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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10个小时的飞行,凌晨6时许,飞机降落北京首都机场。
这次进京,杨弘开有种踏实感。因为与他一起走下飞机的,还有另一个人——尹士厘公司总经理……姜永。
他们当然是为了陈自然律师而来。
在巴黎,姜永和陈自然通过电话做了几次沟通,陈自然向姜永表示了最大的歉意,再三解释,他现在的客户他怠慢不得,必须全力以赴打赢官司,不然,严重的后果他承担不起,承受不住。
这个客户的背景之深厚,令人咋舌。这个官司不仅仅涉及事件本身及法律层面,更纠缠着不可言说的政治因素、经济因素,其中的微妙、复杂,就像在千米之上不系安全索走钢丝一般,需要平衡、谨慎,否则,稍有差池,任他大自然律师事务所律师扎堆,任他陈自然有多大的名气,也像蚂蚁一样被轻轻一捻,就被抹去了。至于抹到什么程度,或者还给你留下个什么,全看对方的心情。
所以,虽然姜永百般恳求,陈自然还是婉拒担任舒子真的辩护律师。
杨弘开几近绝望,对姜永说,要不你让陈律师推荐一位京城著名律师。
他报了几个名字。姜永问他这几位律师与陈自然相比,在不在一个档次上。
杨弘开分析,论知名度和水平,基本上不相上下,但是陈律师曾经来文州为舒子真打赢过一场官司,在文州司法界及民间、政府层面,更有影响力。这影响力,会自然生发一种震慑力,为最终判决带来微妙的变化。
姜永闻言,当即决定亲赴北京。
他们出了机场,住进上次杨弘开和夏何峻几个人留宿的小宾馆。在床上躺了两个小时,出门步行前往大自然律师事务所。
姜永在巴黎预订机票后已经联系上陈自然,告知今天抵京。陈自然早早地等在办公室。两人见面,伸双手紧紧拥抱。放开对方,互相打量了一下。
“姜老弟,你比以前更帅了!看来法国的浪漫没少滋润你啊!”
“陈哥,陈律师,四年不见,你真成大律师,让我高山仰止了!谢谢你百忙之中抽空接待我!”
“姜老弟,你这是什么话,见外见外了!”
陈自然携着姜永进了他办公室。杨弘开跟在他们后面,第一次有幸踏进宽敞明亮的主任办公室。
三杯茶已经泡好。三人落座豪华沙发。姜永打量了一下,笑道:“要说滋润,陈大律师的生活比我要滋润得多。”
“姜老弟见笑了,我陈自然有今天,我不说全拜姜老弟所赐,但与你当初帮助和鼓励有着莫大关系,我时刻铭记在心!”
“是吗?”
“当然!”陈自然呵呵一笑。
姜永直直地盯着他,话风一变,半开玩笑地道:“我是商人,我讲实际的,你要怎样报答我呢?”
陈自然丝毫不以为怪,又是呵呵一笑:“姜老弟一坐下来就直奔主题,
也不喝杯茶喘口气,也不让我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呵呵!”
“我这次从法国到北京,就是为了一件事,你懂的。”
“姜老弟,几天前接到你的电话,我就知道你给我带来了一个无解的大难题,你叫老哥我怎么做呢?”
