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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围困
疏勒国地处要津,是西域大国,经营了几百年,疏勒大城堪称雄关,城坚墙高,护城河也挖得又宽又深。
龟兹、姑墨的两万大军,在城外十里扎营,正经派了使者到城下喊话,说让伪王忠让位,恢复兜题为疏勒王,则秋毫无犯,两国再递盟约,世代友好云云。
第二日,龟兹大军在城前结阵,打的并不是龟兹王的王旗,而是疏勒王兜题的王旗,意为复国。
班超当下也吊了个疏勒使者出城,要求面见兜题,商议和谈。
一个时辰后,使者被送回,吊上城来,还没下筐,班超就追问,“见到了?”
“见了。”
“怎么样?”
使者摇头:“没有反应,也没有暗示。”
班超那侥幸的一丝希望都破灭了。如果这个兜题是真的,就说明,一、柳盆子没杀他;二、柳盆子真的出事了。
“尿盆出事了……”班超喃喃道。
班超身边的班昭和风廉都是一震。“柳哥被他们……发现了?”班昭颤声道。
“鱼又玄。”班超缓缓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他……又没有见过柳哥?”风廉道。其实三十六骑里,只有班氏兄妹和风廉直面过鱼又玄。麦田阵里虽然大家有在鱼又玄面前出现过,但都是满身满脸的泥污。
“他是练气士,跟小昭一样能望气。”班超解释道,“就算那一天他未必留意了尿盆的气岚,但我想起他说过一句话,他说,麦田阵是他借疏勒一百士兵摆出来的。也就是说,他应该见过兜题,起码认得兜题的气运。尿盆这样的假兜题在他面前出现,就不难被识破……”
“那柳哥他……会怎样?”班昭问。
“他说他逃命天下第一……希望不是吹牛……”
和谈就是幌子,班超就是要确定兜题的真假身份。所以翌日等不到答复,龟兹大军又开到城前,推出了二百多名疏勒军的俘虏——就是前几日,派去埋伏烧粮的那支反被伏击的队伍。
两百多人被临阵斩首,血流遍地,人头被挑在旌旗上,身体堆成了一堆,上面又堆了柴,开始焚烧,瞬间浓烟滚滚,异味飘荡在城头之上……
黎弇和城头的疏勒兵看得睚眦欲裂,怒发冲冠,跳出几名疏勒将领请命出战。班超不为所动:“他们就是想激我们开城决战,放弃城墙之利。”
见激将法无用,龟兹人在下午开始攻城了。
龟兹人的攻城器械远不像匈奴人那样单调,只有云梯,阵上竟然排有攻城车、荡锤车,还有几架不小的投石机。看来龟兹王这些年也广集各族的匠人,做了多年的准备。
攻城开始,这些器械像是威慑,并没有推进,还是马弓手冲进一箭之地,向城上抛射。
城上的疏勒兵憋着一股火,城上箭矢、石块、铁球……一股脑儿地倾泻而下,瞬间伤了不少龟兹人,这队射手就退回去了。
又一队马弓手上来,射了一排箭就退,躲避城上如雨的回击。
班超看了两轮,就知道龟兹人是在消耗城上的守备器具。当下命令,不许乱射乱放,敌方不到护城河边,不再还击。
又试探了几轮,还不到傍晚,龟兹人就退兵了。
夜晚才是更要防范的时间,班超布置了许多观察哨,防止疏勒人夜袭登城,尤其对方有一个铜手,他可是有能力只身上城,大杀四方。班超专门叫风廉夜里就守在城头门楼里,对付铜手。
总算来了个好消息,班超接到了隼信,得知齐欢竟然和耿恭他们在一起,退守在天山边一个也叫疏勒的石堡里,说有把握坚守三个月。
班超、班昭、风廉都放心不少,在他们眼里,一个远程进攻天才配一个战争防守大师,堪称绝配。
“三个月,我们一定得破了龟兹人的围城。”班超道。
可是接下来的三天,攻城守城就是按部就班。对方的抛石机推近使用了一次,一片石雨砸在城头上,伤了不少人,掩护着攻城车北门突破,但城上守军回敬了几排床弩,钉在攻城车前进的路面上,形成路障。清除路障的龟兹兵就成了城上箭矢的目标,留下了成堆的尸体……龟兹人又退了。
班超没想到龟兹人从开始就如此“保守”地攻城,摆明是做出了长期围困、消耗的架势。对方可有个善于出奇,算计精深的鱼又玄呀,不像是会守正作战的人。
班超缓缓绕了城墙一周,四门观察,细看敌军的阵势,生怕漏算了对方可出奇的地方。
“我们就这么守?”风廉抱着剑跟在班超的身后。
“对。”
“这不像你。”风廉有些郁闷,抿着嘴,印象里班头是不会这么老老实实行事的,“他不来,我去。”
风廉说话向来直接简短,班超知道风廉说的“他”是指铜手。
“不行,那鱼又玄什么都能看见……”班超说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他忽然明白为什么鱼又玄不敢出奇了,就像自己现在这样。
鱼又玄忌讳的是小昭!
