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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椹让金雕送信来,倒没什么要紧事,只是说自己已经快到长安,又为两军能“停战”的事向李禅秀道谢,说应是他从中斡旋的缘故,最后不着痕迹提了一句——
听说陆骘已领兵前往秦州,不知殿下是在军中,还是在府城,能否收到此信,遥祝安康。
李禅秀看完信后,眸中不知不觉浮现浅笑。
想了想,他提笔回信,说信已收到,自己还在府城,停战一事,父亲本有此意,不全是他的功劳。最后,也遥祝对方安康。
写完信装好,他让人送来一些肉条,捏起喂给金雕,然后将信筒绑在金雕腿上,摸摸金雕的脑袋,笑道:“去吧。”
金雕有些踌躇,趁他不注意,忽然从盘中又叼走一根肉条,咕噜一口吞下后,才拍拍翅膀,心满意足地飞走。
李禅秀愣了一下,继而摇头失笑。
他以为这真是裴椹为了感谢,写的一封客套信。自己礼貌回复,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没想到,他一回信后,第二天,金雕又准时出现,送来新的一封信。
李禅秀愣了愣,以为这次应该有什么紧要事,但打开信一看,却是裴椹用聊天似的口吻写:收到殿下回信,椹深感荣幸。听闻殿下对兵事感兴趣,我有许多兵书可寄给殿下。另外还有几份手札,记载当年太子殿下平定西南的事,若殿下需要,下次见面时,也可一并带给殿下……
李禅秀将信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也没明白裴椹再次送信的真正用意。不过梦中他刚和裴椹通信时,对方也常这样,好心给他送许多兵书。思来想去,对方现在的用意,应该和梦中一样。
本以为上次在画舫说清后,裴椹会与他客套疏离起来,但没想到,对方好像并未介怀,对他一如从前和梦中。
尤其那几卷记载他父亲平定西南的手札,梦中对方也给他送过。
如今他想知道父亲的旧事,可以直接去问。然而梦中父亲早已离开,当时收到这份手札,他心中不知有多激动。哪怕是此刻回想,也仍免不了感激。
想到此,李禅秀深吸一口气,待心情慢慢平复,才提笔开始回信。
……
长安城外,裴椹率军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前快抵达长安。
快进城时,裴椹收到金雕带来的回信,立刻在马上就打开,一字一句地看,神情认真得仿佛在看军报。
杨元羿知道他这两日停驻休息时,都要熬夜挤时间写信,不由驾马过来打趣:“人家想知道当年平定西南的事,直接去问她父亲就好,还需要你送手札?”
裴椹收起信,面无表情道:“不一样,这是我的一份心意。”
“哦——”杨元羿拉长音调,接着又问,“不过那几卷手札,不是被燕王殿下收起来了?还能找到吗?”
裴椹闻言拧眉:“等回去问我父亲。”
杨元羿:“……”那恐怕得把燕王府翻个底朝天才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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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禅秀回过信后,继续处理义军中的一些事务。
之前他去了趟宁城,又见到陈令菀和她的父亲陈老爷。
陈老爷之前被李禅秀安排管理宁城百姓生计和粮草的活,后来李禅秀来了府城,就没再怎么关注对方。直到前几天回宁城,发现对方果然将一切管得井井有条。
而且因为这段时日接触,陈老爷也发现李禅秀他们这支义军,与此前一些短视的叛军大不相同。
加上如今皇帝生死不知,长安和洛阳都乱了起来,又是兵变,又是流民起事,听说还有胡人攻来。这天下眼看就要越来越乱,先前的准女婿又不是个东西,陈老爷明智觉得,应该找个靠山。
而要找靠山,近在眼前的西南义军就是个很好选择。尤其自己已经在帮义军办事,而女儿又认识义军中那位颇有地位的小将军。
所以前天李禅秀刚到宁城,陈老爷就主动上门,表达想投靠的想法。
李禅秀早就有这个意向,闻言欣然同意,安排他继续在宁城管粮草筹集和转运。若做的好,再将他推荐给李玹。
而陈老爷的女儿陈令菀,也因认识李禅秀军中的伊浔后,想法大为转变,说要效仿伊浔,以后也当个女将军,让陈老爷别再给自己招婿。
为此她跟陈老爷说,之前遭遇流匪,要是自己像伊浔那样身手好,也不会拖累丫环春草为救她摔下山坡,还好后来人寻回来了,没什么大碍。
陈老爷之前招顾衡当准女婿,差点害死女儿,已是大为后悔,短时间哪还敢再招婿?不过他也不敢让女儿直接到军中,毕竟陈令菀跟伊浔不一样,没有那么厉害的身手,于是他跟李禅秀说,能不能让女儿跟在自己身边当帮手,以后说不定能继承自己的衣钵。
李禅秀含笑道:“只要陈小姐愿意就行。”
如此,父女俩都加入了义军。
处理完宁城陈老爷派人送来的公文,李禅秀搁下笔,按了按有些酸的肩,起身走到院中,看着已是满天星子的夜空,忍不住想裴椹此刻收到金雕送的信没有?若收到,明日会不会……还有信送来?
