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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下山的时候,皇妃这才看到了围场的本来面貌。只见满山翠盖,如洗如画,清新湿润的空气带着草木的清香,让人闻之欲醉。皇妃一路掀着轿帘,任凭清风细雨扑面而来。感觉自己也像那一片片嫩绿的树叶,一无尘埃。
回到朝歌,已是午饭时分,应皇子便做东请众人吃过午饭,这才各自回去。皇妃也累了,随便吃了两口,只想着赶紧回到自己舒服的大床上,好好睡他一觉。看到封氏和那白莲花依旧妆容齐整,鬓发不乱,挺直的身板儿并没有因为一路的颠簸而有丝毫的松懈。不由暗道一声佩服。这世上的女人千姿百态,但以她看来,只有两种,一种是自信,另一种是不自信。自信与否与外貌无关,一个女人再是美貌,气质,优雅高贵,也不一定就能拥有自信。同样,一个女人平庸,粗俗,五大三粗,但她就自信你也没办法。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给你关上一道门,必定会给你留下一扇窗,总不能让你两眼一抹黑,要啥没啥。但是,也会有一种例外,那就是门和窗子都给你大开着,让你不仅美貌气质优雅高贵自信,同时还有非凡的自律,——那简直就是天下无敌了。
——就像封氏她们俩这样的就是。
这样的对手可不是好对付的呀。想想自己也真是具有标靶的全部条件;生的貌美如花还嫁入豪门之家,夫君英俊潇洒,财富地位俱佳。……你让别人怎么活!不针对你针对谁?按照宅斗剧的套路,她这样的大婆应该是配角才对,满脸横肉为富不仁,自己冷落深闺,还棒打鸳鸯,阻止老公找寻真爱。这样,看客心里才会平衡。可是她不想当配角。如果这出戏的男主角是应皇子,那她必定会是女主角,陪着他出生入死,白头到老。而且,有她这个女主角在,什么白莲花,小三小四的都不允许存在。
回到府里,门里的婆子正哄堂大笑,都没听见皇妃进来。紫玉正要斥责,被皇妃拦住了,笑着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笑的这么开心?”
婆子们这才看见是皇妃回来了,慌的就要散开。
“皇妃问你们话呢!”紫玉道。
“是,是这样……”一个婆子结结巴巴的说道,“奴婢见皇妃每日里用那什么面膜,一张脸真跟那脂玉一般,便也想试试。回去便把那面粉搅成糊涂抹在脸上。谁知我家那死鬼喝完酒回来,一眼看见了,‘妈呀!’一声就往外跑,我说是我,那死鬼回来扯着我就打,说险些被我吓死,还以为是鬼呢。”
皇妃听了哈哈大笑,直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婆子们见皇妃没有怪罪的意思,也跟着笑。
“面粉倒也是可以做面膜的,只是要提前做好补水呦。”皇妃道。
“哦,对了,奴婢差一点忘了。”一个婆子见皇妃要回去,忙说道,“今日一早义王府来人,说,让皇妃回来后好生歇息,明日一早有大夫来给皇妃诊脉。”
“又诊脉?”皇妃疑惑的看紫玉,“我最近好好的,又没生什么病。”
“许是义王怕皇妃出去累着。”紫玉道,“若皇妃无事,义王和老夫人也放心。”
见婆子们都盯着皇妃的肚子瞧。紫玉见了,以为必定是老夫人抱重孙子心切,让义王派大夫前来,看皇妃究竟有没有怀孕。心里明白,嘴上却什么也没说,扶着皇妃回去了。
这回来的是一个新大夫。听应皇子说,这是朝歌如今最火的一个大夫,专治疑难杂症,看一个好一个。就算是不能一下全好的,也能把你的病因给说的十之八九,像算卦的一样,说的你心服口服。皇妃觉得这有点心理医生的范畴了,心里虽不愿意,可也好奇这会是一位怎样的神人,会不会是跟那个马神仙一样。便也同意了。来的又是个老头子。皇妃常说这世上只有两样东西越老越值钱,一个是古董,再一个就是这老中医。因为中华医学博大精深,唯有活到老学到老,边理论边实践,方才可能有所造诣。再者说,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就是没学会看也该看会了。所以便照着以往的程序,熟练的把手伸了出去。
老大夫这回倒也没有回避,给皇妃诊了脉象,又观了面相,便说道:“皇妃气血充沛,脉象有力,面色红润,双目有神,此乃皆是康健无碍之相也。”
“哦?”应皇子看了一眼皇妃道,“那皇妃为何直至今日仍不知自己是谁?”
