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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顷,有声色清亮的鼓点敲起,那是吐蕃的“多吉尺布”。林媛感觉到眼前有朦胧的雾气,转首四顾,看到是服侍设宴的几个粗使内监们在台子下头放了热水,篝火烧起来的时候,漫天都是湿热的蒸汽。
很快,她看到了那个身着火红色衣裙的女子。不似中原的霓裳舞,吐蕃的贵妇严苛地遵守佛教教义,她们跳起舞来,手和脚都包裹地严严实实。而云丹,她连面目都被一层金光掩盖,唯一惹眼的是她丈余长的宽大洁白的衣袖。
是法王面具!林媛认出来了,上辈子在布达拉宫的顶层景点里头,她见过。
那是褐色与明黄线条勾勒,以无数天珠镶嵌成的面具,林媛不知云丹为何要这样做,一个拥有美艳容貌的女人,何须遮面呢?虽然众人面前开始旋转的云丹,长长衣袖环绕中的火红面具,的确有一种另类新奇的美感。
雾气弥漫中,云丹的袖摆长长地扬起飞入天际。她的衣袖末端绑着金铃,在每一次转身、折腰时,金铃巧妙地撞击在“多吉尺布”的鼓面、鼓沿等等不同的位置,和着云丹舞步拍击出严丝合缝的节拍。月光皎洁地将她的影子映在明台之后的宫墙上,而松枝篝火燃烧出来的不同寻常的玫瑰色火焰,更是将她曼妙身姿映得浑身都罩了一层金光一般。
林媛觉得眼前的雾气越发地大了。
拓跋弘也眯起了眸子,散漫笑着道:“好巧的心思……难怪一定要在月光之下起舞,若是没有雾气,哪里能够看到月光透过朦胧照射下来的模样……云儿,你真的太美了。”
鼓点越发急促,云丹的旋转也越加疯狂。林媛紧盯着她,突地,鼓声响过一轮快板,骤停在当空。
心脏似乎被最后一声鼓点震起。白色衣袖在鼓面上如蜻蜓点水般掠过,最后收起,残影却仍在众人眼前闪烁。
雾气终于完全消散!
拓跋弘面上尽是稀奇,他向前伸出手,示意云丹上前。
“陛下,臣妾,还没有舞完。”云丹恭敬地向他俯身。随后她竟再次扬起衣袖,法王面具化作莫名的粉红色花瓣漫天飞舞起来,那面具虽是可以撕扯的,这一摘,云丹衣袖猛地拂过面庞,有九颗珠子击中鼓面,随后四散迸溅。
这一次没有雾气了。云丹的眼睛闪烁着蓝宝石的光泽,从面具化为的碎片笼罩下若隐若现地透出来。林媛看着那浓墨重彩的面具渐渐消失,心里涌起莫名的悲哀来——吐蕃的皇女,一生下来就是明王。面具象征着神一般的身份,和一生的信仰。然而她选择将这张面具化为灰烬。
她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法王了。
她成了秦国皇室的妾。
猛然又记起方才,云丹看向拓跋弘的神色。那颤动的嘴唇和眼睛里丝毫不曾掩饰的灼热……林媛的手指不住地攥紧,若只是为了自己的国家倒也罢了,但若是为了拓跋弘……
连信仰都能够放弃!
还有什么不能战胜呢!这种女人,太过强大可怕!
“好,很好。”拓跋弘满面欣喜。云丹缓缓停下来的时候,他与林媛一样,对那华美而奇妙的面具感到好奇,笑着问她女人为什么要戴面具歌舞。
云丹徐徐上前,亲手为拓跋弘斟酒布菜,一壁扬起稚嫩而灿烂的面孔对他笑:“我的陛下,那是我们家乡的……习俗,而已。臣妾如今,已经不需要它了,因为陛下最珍爱的是臣妾的容颜,臣妾从今往后,再不会遮面。”
她并不想说出,拥有墨玉赤金面具的人,就拥有吐蕃的王位继承权。
过去的一切,无论荣耀和地位,都已经结束了。
她正在勇敢地,飞蛾扑火一般地,追向她的新生。
“这束燃烧的松枝,依着臣妾家乡的旧例,是要在歌舞之后献给英雄的。”云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而后高兴地跳着转身回到方才的高台上,空手就从燃得正旺的火堆中抽出一根来。有宫女捧了洁白的玉盘上前,似乎是一种法器,她将松枝浸在里头,猛然有烈火从盘中升腾起来。
火焰竟是苷紫与天蓝交融的颜色,从那白玉盘中冲天而起,在半空中渐渐变换为一只火凤的雏形。四周嫔妃纷纷赞叹出声,不知这盘子有和古怪,竟能造出异象奇观。秦国的贵妇一贯称吐蕃等国为“蛮夷”,对皇女云丹既敬畏,心底又是不屑的。今日瞧见了吐蕃歌舞,不少人亦有了欣赏,深觉吐蕃小国还是有几分奇技淫巧的。
正当云丹再次举起火焰时,那个端着盘子的宫女,手上一抖,玉盘砰然跌了下去。
云丹惊讶地躲避开顺着清油流淌的火焰。四周宫人们见出了事,都慌忙地奔上来,不过云丹已经灵巧地将烧着的裙摆踩灭了,她有些不满地抬头,招手吩咐宫人们过来将这端盘的侍女拖下去。
“是哪个宫室的宫女!”拓跋弘发了怒,站起来指着台上道:“实在扫兴!云儿,你先下来!看看有没有烧伤……”
云丹摇头以示无碍,她惋惜地看着摔得四分五裂的玉盘,那可是她父亲赐给她的最昂贵的陪嫁之一。她又不悦地俯身,查看这个搞砸了她的篝火宴的宫女。
正在此时,她的面色猛然沉了下去。
因为她发现,这个跌坐在地上、面孔惊慌地喊着“娘娘饶命”的宫女,她费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然而她却起不来。
云丹瞳孔一缩,转身提了裙子就往台阶下头跑。
然而还是晚了。她迎面撞上了一个冲上台子的内侍,凛冽的寒光在她眼前暴起。
她并不害怕。吐蕃不论皇子皇女,都要习武。
她伸手拔下发上的金簪,一击挡下。然而当下一击到来时,她再次举起簪子的手无力地滑落下来。
同方才端盘的宫女一样!她中了迷香!
