不曾关注过她,然而那一日在建章宫里看折子,心绪烦闷吃不下午膳,安氏装扮成御前宫女为他布膳……
安氏不是绝色之人,妩媚风情远远不如何氏,但那一双手竟是比端着的白瓷玉碗还要白皙细腻。拓跋弘脑海中尽是玉人的双手,美,实在是太美了。
这几日虽然繁忙,劳累之余却忍不住传了安氏侍寝。而这安氏也不同于刁蛮的何氏,她进退有礼,侍奉殷勤周到,几日下来令拓跋弘大为满意。
静妃听皇帝这样说,心里咯噔一下,不料到这新宠安氏当真有些本事,令皇帝如此上心。且这安氏,听闻与慧贵嫔颇为交好呢……
静妃心里涌起无数的思量,不过都按捺住了。她素来圆滑,忖度着皇帝的心思顺势道:“皇上心疼安妹妹,臣妾恭喜皇上又得佳人了。这安妹妹体态瘦削,皮肤又白得特别,臣妾想着她是个柔弱的,就索性不削减她的份例了。”
“恩,如此甚好。”拓跋弘点头,又想起安氏一张雪白如玉的面庞,心下柔软。
不过比起媛儿来,还是差得太远了……拓跋弘不由转向了林媛,恩,他最爱的小仙女儿,又娇又美还聪颖过人,可惜要等她身子养好了才能享用……
皇帝恩赏安氏,静妃顺着杆往上爬,在座的方容华几个都不自在了。说什么安氏柔弱?这宫里的嫔妃哪个不是面善心冷,在皇上面前楚楚可怜,背后就血腥厮杀,真正柔弱的人怎能活得长久?
方容华素日不得宠,尚宫局的奴才们不会特意奉承,这用度一减,日子难过了不是一点半点。她胆子也大,心里压不住火气,便跪下朝皇帝道:“皇上明鉴,眼下满宫节俭,安顺仪与丽芳仪二人却奢侈如旧……”
拓跋弘正怜爱安氏,听她如此说脸色就冷了下来。静妃乐得见这些低阶嫔妃们斗得死去活来,浅笑着圆场道:“皇上别怪方容华嘴快。这后宫里的嫔妃们,尊贵娇宠惯了,一时节俭了适应不来,也是有的。安妹妹与何妹妹二人这几日的花销不小,方容华又要守着规矩缩减用度,自然不满。”
言下之意,不论是跪着的方容华,还是为了哄皇帝开怀而举办夜宴的安顺仪,还有为了争宠大肆歌舞的丽芳仪,都是尊贵惯了,安坐高堂不顾边关疾苦的骄纵女子。
而若还有哪个嫔妃不长眼,胆敢忤逆她削减用度的旨意,就更是只顾自身享用、骄奢无德!
“顺仪夜宴是为着让朕解忧,并不过分。”拓跋弘皱着眉头解释起来,又与方容华道:“你且退下!静妃所言不错,你莫不是因着削减了用度,心存怨愤,才由此又对安氏生了嫉恨!”
“皇上恕罪……”方容华此时已经后悔,皇帝话语无情,她不由冷汗涔涔而下,慌忙起身退下了。
新宠安顺仪并不在场,却搅得合欢殿不得安宁,当真有趣。林媛冷眼瞧着,再看静妃面露得意之色,唇角缓缓勾出一丝冷笑。
韦宓庄啊……新官上任三把火,她不是第一次掌权了,这一次却比上一次做得更好!带头削减后宫用度,为前线将士们筹集军饷,静妃此举虽不见得高明,却是深得拓跋弘赞赏。
唯一一点不足,就是这事儿得罪人。不过静妃显然见识远,懂得大局,那些嫔妃心存不满又能如何?她顺势抬出皇上来立威,看哪个敢忤逆。
“皇上不要责怪方容华了。”林媛笑盈盈地开口:“静妃娘娘为边关将士出力,深明大义,堪称嫔妃表率。方容华御前失言,却也是情有可原。皇上您想想,这每个宫室都削去三分之一的用度,那些得宠的嫔妃还好过,其余的,素日里的份例还时常被尚宫局克扣,这一削减,日子一定十分难过了呀……”
拓跋弘眉头一皱:“尚宫局竟还胆敢克扣主子的份例么!”话一出口又静默下来,这才想起这大秦的后宫,并不是一个公平的世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