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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知洲被灌了碗醒酒汤, 在一道惊天动地的哀嚎声里醒来了。
他喝下九洲春归后直接断片,如今什么也想不起来,一睁眼就看见几张神色各异的陌生面孔, 中间还夹了他认识的宁宁和裴寂。
“洲啊。”
宁宁的眼神很是复杂, 贺知洲从未见过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 仿佛他是个需要被好好呵护的宝宝, 稍不留神就哗啦碎掉了:“你还记得, 昨晚和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他茫然地摇摇头。
鼻尖萦绕着浅浅熏香, 是他曾经在花楼里接触过的味道。
再往四周看去,赫然是朱红雕花木椅、粉白绣蝶纱帐与无比暧昧的暖热轻烟, 至于将他围了整整一圈的姑娘们个个眉目如画,有沉鱼落雁之姿,乍一看去, 跟进了盘丝洞似的。
贺知洲眼前一黑。
不会吧不会吧。
这么多姑娘,他竟有如此禽兽?看这阵仗, 就算是把他身上的灵石榨干得一滴不剩, 也绝对付不起价钱啊!
“放心, 你没对她们做什么。”
宁宁一眼就看出他的心中所想,很快出声为贺知洲消去疑惑惶恐。这本来应该是件好事, 她却始终用了奔丧一样的语气,不像是来花楼接他,倒像在参加缅怀贺知洲好同志的追悼会:“这里有姑娘记下了昨夜的事情, 你……想不想看一看?”
贺知洲思绪仍有些糊,用先天发育不良后天畸形的小脑瓜努力思考, 既然他没对姑娘们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那就理所当然没什么好怕的——
难道他还能自己迫害自己不成?
他没做多想地点头,其中一位年轻姑娘欲言又止, 递给他一面镜子。
通过视灵,镜面之上顷刻便投映出暖玉阁歌舞升平的景象。
夜里的百花深处人影绰绰,往来女子衣香鬓影、媚眼如丝,交谈声、吆喝声与车马声都被潮水般的笑声吞噬,在摇曳不定的火光之下,映出房檐之上红木花雕的轮廓。
在来来往往的人潮里,没过多久,出现了两道无比熟悉的影子。
正是贺知洲与天羡子。
宁宁与裴寂应该已经将这段影像看了一遍,此时纷纷沉默不语,死死盯着镜面。
“二位公子。”
他们俩相貌俊朗,刚一进门就吸引了不少姑娘的注意力。其中一个笑意盈盈上前打招呼,颇为羞涩地用团扇遮掩唇边:“公子们可有心仪的姑娘?”
问的人认认真真,听的人就不一定了。
镜子外的贺知洲眼睁睁看着曾经的自己瞬间泪流满面,无比哀切地对那姑娘道:“姐姐,我们不是来花钱做客的——求求你收留我俩,让我在此地做花魁吧!”
贺知洲脑子一懵,神色惊恐地看一眼宁宁。
后者则面带怜悯地摇摇头,示意他后面还有。
“公子,你们喝醉了?”
女人眼角一抽,闻见他们身上越来越浓的酒味,被吓得后退几步:“你们两个大男人,留在暖玉阁又有什么用?”
“我也是被逼无奈。”
贺知洲用袖子抹去眼角泪珠,抽抽噎噎望一眼身旁的天羡子:“看见我家二叔了吗?可怜他年纪轻轻,就得了天花晚期,我为赚钱给他治病,什么事情都能干——快!二叔!”
最后那三个字可谓是低吼出声,有点恶婆婆的刁难儿媳妇的意思。
天羡子还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一时间被吓了一跳,呆呆望他一眼后,居然十分配合地开始浑身打寒战,翻着白眼抽搐不止。
镜子之外,贺知洲的一颗小心脏也在抽搐不止。
——救命啊!他为了当花魁,竟然强迫天羡师叔干了这种事!
万幸师叔本人没有在这里看见这段影像,否则今天晚上玄虚剑派的晚餐,很可能就是爆炒贺知洲肉。
不对。
也许他之前就看过了呢?