浑身无力,她颓然跌落下去,眼睁睁地看着一把匕首刺向自己的脸!
“啊——有刺客!”电光火石,她听到了四周宫人此起彼伏的尖叫。
已经来不及了。
云丹用最后的本能,双手捂着面颊蹲了下去。两位邀月楼的侍女冲上来,想要按住刺客救下自己的主子。那刺客是宫女装扮,瞧着面容也是女流,她眼睛中尽是喋血的疯狂,魔怔一般用尽力气甩脱了身边宫人们,握着匕首拼命往云丹身上扎去。
云丹死死地抱着脖子和脸,那一瞬间,她感觉到手上剧烈的痛,却不敢挪开半分。
她不知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突然间,空气中响起冷冽的弦声。
一支利箭直插而入,那挥舞着匕首的女人身形一滞。
随即,第二根箭羽没入了她的颈间。可怖的铁箭,从脑后直插而入,穿透了她纤细的脖颈。她缓缓倒了下去。
“云儿!”拓跋弘高喊,慌忙奔了上去一手抱住了云丹。御林军此时匆匆赶到,上官皇后迭声道:“刘统领,将那刺客押下!来人,传御医,快!云昭容伤着了!”
无数的人围拢了上去,嫔妃们也忙跟着。云丹头脑发蒙,在明台这种开阔之地,迷香的效力渐渐消弭,手上的痛越发清醒。她喘着粗气,紧紧抓着皇帝的衣襟:“我的脸……那人是专往我脸上划的,我的脸怎么样……”
她手上都是血,自个摸不出来脸上有没有伤口。
“月王,没事的,您没伤到脸。”一个吐蕃的侍女架着她,一壁抹着她的脸:“月王!您的手指……您要赶快止血。”
云丹的手被割得皮开肉绽,伤可见骨。几个心腹侍女七手八脚用棉布和绸缎给她缠着手。
“我没事!”云丹推开宫女们,竟是站起了身。她用血流如注的手握住了拓跋弘的衣袖,抬眼看着他:“皇上,您一定要彻查此事!刺客呢,来人,将她给我捆了带来……”
与柔弱的中原女子不同,满手是血的云丹,强撑着被*夺去力量的身体,眼睛中迸发出的是凛冽肃杀。
拓跋弘亦勃然大怒,他甚至回身指责皇后操办端午不力,指责林媛协理不力。他扶着云丹,朝御林军道:“查,彻查!这刺客是匈奴人还是蒙古人!给朕捆去刑部,一定要问出结果……”
“皇上……”迎着盛怒的帝王,刘统领额上冷汗涔涔。他跪地请罪,一壁颤颤道:“刺客……是个女子,被一箭传喉,已经死了。”
“嗯?”拓跋弘一惊,俯身去看那被两三个武士捆着的,已经一动不动的刺客。
白铁箭头还滴着血,穿在此人的脖子上。
拓跋弘看了一眼就心中作呕,有人上去试了鼻息,果然死透了。
他挥手命人抬下去。随即,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等等!姚福升,你来看看,这刺客……”
“皇上!”姚福升已经惊呼起来。他颤颤地拨去死者额上的乱发:“若老奴没有记错的话,这张脸……皇上,是获罪入冷宫的废妃楚氏!”
“冷宫?”拓跋弘怒极反笑:“倒不是敌国的人啊!这可就更该查查了,冷宫里一个弱女子,是怎么混入宫女中,在夜宴上刺伤云昭容!冷宫看守严厉,想跑出来都难如登天,更遑论跑到这儿行刺。一定有人指使!”
若说别的宫女、妃子勾结了敌国,拓跋弘倒还能信,楚家嫡长女楚华歆,却是万不可能的。她全家上下对大秦的忠心,拓跋弘都看在眼里。
云丹还不知道楚华歆这号人,十分疑惑地望着拓跋弘。
“冷宫贱妇,不提也罢!”拓跋弘拂袖道:“既死透了,就拖到后山乱葬岗上去吧!看在楚家为国尽忠、她妹妹是朕的贵嫔的份上,朕不牵连她的亲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