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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麟把肖木淇和高雨送回家,再次返回Ll酒吧的时候,他看见赵权利正点头哈腰地站在外边跟两个人道别。
“姑妈,表妹,下次一定再来啊!”
“行,但别像这回一样让我们找不着人!”
“这回是意外,下回保证不这样!”
两个人一走,赵权利脸上的笑容跨了下来。
看见罗麟,他追了上来:“怎么就没有七大姑八大姨来找你?”
“亲戚啊?”罗麟看了看走远的两个女人。
“对,远房的,以前没见过。”
“找你干嘛的?”
“说是我那表妹要写什么纪实作文,来酒吧参观来着。”
罗麟没说话,赵权利突然盯着他笑起来。
“有毛病么你。”罗麟瞥他一眼。
“中间有个好玩的事,”赵权利笑得开心,“知道吗?我差点认错人!也是巧了,我妈给我打电话,说晚点我有个远房姑妈要来,说她来了会来酒吧找我。”
罗麟示意他继续。
“小方说有人找我的时候,我不是出去找那打架那女的了吗?我当时吓了一跳,我说原来我那姑妈那么年轻,不仅年轻,还狂,打起人来够彪悍。后来才知道我是误会了,她是我……一个朋友叫来找我帮忙的。”
罗麟意外:“帮忙?”
“对,她让我给她找个借住的地方。”
“你把她带你那了。”
“聪明!”赵权利打了个响指,又问,“你知道她是谁吗?”
“肖木淇的姐姐。”
“谁?对了!被打那女孩?”赵权利惊讶了一会,“那你知道她叫什么吗?”
“她叫什么?”
“肖溪,她叫肖溪!”
肖溪是谁?
看见赵权利揶揄的表情,罗麟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没说话。
“她应该很喜欢你,你就不打算干点什么?”
“……”
罗麟突然想起肖溪某个瞬间看他的眼神,残酷、暴虐。
又想起她最后那句话:罗麟,等我给你打电话。
他动了动眼皮,说:“没打算。”
“她有……那种病,挺可怜的。”赵权利摇摇头,突然,他瞪大眼睛,“她有那种病,对啊!我怎么让她住我那了?”
“日常生活接触不会传播艾滋病。”罗麟提醒。
“这我知道,”赵权利还是有点不舒服:“我先回去一趟吧。对了,你几点走?”
“你回来就走。”罗麟说,“你尽快。”
“行。”赵权利又问,“非去不可吗?那么晚了。”
“非去不可。”
“行,那我尽快!”
全程只用了十五分钟,赵权利把车停好,走近电梯口的时候碰巧遇见熟人,那人出了电梯,嘴里“哎哎哎”地拉住赵权利。
“哎小赵……”
“李阿姨别说了,对不住对不住,又忘了,我马上交啊。”
赵权利掏出手机,给那人直接转了五百块钱,后者立即笑笑,放开了手,赵权利道了声再见后走进了电梯。
怎么灯全亮着,那个肖溪还没睡?
赵权利一条腿刚刚迈进去,“啊”地一声尖叫从某处传过来。
他脚下一颤,赶紧朝声音方向冲了过去,啪地按下电灯开关。
“……什么……情况?”
房间里,肖溪裹着白色浴巾,卷曲着身子咬着牙,痛苦地躺倒在地,她的对面,一个高大的人影被窗帘包得像个粽子。
好一会,他终于甩开窗帘露出了脸。
“彭井?”赵权利意外地瞪瞪眼,“什么时候回来的?”
彭井没理他,皱着眉头扫了眼地上的肖溪。
肖溪同一时间抬头看。
两个人一同僵住。
赵权利眼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在对视了两秒钟之后同时黑了黑脸,然后又同时飞快地别过了头。
“赵权利,这你的妞?”彭井声音不太友善。
“不是我,”赵权利几乎脱口而出,“罗麟的。”
“罗麟?”彭井的嘴角勾了勾,“他的眼光真好。”
这表情,这语气,明显地话里有话啊。
赵权利挑了挑眉,看了眼彭井,又看了眼肖溪,她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起来,什么也没说,轻轻地走了出去。
见肖溪带上了门,赵权利轻声问:“你刚什么意思?”
