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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万历四十七年的五月,山西平阳府(今临汾)治下的洪洞县早已万物复苏,春暖花开,空气中弥漫着花草的芳香。田野里农夫忙碌,耕牛遍走。汾水两岸翠柳吐绿,青草茵茵,彩蝶飞舞,一派生机盎然之景象。
通往府城与县城的官道上贩夫走卒、商队行人往来不绝。间或有贩卖针头线脑、锔缸补锅、磨剪子锵菜刀的小贩匠人走村窜户,大声吆喝着兜揽生意,后面则有一群流着鼻涕虫的顽童跟着起哄打闹。小贩或匠人们有时不得不停下脚步将孩子们哄散。
此时汾水岸边的一处茵茵绿地上,一白衣短打扮的少年席地而坐,双目微闭,面向朗朗乾坤,任由春风拂面,衣袂飘飘。只见这少年身长近六尺(明制一尺约31.1厘米),生得剑眉朗目,鼻挺口方,肩宽腹窄,四肢强健,好一副英气勃发的美少年模样。他身侧则卧着两条一黑一黄毛色发亮身长四尺的大犬。
一名家丁装束的少年则立于白衣少年几步远的地方,肋下别着遛鹰用的羽毛引子,左臂上套着厚厚的麻布手套,上面赫然傲立着一只羽毛光亮顺滑、精神饱满的青灰色猎鹰。
“少爷,”少年家丁见白衣少年闭目养神快一上午了,竟然还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不禁上前提醒道:“快午时一刻了,家里的饭菜差不多都好了。如果误了饭时,老夫人和两位少奶奶怪罪下来,小的可担待不起啊。我爹更要打我板子了。”
白衣少年仿若未闻家丁之言,过了好长时间才道:“我知道了。”
“哎呦,我的四少爷,我求你了。咱们回去吧。再不走,真要耽误饭时了。上次我爹打得我屁股现在还疼呢。”少年家丁真是急了,话中充满恳求之意。
“你急什么?圣人曰,天苍苍,野茫茫,此时正好晒太阳。”白衣少年这时才睁开双眼,回头向家丁笑道:“把绳儿解开,把欢子放出去再遛一圈。”
“啊,把欢子放出去再遛一圈?”少年家丁闻言苦着脸道:“四少爷啊,不是小的怕受累。这欢子一飞出去没半个时辰玩不够呀。那可真就误了饭时了。你这是要让我爹把小的打死啊。那你不如直接给小的一刀算了,也痛快些。”
“你看看你那样儿,”白衣少年嘿嘿一笑,“不就是晚回去吃饭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怎么跟我爹一样,成天说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絮絮叨叨,烦死人了。对了,还有你爹,我那个方叔。真不愧是我爹的大管家,两人脾气秉性简直一个模子出来的。就差没规定什么时候上厕所了。再说你妹妹——燕儿。本来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只要一看到你爹,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我爹管的比你爹还厉害。只要犯一点规矩,不是禁闭就是罚跪,再不就鞭子拳头。我这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是练到家了。柱子,想不想学少爷我这独门绝技?省的你爹再打你时鬼哭狼嚎的。”
“四少爷,你还真好意思提啊,”柱子委屈无比的道:“我爹打我,十次有九次是因为陪你胡闹,剩下一次还是你故意整我。就说上次咱们去刘庄刘老五家,偷偷进去往他家米缸里掺沙子的事儿吧,主意是你出的,也是你领着我们干的。结果你却当着我爹的面说是我领人干的。再有王村王麻子他家,他家养了一群鸽子。你悄悄把欢子放出去,结果他家鸽子被咬死不少,其余全吓的飞没影了。你又当我爹面说是我干的。还有张庄那回事,张家哥俩不仅时常跟咱们做对,还总坏你的名声。你去年领着我们把他家烟囱堵了,顺带着把他家的公鸡大鹅身上的毛全拔光了。然后你又趁着农忙,把黑豹和黄虎放出去,吓得他家的牛马全毛了,在官道上尥蹶子狂奔,差点闹出人命来,连知县大人都来了。还有……”
“好了,别说了。我做那些事都是事出有因,其实那叫为民伸冤抱打不平。”白衣少年打断还在细数自己劣行的柱子道:“咱们是兄弟嘛,你挨打总比少爷我挨打强啊。至少我能在方叔面前替你求情。可我爹要是打我你能替我求情吗?连我娘都劝不了甭提旁人了。你虽然受了不少苦,但也不是没有回报啊。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帮家伙暗中没少给你塞好处。”
