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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音已记不清安继何时离开,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被卸去凤冠躺回到榻上,更记不清自己被噩梦惊醒过多少次,她只记得,当晨光射入,她的身边并没有安然的身影。而下一刻,她便“无意”中从丫鬟口中听到,安然昨夜留宿缃婹房中,两人已根据原先的计划以日月为证行大婚之礼,圆房了。
花音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欲哭无泪。
手中的玉钗应声而裂,花音擦干了脸颊上的最后一滴泪。
以安然平日的习性,纵使再气,也断不会做这种阳奉阴违的事。但为何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花音虽然能隐约感觉到是二夫人和缃婹甚至安继联手搞出的名堂,但具体细节却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看来,多项本领还是好的,最起码,读心术便可以让她不用追问便能洞悉一切。
主厅中,安然和缃婹着盛装正为桑家二老敬茶,行的是子媳之礼,一副子孝父慈的景象,似乎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选择遗忘那位同样是新嫁的正房夫人。
花音每走一步,心便冷上一分,待走进厅中,她已经趋于麻木。
听到仙婢的通传,安然的身形似乎顿了一下,随即将一脸担忧的缃婹搀起,冲她宽慰一笑。
族长毕竟看重大局,花音何等身份,桑家断然得罪不起,所以,当见到花音时,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花音在此时出现在此地,在二夫人看来简直是自取其辱,面颊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干咳一声,小声道:“你是长辈,她是晚辈,断不必如此!”说完,又吩咐仙婢道,“少夫人要敬茶,去准备吧。”
“不必了。”花音目不斜视,瞳孔呈现出赤红的颜色,扫过二夫人后,径直走到缃婹面前,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
“缃婹给姐姐请安。”缃婹微微俯身,面带娇羞,卑谦至极。
花音沉默,只是瞧着她,片刻之后,瞳孔恢复正常,露出了了然的笑意,只是面色又清冷了几分。
安然终于忍不住,抬头望向花音,却发现,她却视自己为无物。
“既然你已嫁入桑家,这桑家的规矩还是要知道的,万不可失了礼数... ...”二夫人话未讲完被花音打断。
“礼数?”花音冷笑,“正室未到,少爷便携妾侍行子媳之礼,这便是你们扶桑仙府的礼数?”
缃婹面露惶恐之色,忙向花音福了一福,道:“是妹妹的错。昨夜听夫君对妾身讲,姐姐心力交瘁很是乏累,本想着体恤姐姐,让姐姐好好休息。可这府中的规矩不可无视,故妹妹先于姐姐行礼。”
“夫君?心力交瘁?”花音这才望向安然,逼视着他,“原来你是如此向你的妾侍形容我的。”
安然望一眼身旁缃婹,微微颦眉,一直虚扶的手垂了下来,目光移到了别处。
花音也没想让安然回答,冷笑一声:“很好,很贴切,看来桑家果然容不下我。”说完,不再看安然一眼,转身便走。
安然突然意识到什么,大喊:“站住!”
花音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却不敢转身。也许她的心中仍有一丝期盼,盼着他有一丝怜悯之心,能将她留在身边。
“你不能走!”安然上前拦住花音,看着她,眼神和语气一样冰冷。
缃婹突然紧张了起来,两只手紧紧地绞在了一起。
花音机械地答道:“为何?”
安然似乎停顿了一下,复又道:“不管你来桑家有何目的,别忘了,你我是由玉帝赐婚的,如果你走了,必定会对桑家带来伤害!”
花音心中最后的一点希冀终于土崩瓦解,她红了眼眶,却强忍着未让泪水流下:“伤害?原来你也知道‘伤害’二字。”她深吸一口气,却仍不死心,“安然哥哥,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对你的喜欢,不会掺杂一分一毫的虚情假意。”
许是怕安然会再说出什么绝情的话让她无法承受,花音连看他的勇气都没有,垂首向前走去,就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安然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臂。
恐惧顺便袭满全身,花音依然不敢回头去看安然,停顿片刻,她试图抽回手臂,可安然手上的力度又加重了几分。花音慌了神,转身去看他,却发现他背对着自己,连面上的表情都看不到。
安然的眼中像着了雨水,有丝丝湿润,又有清冷萧瑟。见花音转身,垂首避开了她的目光,松手,脚步一滞,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花音觉得自己活了着实太久了,竟从未如此卑微过。
一直稳坐主位的族长从头至尾瞧着花音和安然的反应,未发一言,或许他已习惯了漠视关于安然的一切,无论是他的好,还是他的坏,他都会选择不去关注;或许是他的精力的确已不如从前,这种闺房中的小事,不值得他去劳心劳力。反正花音已经娶进桑家,百花神府和第一天府宫的亲已结成,剩下的事,譬如安然幸不幸福,譬如花音是否受了委屈,更加变得微不足道。以至于花音走后,他竟一手支颐打起了盹。
“父亲的精神越发萎顿,劳烦二娘扶她回房歇息吧,儿子儿媳告退。”安然躬身一揖,牵着缃婹告退。
待到二人的身影消失,二夫人的脸上闪过一丝语焉不详的笑意,伸出葱白一样的手指,细细地瞧着,自言自语:“你当娶了花音便有了百花仙府和第一天府宫做靠山么,可笑!”