“以老夫看来,皇妃便是一时仍记不起自己是何人。但神志,记性都要比先前好了许多。”老大夫道,“要知人之久病,就如尘土厚积于地面,虽则成势,两下里倒也能相安。只不加清理,尘土会越积越厚,是谓积重难返也。可若要清理,势必会将积于地面的尘土翻搅起来,一时灰烟瘴气,藏污纳垢显露无遗。是以,病人会觉病势愈重。待清理完毕,尘土复归于地面,才觉稍安。此时病只去之十之五六,需反复清理,飞尘愈来愈少,直至全无一点。此时再施以猛药,如清水洗地,如此方可痊愈。”
皇妃久病成良医,如今也能解悟大夫们语言了。老头说的絮絮叨叨,但她用几句话就可以概括:看病就像扫地,尘土在地下待得好好的,你一扫,反而搅得尘土飞扬,满屋子都是。但是扫一回就少一点,最后再拿清水那么一洗,自然就干干净净了。这就像人们常说的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不对,山从来不是一下子就倒的,而是陈年累月,一点一点倾斜,就像老头说的积重难返,最后才轰然倒塌。——但是病去如抽丝倒是跟老头的说法很像,你得一点一点,反反复复,才能把病除掉。
却说那大夫走后,应皇子随即就派人把大夫所言去告知义王,去的人回来说,义王只说知道了。应皇子也以为那大夫就是义王派来的。听到这话,有些不知所以。他哪里知道,这其实是圣上的意思。那一日早朝后,圣上留下几位老臣闲聊,其中就有义王和信王。圣上近日看起来十分悠闲,下了朝也不忙着去批阅奏折,不是去御花园闲逛,就是和三五老臣闲聊。朝中便有人说,这是太子能为圣上分担朝政了,是以圣上才会如此轻松。义王也跟着附和。
圣上似乎真的老了,不时的追忆起往昔岁月,当皇子时的自在无忧,亲政后的战战兢兢。说起几次渡过难关,不觉泪湿眼眶。众人也跟着抹泪。
“圣上,自古贵人多磨难。没有这一路来的风风雨雨,又怎能彰显出圣上的雄才伟略呢?”信王说道。
“是啊,正是这般风雨坎坷,才成就我主圣上成为一代圣君哪!”一位老臣颤颤巍巍的叩首道。
圣上一摆手,意思是不想听这些歌功颂德之词。又道:“朕已是古稀之年,所剩时日无多。好在如今四海升平,内无忧外无患,朕也足以去见先祖矣。”
“圣上不可作此过悲之言。”另一老臣道,“臣听闻日前太医院曾为圣上例行诊脉,说圣上龙体康健,福寿绵长。臣等正自为此感恩上苍。”
“哦。”圣上说着也来了兴趣,兴致勃勃的说道,“给朕诊脉的并非是太医院的太医,乃是一民间郎中。此人倒确实有些医术,不亚于太医院的太医。卿等若有不适,尽可找他一试。”
众人闻听此言,纷纷求问此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圣上也不厌烦,一一道来。最后对义王说道:“听说应儿的皇妃如今仍神志不清?何不也请此人前去,为其一诊脉相?”
义王听了,唯有叩谢不绝。
却说那老中医从东府出来后,径自来到下一家出诊。敲门进去,下人领着东拐西绕,来到一房中,在门外阶前跪地叩首,方才进去。里面赫然坐着的竟是穿着便服的圣上。
圣上一一细问了皇妃的情形,最后道:“依你看来,这皇妃可有什么异样之处?有没有故作愚钝,或加以伪装?”