镜子里的女人哪里遇见过这么离谱的事情,听见“天花”二字,立马被吓得继续后退。
惊慌失措间,又听贺知洲继续道:“如果只是这一种病,或许我还能砸锅卖铁为他治一治,可谁能想到,我二叔在不久之后竟有患了癔症!”
他说完又是狠狠一瞥,天羡子俯首甘为孺子牛,一边继续跟触电似的浑身抽抽,一边双目无神地又哭又笑,嘴里念念有词,很是恐怖。
贺知洲已经不敢往下面看了,缩在凳子上瑟瑟发抖。
与此同时,又在镜子里听见自己的声音:“不但如此,他还在昨日被诊断出肠胃炎、咽喉炎和重度产后抑郁症——我的二叔啊!要不是你辍学供我念书,我哪能长成如今这副模样!”
这回连贺知洲本人都忍不住吐槽了。
——滚啊!长成这副模样你二叔肠子都悔青了好吧!而且那个“重度产后抑郁症”是闹哪样啊!你有病吗!!!
画面中的天羡子露出了有些为难的神色,表情一僵,呆呆望向他时,又撞见贺知洲阴毒狠辣的目光。
贺知洲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的这个眼神非常眼熟了。
宫斗剧里蛇蝎心肠的反派妃子,给小白花炮灰灌绝命毒药的时候,可不就是这样的表情么。
一滴泪,从眼角无声滑落。
他眼睁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越来越相貌狰狞、面目可憎,天羡师叔可怜巴巴、无路可逃,而周围的人都被他们吸引了注意力,有不少都好奇地转过脑袋。
天羡子向后仰倒的时候,口中吐出的鲜血,凄美得像一场梦。
他很有工匠精神,秉承着绝不作假的原则,直接用剑气一掌拍在自己胸前,在众目睽睽之下,迎来了属于玄虚剑派的表演。
白衣青年沉沉落地,唇角的血是那样清晰,在短暂的画面停滞后,天羡子开始了疯狂颤动。
那已经不是人类所能想象的姿势。
他最初只是躺在地上浑身打寒战,四肢耸动不已,没过多久好似癔症发作,逐渐叽里呱啦喃喃低语,哭哭笑笑的模样像是戴上了痛苦面具,骇人非常。
而当他伸出双手,这场震撼人心的画面也就抵达了巅峰。
但见天羡子一边打冷颤一边用小女孩的声线自言自语,一边用颤抖的左手捂住肚子,把身体躬成虾仁形状,右手则扼住自己咽喉,双目圆瞪,偶尔发出几道嘶哑尖咳,震撼整座暖玉阁。
这幅场景着实诡异,吓得好几个姑娘凄声尖叫,而他身旁的贺知洲哭得好大声,情真意切地大喊大叫:“二叔!我一定会当花魁治好你的!你一定要撑住啊!”
好一个师慈徒孝,感人至深,堪比世界名画,建议取名:知洲的报恩。
人群之中一片哗然,不晓得有没有人认出,那位倒在地上不停抽抽的兄弟,正是玄虚剑派鼎鼎大名的天羡长老。
最初接待这两人的姑娘被吓到面如土色、不敢动弹。
一片混乱间,忽然有个身穿红裙的女人走上前来,大致询问来龙去脉后,缓声迟疑道:“这两位许是醉了酒神志不清……演成这样也不容易,就当积个德,让他们二人暂且留下吧。”
画面到此便戛然而止。
贺知洲已经快要把自己的整个拳头塞进嘴里,颤抖了好一阵子,才试探性发问:“我英俊潇洒高洁傲岸剑道第一人的天羡师叔,他知道这事儿吗?”
宁宁摇摇头,看他像在看死人:“他似乎还没醒酒,我并不清楚师尊会不会记得此事,你自求多福吧。”
她顿了顿,又道:“不但如此,你之后还夺走了红玉姑娘的外衣,假扮成她的模样,躲在客人的床铺里——”
贺知洲:……
贺知洲:“能让我一个人静静吗?要脸。”
贺知洲受了一番心理创伤,哭哭啼啼给暖玉阁里的姑娘们道歉后,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仔细思考待会儿应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师叔天羡子。
宁宁对此叹了口气,拍拍他肩膀:“这种时候,只要微笑就可以了。”
她要留在暖玉阁里继续询问有关鸾娘的消息,因此并不着急离开;而百花深处在白日里客人不多,女孩们便也恰好时间宽裕,特意寻了个房间,再度叽叽喳喳地说开。
“我们之前说到,鸾娘虽然没上过学堂,却突然就会写字念诗——她奇怪的地方还不止这个呢!”