“四少爷,理是这个理。但这回你可不能再让小的我为难了。”柱子依旧苦着脸道:“老爷领着大少爷和二少爷去辽东都快一年了,我爹现在管得比老爷在家的时候还严。真要回去晚了,我因为这事挨打也不值啊。再说了,小的早上到现在就喝了两碗粥,肚子里早就空了。”
“吃吃吃,你个吃货!”白衣少年起身笑骂柱子道:“还就喝了两碗粥?我可看到你还把五个白面大馒头吞进肚里了。另外临出门前燕儿还给你偷塞了两鸡蛋。别以为我没看见。”
“冤枉啊!”柱子急忙解释道:“小的做什么都逃不过你老人家法眼。我早上是吃了五个大馒头和两碗粥不假。可天地良心啊,那鸡蛋是燕儿让我给你预备的。不信你看,鸡蛋在这呢。”
白衣少年看着柱子急三火四的从怀里往外掏鸡蛋,忙道:“算了,别掏了。你是本少爷从小到大的玩伴,也是家丁和兄弟。本少爷还能不相信你?燕儿的心思我明白。”
“少爷,你真明白燕儿的心思?”柱子闻言急忙凑过来,谚媚着笑道:“其实不是小的说你。少爷你今年都十六了,虽然是虚岁。可在旁人家,这岁数都娶妻生子了。燕儿虽然比你小一岁,离官府规定的成婚年龄还有一年,但模样长得比许多大户人家的小姐还俊俏。你也不用把燕儿当正房,以后纳个妾总可以吧?虽然官府不让同姓通婚,但我家本姓程,是我爹是跟了老爷后改的姓。到时燕儿把姓改回来就是了。老爷和夫人平时也是很喜欢燕儿,比我爹我娘还疼她。而且你和燕儿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这知根知底的,岂不是……”
“哎呀!”
柱子话还没有说完,头上便挨了四少爷一记爆栗。被弹得的地方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
“怪不得你小子在我面前总说鸡蛋是燕儿给我煮的,肉饼是燕儿特意给我烙的,衣服是燕儿给我洗的。原来你小子打得是这个鬼主意啊。真是好兄弟呀,为了当本少爷的大舅哥,把自己亲妹妹都献出来了。”
柱子揉着头上鼓起的大包一下跪在地上道:“不错,小的是有这个意思。人说你是平阳府第一美少年,都暗中称你为杨四郎。你不仅有一身好功夫,父亲还是朝廷将军,家中又富贵殷实。少爷你想想,莫说是女儿家为你朝思暮想,就是男人也会妒忌羡慕不已。我那妹子曾说过即使终身不嫁也要服侍四少爷至死。为此暗中也不知哭了多少回。我不能眼看着妹妹的事不管。所以今天小的斗胆替燕儿在少爷面前表露心迹,还望少爷你能明白小的苦衷。”
四少爷看着柱子沉默片刻,然后长叹一声把他扶起来道:“行了,男儿膝下有黄金。燕儿的心思我知道。你回去告诉她,切莫成天为这些事胡思乱想。等过个三年五载她长大了再说。如果到那时她能明白什么叫两情相悦,情投意合,而且真心喜欢我。我杨林哪怕顶着世人的指点也必娶她为妻!”
“真的?!”柱子大喜道:“四少爷,你可要说话算话。莫要诓骗我们兄妹。”
“本少爷向来说话算话!”杨林告诫道:“这事你先不能跟方叔方婶说,更不能跟其他人说。否则我可不认账。”
“放心吧少爷!给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拿我妹妹的终身大事当儿戏啊。否则,我那妹子知道了不得一刀把我砍了。”
“好了,别废话了。咱们现在快回家吃饭。”杨林笑道:“你怕你爹打你,我也怕我娘骂我。”
杨林住的村子名为杨家庄,有四五百户人家。位临汾水的东岸,离河堤不过四五里的路程。河堤之下,尽是耕地农田,中间阡陌交错,溪流潺潺。环顾四野,皆是青青绿色,生机盎然。
杨林和柱子架鹰牵狗穿过离河堤不到两里的官道,然后拐入一条乡间土路,一路有说有笑的向家赶。此时已近中午,路上几乎无人。偶尔遇见的也是扛着农具回家吃饭的农人。
当主仆俩人途经一片小树林时,便感到周围气氛有些异常。凭着多年与人打架的经验,感觉有事要发生。果然,没等俩人做出什么反应,路就被人拦住了。
“杨林杨老四,给我站住!”
杨林和柱子突听前方有人大喊,不禁一愣。仔细一看,只见从道路两旁快速窜出二十多个家丁打扮的人,个个手执木棒皮鞭。为首两个身材健壮高大生的一模一样的少年,气势汹汹拦在路中间。
“哦,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张玉喜和张玉庆兄弟俩啊。”柱子待看清来人后,脸上便现出不屑的表情,架鹰牵狗极为自得的道:“两位少爷,这大晌午的不在家好好吃饭,大老远的跑来找我家少爷什么事啊?”