“这女的我认识。”
“你认识?怎么认识的?”
“追过我。”
赵权利惊讶地瞪大眼睛。
彭井提高音量:“她手段很烂。”
肖溪的脚步顿了顿,回头面无表情地盯着那扇门看了看,然后转身回房。
她知道最后那句话彭井是故意的,他故意要说给她听。
彭井讨厌肖溪,肖溪也反感彭井。
肖溪回到自己房间,突然又有点后悔,现在赵权利跟彭井一定在谈论她,她怎么就不知道在门口听一会儿呢?
她想知道彭井会怎么说她,她真的想知道,彭井为什么讨厌她。
但这后悔也只是持续了半分钟而已,明天还要去A市跟覃晴见面,她不想浪费时间偷听别人的谈话,有那时间不如睡觉了好。
况且,讨厌她的人多了去了,彭井算老几啊?
他只不过把反感表现得比别人更直白、更赤.裸.裸罢了。
躺在床上,肖溪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这世界分明那么大,却总显得那么小,不想见到的人、不想碰到的事,全发生在今晚。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样住到一个陌生人的家里,而这个陌生人的家里,又住着那个讨厌自己的彭井。
第一次打了人,也第一次被人打。
第一次跟肖木淇翻脸、跟全家人翻脸。
第一次被人偷东西,一眨眼丢失全身家当。
第一次抽了烟,被烟呛到想流泪。
……
早晨六点三十分,肖溪准时醒了过来。
她把床铺收拾好,被子叠成豆腐块,枕头抚平,放在被子上面。
所有都搞定之后,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阳台。
幸运的是,昨夜风大,所有湿衣服全干了。
不幸的是,她抱着衣服想要走进洗手间的时候,撞上了彭井。
她故意起得很早,就是想要避免碰见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完全没想到他也会起得那么早。
他好像刚刚洗漱完,在里边打电话,他刚刚挂上电话,转身走出洗手间的那一会儿,抱着衣服的肖溪刚要进来,两个人差点撞上。
彭井也有点意外,看见是她,挑了挑眉。
他脚步没停,肖溪只好侧身让出一条路,她不想让他撞到,她还没忘记,昨晚被他直挺挺地摔到地板上的那股子疼痛。
肖溪没想到彭井会故意来撞她。
两个人擦肩而过的一瞬,他用胳膊用力地撞了她。
就像一年前在学校里一样,如果两个人走得近,他会撞她一下;如果看见她买什么东西,他会故意拿走她挑好的那一个;如果她跟谁在争执,他会百分百站在对方那边冷冷地奚落她。
肖溪忍不了了:“彭井,你为什么这样?”
彭井笑了一下,没理她,吹着哨子离开。
在肖溪关上洗手间的门的一刹那,她听见他毫无情绪地说:“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肖溪的话再没有人回应了。
有时候讨厌别人或被人讨厌是无需理由的。
这些于她来说早应该习以为常才对。
温和的日光投过树叶的缝隙稀稀拉拉地洒下来。
肖溪站在一棵大树的后面,斑驳的阳光刺得她眯了眯眼。
家里大门紧闭,他们一定还在梦乡吧。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昨晚刚走,第二天一早就又回到了这个家。
附近新搬来那个老人又早早地在遛狗、卖豆浆油条粽子馒头的阿姨推着小车经过、远处拐角的长椅上睡着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这个家,一夜之间变得熟悉又陌生。
她不得不回来,她要拿户口本去补办身份证以及银行.卡。
微信里最后的几十块钱已经全部用来打车,现在她身上连去A市的车费都没有了。
肖溪深吸一口气,抬腿走了过去。
钥匙,还在那个老地方吧?她莫名忐忑。
伸手在信箱底部摸了摸,还好,还在,钥匙被磁铁牢牢吸附着,她稍微用力,轻易拨出一把钥匙。
平常这个时候家人们都还在熟睡,但今天好像不一样。
爸妈的房间是打开的。
这说明此刻没有人在里面睡觉,因为他们总是习惯不在房间的时候把房门打开来通风。
肖溪走过去,探头往里看,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果然没有人在。
他们一大早就离开?哪去了?