“回圣上,皇妃之脉象确是与常人不同。不似伪装。”老大夫说着,将皇妃之异常一一道来。
圣上听了,半晌不语,又道:“那她如此神志不清,却又能言善辩,这该如何解释?”
“依小人愚见,这女子之间相互妒恨,口角争风也是常事。再是愚钝的妇人,吵起架来也是口吐莲花互不相让。不足为奇。”老大夫道。
“那依你之说,这皇妃真是全无一点心智了?”圣上怀疑道。
“但凡足智多谋之人,皆思虑过度,心气不足,但据小人之观察,皇妃确乎不像是有不足之症之人。”
圣上听了,一时也有些迷惑。这些天,反馈到他耳中的有关皇妃的消息真是截然不同。安插在皇妃身边的人回说皇妃还是跟以前一样,每日里只管吃喝玩乐,嬉笑耍闹。但外面的人却说皇妃牙尖嘴利,心思缜密。他吃不准这两种说法哪一个是真的,又怀疑安插在皇妃身边的人被她收买,替她说话,这才想出这个办法,让自己信得过的人前去一探究竟。可现如今,此人也是这样说法,自己该相信这话,从此放松对皇妃的警惕吗?
却说撒子既答应了要替大麻花说媒,自然就得当成一回事情。所谓应人事小误人事大。只是如今见应皇子一面实属不易。好不容易,这日半夜下起大雨,至天明仍瓢泼一般,丝毫不减。这下雨天可是受苦人的法定休息日,不管是伙计还是长工,都可以不用告知,直接休息。但是夜里下的雨再大,只要天明停了,你就得该干嘛干嘛。是以民间有云,夜里下雨白天晴,气的长工肚子疼。
撒子见这雨没有一点停的势头,算准应皇子在内院待得无聊,必定会来偏院。便冒雨来到敞厅等着。大约过了一顿饭功夫,果见应皇子披着蓑衣过来。
应皇子看见撒子一个人在敞厅枯坐,有些意外。撒子却笑着让应皇子进来说话。
“怎么只你一个坐在这里?麻花兄弟呢?”应皇子问。
“我是特意在此等皇子的。”撒子道。“皇子如今贵人事忙,我们有事找皇子,还得老天爷帮忙才行。”
应皇子听出撒子话中的抱怨之意,愧疚的说道:“如今回了内院,确是疏远了你们。你们若有事情,只管让小麻花去铺子里找我。”
“这事别人说不得,非得我亲自跟皇子说来。”撒子道。
“哦?何事啊?”应皇子忙问。
“想来不知不觉,我等跟着皇子已有六年了。”撒子抚着腿,看着外面连绵不绝的雨珠说道。“我跟大麻花相差一岁,他三十一,我三十。俗话说三十而立,可我们终日昏昏度日,别说立业了,如今连个家都没有。唉!”
“哦?”应皇子一挑眉毛,问道,“可是你终于想要成家了?这是好事啊!不知看中了哪位姑娘?可是要我帮着去说媒?”
“我?”撒子苦笑,“我是注定要孤独终老的。成家只能是害人害己。”
应皇子笑,“想不到你一个大男人也会说出这般矫情的话来。”又问,“那你等在这里,可是要和我说些什么?”
“大麻花相中了皇妃身边的紫玉姑娘,想让皇子和皇妃从中说合。”撒子直接说道,
“紫玉姑娘?”应皇子面露迟疑之色。
“可是有何不妥?”撒子马上问道,“难不成那紫玉姑娘已经有了人家?”
撒子这样说的时候,心里一阵轻松。要是紫玉早已经有了人家,那不管他还是大麻花就都是痴心妄想,那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他跟大麻花还是心无芥蒂的好兄弟,发过的毒誓自然也烟消云散。
“人家倒是没有听说。”应皇子道,“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