猫眼姑娘眨着眼睛,坐在椅子上双腿不停晃悠:“我比她小几岁,来的时候因为年纪尚小,只需学习礼仪,不用忙着待客,因此空闲的时间也比旁人多得多。那时成天无聊,我便不时会去看看其他姐姐在做什么,没想到无意间,发现了一处关于她的猫腻。”
她的语气神秘兮兮,不仅宁宁,连身旁几个暖玉阁里的女孩也纷纷露出好奇之色,催促她继续讲下去。
猫眼姑娘抿唇一笑,刻意压低声音:“鸾娘她呀,似乎在和什么人通信。”
“通信?”
“对啊!就是晚上招来一只信鸽,把信放在它身上,再由鸽子传给另一个人。”
她哼笑道:“那会儿半夜三更,我睡不着站在窗前看风景,没想到居然见到一只信鸽飞到了她房间里头,跟做贼心虚似的,生怕被别人看到。”
“这样说来,鸾娘从那时起,就已经懂得写字了。”
宁宁好奇问她:“为何不用传讯符?”
这回另一个女孩噗嗤一笑:“宁宁姑娘,催动符篆需得耗费灵力,我们未曾学过仙法,自是不知如何使用。”
“不知姑娘可曾听过鸾城里的一则传言?”
又有人软声开腔:“传说以魂魄为筹码、以鲜血为媒介,向鸾鸟许下心愿,愿望就能实现——献祭魂魄一事,不正好能与‘道士无法请魂’对应么?”
这是宁宁从未听过的传说。
在她心里,鸾鸟向来是象征福祉的瑞兽,与如此残忍的献祭完全搭不着边。更何况,若是所有人的所有愿望都能通过这种方式实现……
那未免也太轻而易举了些。
“城主之前还娶过一个妻子。”
猫眼姑娘见她半信半疑,继续道:“你一定不会想到,鸾娘性情大变、半夜被我撞见传递信件、上一位城主夫人突发重病……是在同一时间。”
宁宁一愣,听她敛了笑沉声道:“她之所以懂得献祭之法,一定是受了传信那人的教唆。先是让真正的城主夫人暴毙身亡,再让自己慢慢变成城主心中最为中意的模样,一步步设下套子接近他——这样想来,岂不是一气呵成?”
如此一来,究竟是谁在与她暗中通信,便成了整起事件里最大的疑点。
可他帮助鸾娘的目的是什么?之后的少女失踪案,也都是由他们二人所犯吗?
宁宁想来想去找不出思路,只得先将此人放在一边,专心询问有关鸾娘的线索:“你们谈及她‘性情大变’,不知此事从何说起?”
“这样说吧,她呢,从小在花街长大,是最为普通的风尘女子,见了客人就往上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们都是这副德行,都是为了活命,没什么好讲的。”
猫眼姑娘道:“但自从某一天起,她突然变得不大对劲,具体怎样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像是变了一个人,老是阴沉沉站在一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对对!她好像一天天地,不知怎么就突然清高冷淡起来。”
扎着辫子的小姑娘趴在桌子上,哪怕只是轻轻一挑眉,也自带了摄魂夺魄的媚意:“从前的鸾娘跟我们没什么两样,自从开始接近城主,就不爱笑也不爱讲话,充其量若即若离地朝他那么一笑。只不过见了两三次面,就把城主的魂儿给彻底勾走了。”
她说罢想了会儿,一槌定音地下了总结:“她就像知道城主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把自己彻彻底底变成了那种类型。”
这句话极为贴切,引得在场好几个女孩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唯有一人皱了眉,对宁宁柔声道:“宁宁姑娘,你可别听她们瞎胡闹。我与鸾娘从小一起长大,最是清楚她的为人,她绝非心思险恶之辈,万万不会做出此等丑事。”
竟是红玉姑娘。
“她向来拼命,一旦定了心思,便断然不会放手。从前她想凑足赎金离开百花深,便用尽浑身解数招徕客人;若是想要嫁给城主,那为了他钻研书法诗赋、将自己变成他喜欢的性子,也有理可循,哪里会和神鬼之事扯上关系。”
她在一众小丫头里年纪最大,其他人虽然不服气,然而出于对红玉本人的敬佩,都鼓着腮帮子一言不发,听她用温温柔柔的嗓音继续说:
“我们生来贫贱,若说不想过上好日子,那必然是假话。鸾娘就算为了接近城主,刻意将自己变成另一副模样,在我看来,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可耻。”
“红玉姐姐,你还帮她说话啊?”