放户口本的柜子里还存放有少量现金和首饰,平时是上了锁的,钥匙她妈拿着,时时刻刻不离身。
肖溪沉着脸呆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奔向自己的房间,拉开书桌的抽屉。
一个眼熟的钱包静静躺着。
打开,里面是一千块钱,加一张便条。
爸爸留的:有急事,我跟你妈回老家,今晚走。
许多年来,他一直用这个抽屉,这样的便条跟她沟通。
肖溪眼眶热了热,静了一会,突然想到,爸妈昨晚上就离开了,怪不得肖木淇那么晚了还能出现在酒吧。
出了门,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去车站。”
有谁在不远处“喂喂”的大喊。
车子开了,那“喂喂”声渐渐远了。
街道上有点堵,车子缓慢地前行,肖溪偏过头去看街景。
不会再回赵权利那了,也许应该通知一声。
肖溪掏出手机,忽然想到没有赵权利的联系方式,郑夏那家伙又人间蒸发一般。
静了好一会,然后,她给某人发去一条信息:麻烦转告赵权利,我不会再去他家,感谢他的帮助。
下雨了,雨滴拍打在车窗上。
车里放着纯音乐,叮叮当当,像风铃在响,肖溪开始昏昏欲睡。
视线渐渐模糊了……
“嘿,看,有个乞丐在马路上跑!”
肖溪一下子惊醒。
司机看着后视镜,哈哈地在笑,她也惊奇地回过头去看。
雨中有个人在跑,真的好像是个乞丐,穿又旧又脏的灰白色外套,黑黑的布鞋,怀里抱着什么,看样子很大一包,被黑色的垃圾袋密实地包裹着,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他大步大步向前跑,好像在追赶着谁,时不时挥舞手臂,嘴一张一合,好像在叫着什么。
出租车被堵地几乎原地不动。
那个乞丐渐渐地近了,肖溪好像看见他黑黑的脸上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了开来。
一步、两步、三步,他近了……
然后,粗糙、黝黑的手进入她的视线,拍在她的车窗玻璃上。
然后,前方排队的长龙动了,出租车飞快地驶出去。
她猛地回头去看,那个乞丐踉跄了几步,又追上来。
长椅上躺着的流浪汉、上车后“喂喂”地呼喊、追车的乞丐,怀抱一个大包……
肖溪的脑子里忽然闪了一下,然后,闪出一个身影。
夜里,人民公园,在垃圾桶里翻找的流浪汉。
那个流浪汉抢回了她的包,为给她还包,在她家附近等候了一夜。
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可能吗?
“停,停一下!”肖溪急忙喊停。
司机不明所以地停了车。
不一会,那个乞丐果然又追上来,伸手急急地拍窗。
肖溪赶忙摇下车窗。
他七手八脚地撕扯垃圾袋,颤抖着手把那东西塞进她的怀里,他指着那东西,喘着粗气:“你的……这包,是你的。”
是她那个熟悉的黑色大背包。
他黝黑的脸上列出一抹笑容来。
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要说谢谢,可还没来得及说,他一转身,两手撑着那个破掉的黑色垃圾袋,顶在脑袋上,飞快地向来时的方向跑掉了。
“这……”司机膛目结舌,好半天想不出形容词来,“……也真是个怪人。”
他帮她抢回了包,在她家守了一夜,又追车追到身子发颤,淋着雨,他浑身都湿:,包却干得没沾到一滴水。
就因为她曾给了他一个面包?
肖溪想,是啊,真的是个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