……
翌日,李禅秀刚起,没收到金雕送信,反而先收到一封前线急报——
陆骘他们大军开拔没多久,还没抵达秦州边界,就先得知一个对他们极为不利的消息——秦州已被胡人占领大半。
原来西胡竟被北胡重新征服,赵王事先不知情,向西胡借兵时,已经控制西胡的北胡人也瞒住此事,之后北胡士兵伪装成西胡兵,入凉州后直接开关,让北胡大军长驱直入,一举拿下凉州,又直抵秦州,兵指长安。
此外西羌派来的士兵中也有北胡兵,秦州郡守不知,把他们当来支援的西羌兵接待,以致被胡人里应外合,轻易拿下府城。
幸亏裴椹率领的七万大军昨天已及时抵达长安,挡住了正想乘胜攻下长安的北胡大军。
不过陆骘他们刚到秦州边界,就遇到一支胡人主力军。
李禅秀心不由为之一紧,虽然他相信陆骘的能力,但此次陆骘他们作为先遣队,只带了不到三万兵马。其他兵马和粮草还要等后续筹派,当然,这与义军兵力不充足,实力还不够强也有关。
他此前力主往秦州派兵,名义上是想拿下秦州,实际也是要防止胡人可能来袭。陆骘他们大军开拔时,他和李玹都叮嘱过,到了秦州先看情况,若胡人趁机来袭,就配合秦州郡守先攻打胡人。
毕竟现在打秦州,只会便宜了胡人,应该先一致对外。
这是他和李玹知道赵王向外族借兵,初步定下的未来方略。李玹此去西南,除了要见那边的几位土司,也是要从西南调兵。毕竟府城这边兵力有限,分不了多少去秦州。
然而李禅秀万没想到,秦州会丢得那么快,简直跟梦中情况有得一比。现在胡人号称十几万大军压境,也不知陆骘他们遇到的主力,到底有多少。
就在他担心陆骘他们的情况,时不时就问亲兵有没有前线最新军报送来,几度考虑要不要增兵时——
傍晚时分,忽然又收到金雕送来的信。
裴椹这次的信倒是很简短,用词也简洁明了,说他打退进攻长安的胡人后,听说陆骘在秦州地界遭遇五万胡人大军,已经派一支军去解围。
李禅秀看完信怔忡,回神后,不觉弯了弯唇角。这种情形,倒是与梦中后来相似——他们名义上是朝廷军和叛军,实际却惺惺相惜,互相配合着攻打胡人。
他抿了抿唇,在院中看了许久这封信,才想起回去给裴椹回信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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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州边界,裴椹亲自率一万五千军到此,配合陆骘击退来犯的胡人。
晚上两军就地扎营,因为人多,营地紧挨着,双方士兵都感觉有点奇怪。但两边主帅都没说什么,而且大家都是大周人,又刚一起打过胡人,怪异一阵,就慢慢习惯了。
因裴椹行军匆忙,来时没带太多粮草,晚上甚至有两边士兵一起聚在火堆前,吃着缴获来的烤羊腿,大口喝酒。
陆骘也让人在帐前生火,烤一根羊腿,让宣平去请裴椹来。
裴椹不大想来,但看在故交的份上,尤其对方也是来打胡人的份上,到底还是来了。
不过他全程神情淡淡,不怎么吃肉,也不怎么喝酒。有几次还很明显地没吃陆骘切给他的羊腿,自己拿刀切下一小块,片成片后,沾着料吃。
陆骘观察一会儿,终于确定,裴椹好像确实对他有些不喜。他不由抬起手指动了动,示意宣平先离开。
篝火旁只剩他们两人时,陆骘终于开口,语气含笑,却很直接:“裴将军,可是在下有什么做的不当之处?”
裴椹抬眸看他一眼,摇头。
陆骘想了想,若没有,那就只能是因为李禅秀了。毕竟上次在湖心见面时,他就有这种感觉。
于是再次问:“可是因为禅秀殿下?”
李禅秀在义军中除了将军身份,就是李玹的儿子,可无论称“少将军”还是“殿下”,都不好具体指代,毕竟这世上将军、殿下很多。眼前这位裴将军兼裴世子殿下,不就好刚也是?
所以陆骘在“殿下”前加了两字。
裴椹听他竟直接称呼“禅秀”,目光蓦地看过来,带着几分幽深和审度。
陆骘一见,便知自己猜对了,不由解释:“不知你有什么误会,不过我与殿下,只是伯乐与马,明主与臣的关系。”
裴椹不动声色,问:“殿下他……是何时招揽你的?”
陆骘含笑:“真正提此事的话,是他离开雍州时,但要说起来……”
陆骘想了想,也没隐瞒,从酒楼那次见面,李禅秀如何劝说,到后来他们合作,最后李禅秀离开雍州时正式招揽,大致说了一遍。
毕竟事到如今,裴椹应该也能猜到几分,与其让他猜错误会,不如自己说清。
裴椹听完沉默,情况跟他此前想的差不多,不过陆骘被正式招揽的时间比他猜的晚很多。
陆骘用火棍拨了拨火堆,看着面前哔剥的火光,又感叹:“殿下是个胸有韬略的人,你跟他也相处过,相信也能看出,他有眼界和抱负,在永丰那种偏远地方,也能做出许多利国利民的事,同时还为他父亲筹谋。
“此前我不知他真正目的为何,后来得知他身份,总算能看出些许——他想赶走胡人,收回北地,让天下靖平,重归一统,百姓不再受战火离乱之苦。所以他为他父亲招揽我,也许还招揽了更多人,而我幸得明主,又与殿下志向相同,只是想报知遇之恩,并无其他……”
裴椹听到这,也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