“杨柱子,你给我滚一边去!少爷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小心待会连你一块打!”叫张玉庆的少年怒目而视,随后一指杨林:“杨老四,滚过来!别以为去年那档子事结了!”
杨林闻言一笑,将忿忿不平的柱子拉到身后。而背对柱子的右手则急速张握几下,然后变成一个拳头。
柱子立刻明白了这是叫人帮忙的意思。一边安抚住向张氏兄弟狂吠的两条大犬,一边暗中将牵狗的绳套解开,然后顺手向狗的项圈中塞了一张木片。
杨林上前向张家兄弟道:“没看出来,二位长能耐了,竟学会暗中埋伏的计谋了。看这架势,是要把咱们之间的事好好算算了。说吧,群殴还是单挑?本少爷都接着。”
张氏兄弟互相对视一眼,知道杨林功夫好,在洪洞县也是数一数二的。别看自己俩人身高马大,就是打不过杨林。可一想到杨林祸害自己家的那些事,这心里就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杨老四,你别猖狂!老子派人足足盯了你一个月。”张玉庆说到这咽了口吐沫:“平时你身边总有兄弟和家丁围着,我们没法下手。今天总算落单了吧,这叫苍天有眼!我们今天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遗祸乡里的恶少。这叫替天行道,除暴安良!”
“哦,三天不见当真刮目相看。没想到张家三少爷竟把《水浒传》里的口号喊出来了。有长进啊,知道读书了。张老爷知道了指不定要高兴成什么样呢。”
“杨老四,你别逞口舌之利!我们兄弟俩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肚子里没你那么多坑人损人的花花肠子!”
一直没吭声的张玉喜上前大喝道:“论功夫,我们兄弟确实没你强。但你不能暗地里把我家烟囱堵了,还把我家鸡鹅的毛给拨光了。这些都算小事,过去也就算了。但你不应该放狗吓唬牲畜,差点闹出人命来。因为这事,我爹把我们关在屋子里好几个月,我哥我姐也没少训斥我们。这半年多我们兄弟在家别的没干,就是请师傅练功夫。顺带着学学《水浒传》中那些英雄是怎么行侠仗义为民除害的。现在你这个恶少的报应到了!”
那边张玉庆也道:“杨老四,我们兄弟敬仰你爹杨将军是敢去辽东杀建奴的英雄!所以咱兄弟不打算以多取胜。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跪在地上磕三儿响头,喊一声小英雄,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祸害乡里了;二是执迷不悟,顽抗到底。那我们兄弟宁可有失脸面,也要好好教训你一顿!”
杨林听完这些话差点没乐出声来,心说到底还是少年心性,说出来的话都是一派大人的口吻。我是针对你们吗。都是你们父兄太吝啬太为富不仁了。这几年年景不好还收那么高的租子,佃户们都快要活不下去了。你们虽不象你们父兄那样精于算计,可英雄情结太浓,头脑过于狂热。不过这样也好,省的被你们父兄拉去欺压百姓。
张玉喜见杨林半天没吭声,以为他怕了,继续道:“杨老四,我数到十,若是你还不磕头认错,别说我们兄弟不仗义!”
“慢着!”杨林慢条斯理道:“敢问二位,你们除了听过《水浒传》,可曾听过《三国演义》这部书?”
“那是自然!不仅听过《三国演义》,还听过《杨家将》、《三侠五义》等等。我爹和我哥专门给我们请了说书先生。”
张玉喜听杨林提起《三国演义》,立即忘了自己干什么来了。拍着胸脯眉飞色舞的道:“《三国演义》里面英雄更多,我最喜欢张飞张三爷,那是真英雄!当阳桥上一嗓子吓退曹兵百万,千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何人可及?还有关羽关二爷,最是忠义。手使青龙偃月刀,胯下赤兔马,护着两位嫂嫂,过五关斩六将,千里走单骑,那是何等豪迈!”
“我最喜欢赵云赵子龙!”
一旁的张玉庆现在比他哥还兴奋,学着说书先生的口吻大声道:“长坂坡一战,为了救阿斗,子龙将军单枪匹马,杀了个七进七出,血染战袍!一杆银枪犹如蛟龙出水,杀得曹兵曹将屁滚尿流,闻风丧胆!乃大英雄也!”