猫眼姑娘冷哼一声:“她自从嫁入城主府,就再也没有与我们来往过。上回咱们在灯会上遇见她,那女人明明看见了你,却像在看陌生人一样——这分明就是不对劲嘛!”
红玉摸摸她脑袋:“我们这种身份,她不认也在情理之中。我虽然觉得失望气恼,却不希望你们出于个人好恶,把强加之罪安在无辜之人头上。”
她虽是这样说,但从宁宁已经掌握的线索来看,鸾城少女失踪的幕后真相很可能与鸾娘脱不了干系。
但若要查明……又应该从哪里入手呢?
宁宁脑袋里的思绪一团乱麻,没有头也没有尾巴,正在默不作声地思考时,忽然听见房间虚掩着的木门被陡然推开,耳边传来贺知洲生无可恋的声音:“宁宁救命!我的钱……我的钱全不见了!”
贺知洲的钱袋子里空空如也。
他之前在浮屠塔里得了宝贝,这回又在秘境中采了不少灵植,开开心心随手一卖,就是满满一口袋的可爱小石头。
然而当他好不容易醉酒清醒过来,在迫害师叔之后的满心绝望里,为了让自己开心一些,本想拿出钱袋细细摩挲,却发现一粒灰都没剩下。
一点开心也没有,整个人更绝望了。
跟言情小说里女主角是男主的命一样,那些石头也是小穷鬼贺知洲的命。托他的福,宁宁与裴寂头一回进了鸾城里的刑司院。
刑司院和警察局差不多,经群众报案后非常迅速地调用了监控摄像头,即鸾鸟像记录的城中影像。
据接待他们的刑司使说,多亏有城主设下的术法,近日以来鸾城可谓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能在这种风气之下弄丢浑身家当,也算是个人才。
画面在深夜的百花深处不断游弋,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玄镜中出现了两道无比熟悉的影子。
还是他和天羡子。
贺知洲又想起暖玉阁里的惨案,差点没站稳。
镜子里的天羡子呆呆立在路边,跟前站着个陌生男人。那男人手里拿了个葱葱茏茏的茂盛盆栽,满脸堆着笑:“这是我们祖传的摇钱树,只要你给我钱财,我就能变出双倍的灵石。”
他说着拿出三颗下等灵石,往盆栽后边一晃,再张开手指,居然当真成了六颗。
——因为在盆子里还藏着好几颗。
这是个极度弱智的街头骗术,但凡是个正常人,都绝对不会上当。
只可惜那时的天羡子不是个正常人。
“好厉害,好神奇!”
天羡子呆呆拍手,在男人不间断的怂恿下咧嘴一笑,从钱袋里拿出可怜巴巴的一百灵石:“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拜托你了!”
骗子虽然看出这是个喝醉了的傻子,却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是个穷光蛋。一百虽少却也是钱,男人刚把它们拿在手里,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贺知洲义正言辞的吼声:
“师叔,你在做什么啊!”
镜子外的贺知洲乐到嘴歪,一拍大腿:“看见了吧!不愧是我,连醉酒之后都能保持如此清醒!”
然后就看见画面里的他仰头发出一阵朗声大笑,继而摇摇晃晃地站在男人跟前,用手指比了个三:“摇钱树如此神奇,一千灵石怎么够!我加投!”