鱼又玄并不知道班昭已经失去望气的能力了,在他眼里,班昭还是个比他还可怕的望气者!
这也算兑子吧?班超在城上遥遥看着龟兹的军营。
远在车师的匈奴,也陷入了只能围困的境地。
单于的大军一到,车师城就开城相迎了。但单于没有停,一路南向,结果只看见了一座空空的金蒲城。有随行车师人指引,匈奴大军马不停蹄,入夜才来到石城子所卡的天山山口。不想当夜就被神秘的军队夜袭,乱成了一锅粥……人员损失是小,士气折损才大。
一连休整了好几天,匈奴大营才前进十里,将山口堵住,围在山下,准备正式开战了。
单于的幕僚们仔细观察了山势,发现石城子正面虽然坡缓,但是狭窄。北面的坡面虽宽,但坡度高了不少,骑兵冲击,根本起不了速度。好消息是,石堡体量不大,估算顶多能装三百人马。本来溃兵说法不一,把这支汉军说得越来越多,最多的说是起码有两千人。搞得单于对溃兵更多的神乎其神的说法,已没法全部相信。
攻城开始了。
一支铠甲齐全的骑兵,从正面快速突近石堡,进入一箭之地,却没有遭遇箭矢。再靠近些开始向城上抛射,也没遭到回击。于是带着云梯的步兵开始跟了上去。
骑兵突入城墙
五十步时,遭遇了一排陷马坑,不过落下了七八骑,被坑内支好的尖桩洞穿,但阻止不了攻势。骑兵冲到离城墙三十步时,遭遇了弯弯曲曲的几道壕沟。有骑兵提马跃过去,发现壕沟间的落脚处,虚虚实实,埋有尖桩和箭镞,马一旦受伤,不知为何就疯了,几个蹦跳,就摔在壕沟里……有的骑兵想绕进去,转个几圈就发现出不来了。人马停滞,一下就堆积在一起。
城上鼓响,箭雨才射下来。
“寒胆”箭。
号哭声四起,疯马乱撞。
骑兵们进攻之前,得到的命令是,遇到异常就退。
前方旗帜一展,紧跟着骑兵身后跟进的云梯步兵,立刻向北,下到坡面上,把山脊线让出来,让骑兵后退。这一系列的战术安排,明显是这些天练熟的。
骑兵沿山脊后撤,不知谁触动了机关,地面弹出了三道绊马索来——瞬间人仰马翻,摔倒在两侧让出山脊站在坡面上的云梯步兵群里……春雪初化,却没有化尽,几乎变成了薄冰,正是最滑的时候,两面的人马,密密麻麻地翻滚滑下……
下午,匈奴人换了一个攻城角度,从北坡攻上。坡面够宽,所以这回动用的人马达到两千人,全是骑兵。这个坡度虽然冲速快不起来,但这一面好像壕沟少了许多。
骑兵群一直来到三十步内,也没遭遇陷马坑之类的埋伏,反而成功地抛射出了一片箭雨到城上,成功压制了城上的弓箭手。
但石墙那一排石窗后的床弩发射了。床弩的射角与匈奴登临的坡面近乎平行,这是床弩最理想的杀伤面。弩枪呼啸着弹出,像串葫芦一样,带起一长线的伤亡。
垛墙后的两排简易抛石机也发动了,一投两石,转眼间二十块西瓜大小的石头砸入骑兵群。问题是石头砸翻人马后,并不会停止,纷纷蹦跳着向山坡下滚去,这一路不知会伤了多少匹马的纤细的小腿……又带来另一番人仰马翻。
试冲了两轮,伤亡比上午在正面攻击时还大。单于远远看着,传令收兵。
自此,匈奴人就进入了围困模式。但每日白天都用不同的法子试攻,甚至让骑兵每人鞍后都带一包土,冲在壕沟边,就投进去填充。外围的陷马坑都被标记出来了,再难有人上当。
但到了夜里,石城子会把齐欢和一批汉兵,吊下石堡,打着火把去重启和调整机关。把坑道里的土包,垒在壕沟区之外一圈。没多少天,竟堆起一溜儿矮“墙”。壕沟里常有奄奄一息的马,被杀死切割,运进堡内作为食物。而匈奴人的尸体,则被扔到墙外,等着第二日黄昏,由敌方收取;由于城前机关遍布,在心照不宣的黄昏收尸时间里,匈奴人也不敢进入“雷”区抬壕沟里的尸首。
匈奴人也试过在齐欢他们正在壕沟间忙碌时,突然夜攻。齐欢带着二十多名汉兵躲进最里层的壕沟。匈奴人却觉得咫尺天涯,被壕沟切分成狭窄的几队,就是绕不进去,却被城上的弓箭点名般地射落马下。一轮争夺,匈奴人损失不小,只能退却。
翌日黄昏,匈奴来收尸的队伍受到了城上床弩和弓箭的射击,仓皇而逃。
之后,匈奴再没搞过夜袭。
汉军继续默认了收尸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