“为什么不?”花音突然凭空出现在二夫人面前,望着她僵在面上的笑容,慢慢靠近,逼得她不得不一步步后退着,“二夫人,你是瞧不起百花仙府还是第一天府宫宫?或者,是瞧不起我花音?”
二夫人面如土色,声音也颤抖了起来:“你,你,放肆!”
“九州八荒,哪个不知道我花音是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放肆’?怎么我都不明白它的意思呢,可否为儿媳解释一下啊,二!夫!人!”
一丝清冷的笑容慢慢漫上脸颊,花音的眼中毫无顾忌地射出万道寒光,将二夫人严丝合缝地包围起来,令她无法喘息。
接下几日,花音依旧我行我素,对桑家每日清晨儿媳要侍奉婆婆起居、给二老请安等规矩直接无视,连一日三餐也未曾与众人一起用过,偶尔问起她的仙婢,也说她平日的饮食用得极少。看到这种情形,缃婹难免含沙射影地讥讽几句,每每这种时刻,安然总是盯着身旁那属于花音的空位出神,并未阻止缃婹,也从未说过花音的不是。二夫人虽气不过,但不知是真的怕了还是觉得时机未成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偶尔会将火撒到安然身上。而安然也只能默默承受,瞧着人似乎比往日更加沉默,也不知整日想些什么。
长夜难眠,花音这才明白何为独守空房,这会儿想到自己出嫁前拒绝仙婢陪嫁,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只盼着三日回门,届时一定要好好求求师傅将红樱一并带回来。想到此处,花音觉得自己总算有了点盼头,翻过身,闭上了眼睛。
缃婹的院子在花音的北方,中间隔了一个荷塘,虽说离得有段距离,但在夜深人静时,一些声响还是会传入耳中。
以往时,花音对音律可谓一窍不通,偶尔听七师兄技痒时弹奏几首古琴,但大多都是慷慨激昂如千军万马过境的曲子,好像只有如此才可以体现他是憋了许久的。而花音也仅仅是以好听和不好听来衡量,至于何为意境何为技巧,那并非是她可以体会的。今晚从缃婹房中传来的古琴曲子倒是有趣,时而欢快,时而悲伤,时而延绵,时而悠长,听得她睡意全无。花音忍不住想,怪不得安然会喜欢缃婹,原来,她不但温柔体贴,琴技竟然如此出色,无论何种类型,她都可以驾驭。
以往花音多骄傲的一个人,今儿再一比较,却发觉自己好像除了打架,一无是处,难怪安然瞧都不瞧她一眼。纵使没有那些误会,想必也会喜欢缃婹那种类型的女子吧。花音颇为烦躁了捂上了耳朵。
一大早便有仙鹤窗前鸣啼,声音很是欢快,花音认出是母亲的灵宠,很是开心。她几乎一夜未睡,脸色有些苍白,又怕被母亲看到担忧,忙奔回房中涂了胭脂,细细地在铜镜中瞧了,才放心走出房门。
安然早已陪着族长在主厅中招待前来迎接的仙官,见到盛装的花音,面上的表情淡淡的,瞧不出是喜是忧。
仙官们向花音见了礼,便忙着准备去了。缃婹见无外人,方才从偏厅闪了出来,几步奔到安然面前,旁若无人地扑到在他的怀里,眼中已包了一汪泪。
花音很佩服自己竟然在如此短暂的时间中学会了克制,她就像没看到一般,步入院中,瞧着那些奇花异草,似乎要留给安然和缃婹道别的空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