贺知洲刚喝下的茶水被噗噗噗喷出来,猛地吸一口凉气,在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里,听到属于自己的声音:“三!千!万!”
说完还一把握住天羡子手腕,激动得眼眶泛泪光:“太好了师叔!这世上所有的奇迹,居然都被我们碰到了!”
贺知洲:……
贺知洲一口气没喘上来,翻着白眼滚下了椅子。
可惜无论此时的他有多么后悔,玄镜中的景象都不会逆转或停下。
被摇钱树骗局一夜骗走三千万,贺师兄如同瞬间老了三千万岁,满目沧桑坐在地板上,忽然听见宁宁的声音:“等等——!你给他的东西,好像不是银票!”
贺知洲回光返照,化身一根木棍人,直挺挺从地上窜起来。
只见玄镜里的他拿着纸笔写写画画,写完后立马喜气洋洋递给骗子。
那张白纸一看就不是银票,男人原本还保持着迫不及待的微笑,晃眼将它一瞟,脸色瞬间就不对劲起来。
“春风送来暖洋洋,千家万户齐欢笑。朋友送你三千万——”
他念着念着开始猛打哆嗦,牙齿气得一颤一颤,声音也抖个不停:“千万要快乐,千万要幸福,千万要健康。有这三千万,新年快乐一定旺——我旺你娘个锤!臭小子敢耍我?!”
最后这句话一出口,身旁半傻半呆的天羡子便拔剑出鞘,在回环浩荡的剑光中蹙紧眉头:“你说谁是臭小子?”
天羡子虽然醉了,脑子里的本能却还在。
他修为极高,如今仅是拔剑对准不远处的男人,就已经能让后者在层层威压之下猛然吐出一口鲜血,站立不能,径直扑倒在地。
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两人来头不小。
“你、你们等着!”
男人自知理亏,加之技不如人,要是当真打起来,不但骗来的一百灵石会沦为泡影,恐怕还要自己承担一大笔医药费,再严重一点儿,还得变成丧葬费。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勉强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就往后边跑,用最怂的语气说出最狠的话:“两个白痴!别让我再碰见!”
骗子就这样跑了。
这剧情百转千回,处处转折,身为当事人的贺知洲满脸懵,那他的钱到底去哪儿了?
“你你你,干嘛呢!这儿是你能随便乱闯的地方吗?”
他正满脸茫然,忽然听见身后响起刑司使粗声粗气的嗓音,旋即是一道莫名熟悉的青年音:“我我我找人——就是里边那位!嘿,贺公子!”
三人一起回头,见到一位大汗淋漓的白衣青年。
“我总算追上你们了!不愧是修道之人,怎么走得如此之快?”
他用帕子擦了擦汗,朗声笑道:“贺公子,昨夜你买的墓地,还有一处需要按手印确认,否则我交不了差。”
贺知洲彻底愣了:“慢着!什么墓、墓地?”
“昨夜您在我这儿买的啊!”
青年咧嘴一笑:“不记得啦?您为自己买了十几处墓地,说要让整个修仙界都变成您的坟啊!”
贺知洲心头一梗。
“这个这个,”青年笑意不改,很有职业操守地继续讲,“您昨晚已经规划好了,脑袋放在北皇城,身体埋在逐鹿州,双手双脚依次分散在边塞各个城邦,这样一来——”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一张地图,把这几个点细细一连,居然是个遍布全域的火柴人形状:
“这样一来,春天种下几个贺知洲,秋天就能收获千千万万个贺知洲。等遍布全国的贺知洲团结起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就能推翻封建统治,建立伟大的社会主义新国家——虽然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您昨晚的确是这样告诉我的。”
贺知洲:……
这哪里是买墓地。
这是自己送了自己一个五马分尸啊。
宁宁啧啧摇头:“不愧是你。”
“这不是重点。”
唯有裴寂皱了眉,沉声道:“既然城主夫人有问题,而她又特意指使我们喝了不大对劲的九洲春归……你们没有发觉么?本应该与师尊师兄一起的郑师姐,我们方才翻阅影像时,纵观整个百花深,都未曾发觉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