“不管怎么样,陈哥这次你无论如何要帮我这个忙,只要你应下这件事,你要我做什么事都没问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姜老弟,你帮这家企业、这个美女老总不止一次了,你跟他们到底什么渊源?”陈自然试探地问。他要根据姜永和易行鞋业关系的深厚程度才决定采取相应的对策。
姜永明白地道:“其实什么也不用说,我从出国至今没有回来过一趟,陈哥也很多次希望我回国我都没有成行,今天我特地为此事而来,陈哥应该知道这份关系的特殊,有些事情我现在不方便说,说了可能对陈哥不利。”姜永瞧了杨弘开一眼,杨弘开的目光跳荡了一下,闪出一片光芒。
姜永继续道:“如果真要有个比较,陈哥是个记恩的人,我就自作多情居功自傲一下,假设我对陈哥有两分恩情,那么易行鞋业对我的恩情,我要回报他们的,肯定在十分以上”
姜永说完这番话,眼眶潮湿。
陈自然不由地动容了。他没有再问什么,把茶盅里的茶推到他面前,举起杯来。
三个人的茶盅轻轻地碰了一下。陈自然抿了一口茶,放下来,坐在那儿沉思。
他突然站起来,走出办公室,撂下了姜永和杨弘开。
姜永和杨弘开紧张得不敢对视,唯恐视线一碰,泄露出了内心的那份惶恐。
两人的惶恐,会把惶恐成倍放大。
陈自然一走,半个多小时没有回来,这中间他的助理来了两次,分别拿走他案头上的几份材料。每次进来,美女助理都好奇地、愤愤地扫视坐在沙发上的姜永。
她见过杨弘开,但从没见过姜永,她不知道这个英俊帅气的年轻人是什么来头,竟然会令陈律师企图或者有意改变原定的计划,要去打另一场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的官司。
外人不知道原计划一旦改变的严重后果,他们律师事务所也只有四五个人明白原计划一旦改变,假如没有按照大客户的意见行事,给大自然律师事务所带来的影响将有可能会山崩地裂。现在他们几个人正在另一个办公室,沙盘推演各种可能性和走向,推测可能出现的后果。所有人都劝阻陈律师不可意气用事,不要轻率改变,不要轻举妄动。
时间过得特别漫长,特别迟钝,一个小时后,陈自然律师重新回到办公室,姜永和杨弘开双双站立,惊惶不安地望着他。
陈律师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疲惫不堪。他坐在沙发上,喝光刚才没有喝掉的茶水,抬抬手,让两人坐下来。
“对不起!”他启齿说出三个字,把姜永和杨弘开一下子推到了冰窖里,全身发冷。
“我手头的案子,真的事关重大,我不能轻易放弃,不能不负责任,我必须坚持把它打下去。”陈律师缓缓地道,“你们的案子,我也不能拒绝。这两件事,我们还得再考量、分析和推断。你再给我两天时间,我们深入走访,论证,做好各方关系的协调,到时候再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
这两天,又是煎熬的两天。姜永和杨弘开几乎足不出户,关在各自的房间里,只有在吃饭的时候两人才会碰到一起,不过也没怎么说话。
在巴黎,两人已经做了深入的交谈,双方对彼此的情况,该说的都说了,该问的都问了,毫无隐瞒。比如有关易行鞋业的现状,姜永已经全部了解,易行鞋业衰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令他震惊不已,又令他自责不已。
还有些话题,两人则有意地点到为止,有所回避,不仅话题回避,两人目光也有些迂迂回回,避免碰到一起。这不仅仅是尴尬,也不仅仅是不敢面对,而是不想深谈下去,也不知道要深谈到什么地步。
两人哭了,笑了,醉了。
隔一天,陈自然律师那边终于传来消息,答应了姜永的请求,同意亲自为舒子真辩护。
姜永喜极。他知道陈自然做出这个决定有多难,他没过问陈自然是如何协调和安排两个案子之间的关系。他也没有说“谢谢”两个字,因为语言上的“谢谢”在这个时候是多么的苍白无力。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陈哥,从今往后,我的全交给你了!”
“别别!你这么大的块头,我负责不起。”陈自然笑道,“你别放在心上,我两个案子都没落下,只不过到时候有些关节和关系要花费些功夫去协调。”
他说得很轻松,实际操作上,这两天时间里他的日子肯定没这么轻松地度过,至少有一点,他必须得说服那个厉害的大客户同意他同时接下另一个“无关紧要”的案子,而且“必须得保证”丝毫不会影响大客户的官司,更重要的是“必须得保证”打赢那场官司。
否则,他及他的律师事务所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好吧,我就不去打扰你、不浪费你的时间了,我明后天就回法国,文州的事全托付给陈哥了!”
姜永订了第二天下午3点35分北京至巴黎的航班。杨弘开送他去机场,一路上两人还是没有说话。在姜永进入安检站前,杨弘开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也许会很快,也许永远不会。”他淡淡地道。
“你放得下这里?”
“都放下这么些年了,而且我回来,又能捡起来些什么?”
“你,总归要回来的。”
“再说吧。文州的事……和人,弘开你多费心。”
“你,回来吧。”他又说。
也不知谁主动,也许是同时,两个大男人突然第一次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那情景,那情绪,令周围的人纷纷侧目,投来异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