“不错,你们说的人物都是大英雄。我也佩服!”望着眉飞色舞的张氏兄弟,杨林一挑大拇指,随即话锋一转道:“可我不认为他们是真英雄。真英雄者,外可为国开疆拓土荡尽蛮夷,内可治国安邦青史留名。依我看,他们都是汉人,杀得也都是汉人,实在算不得什么人物。如果非要加上英雄的头衔,那也是打内战的英雄。”
张氏兄弟听杨林这么说,脸立刻就拉了下来,几乎异口同声的喝道:“放肆!英雄还分什么内战外战?”
“二位莫急。不知可曾听过汉朝的大司马大将军卫青、冠军侯骠骑将军霍去病;两晋时期的武悼天王冉闵;唐朝的卫国公李靖李将军;南宋的岳飞岳元帅;还有我大明开国功臣魏国公徐达徐元帅;以及前几年杀得倭寇闻风丧胆的戚继光戚大帅?”
“略有耳闻,但没有《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中的英雄有名。除了我朝的徐国公和戚大帅,其他那些人只知道在史书中有记载。我说杨老四,他们既没劫富济贫,也没除暴安良,怎么算是英雄?”张玉喜道。
“没错,他们是没劫富济贫,也没除暴安良!但他们一生的所作所为,却是让子孙万代尽受余荫。其中首推卫青、霍去病,大破匈奴,逐胡人远遁万里,一雪汉人之耻;次推冉闵,独举义旗,颁杀胡令,拯救千百万汉人于水火之中;三推李靖,战突厥,一举将其逐往西方;四推岳飞,精忠报国,大破金军精锐铁浮屠于朱仙镇,保南宋百年国祚;五推徐国公,二十万大军北伐,尽扫蒙元胡虏余孽;六推戚大帅,剿倭寇,镇边防,忠心耿耿戎马一生。当然,还有无数的英雄,他们在历史上毫无记载,可他们平生杀得尽是异族蛮邦。正因如此,他们让我汉人之名名扬天下,更为我族开辟万里疆域。请问二位,《三国演义》中那位英雄占得蛮夷寸土?那位英雄杀得鞑子望风而逃?不要说曹操打过乌桓,诸葛亮七擒孟获,马腾打过羌胡,他们打得哪些地方本来就是汉朝的。况且他们当时虽是割据一方的诸侯,但身份还是汉臣。其功也当以汉朝论。劫富济贫和除暴安良是英雄不假,但作为小了些。堂堂男儿要做就做卫青霍去病那样的大英雄,甘为民族之鹰犬,国家之爪牙!即使身背骂名也毫不所惧,方真英雄也!”
“哦?”张氏兄弟听了杨林的一番话,不禁有些目瞪口呆:“说书先生可没这么说过。没想到你这恶少挺有学问啊,以前可没发觉。”
“那是!”柱子这时在一旁又自得的道:“我家四少爷的学问大了去了。就连我们老爷都说四少爷偶有惊人之言,不输于古今史学大家。若肯用功读书,必为大才。要是……”
“闭嘴。”杨林轻斥柱子一声,又向张氏兄弟道:“二位若想听这些英雄的事情,不如那天咱们找个清静方便的地方详聊。不过眼下我还有一首气贯长虹的诗词,愿与二位共勉。”
杨林心想趁热打铁,时间能拖就拖。他并不是打不过张氏兄弟,只是他们人多,以寡击众实是不明智。所以他故意拉个长音,看张氏兄弟及一干家丁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便抑扬顿挫大声吟诵道:“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要使乾坤沐汉风!”
杨林脸不红心不跳的吟诵完略作改动的后世名曲《知识青年从军歌》,望着还在云山雾罩的张氏兄弟和那些家丁,心中不免得意非凡。暗道我这记忆力真是赞啊,这词虽略有遗漏和改动,但无伤大雅。
“赞,好词!绝世好词!”
杨林正自得意,忽听得树林中有人大声喝彩,只见一年龄四旬出头,白面短须,身高六尺多点的男子一边拍手叫好,一边和几个背着包袱的随从从林中走了出来。
“好一个要使乾坤沐汉风!”中年男子说的虽然是官话,但还是有着浓重的云南口音,他身穿米色长衫,脚蹬布履,眉目朗朗,步伐稳健,一身大儒文雅之气。他来到杨林面前,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不住的点头。看了半天才开口道:“少年郎好文采,本…,本人且问你,这词何名?又是何人所作?”
杨林闻言正欲答话,身后柱子却抢上前来,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回这位先生,当然是我家少爷了。否则这平阳府谁有我家少爷这样的盖世才华?您翻翻唐诗和宋词,看看有那首诗词比我家少爷做的好。小的不是吹牛,只要我家少爷愿意,上京赶考拿个状元都没问题。”
中年男子听罢不可置信的看着杨林。看的杨林心里直发毛,心知遇到行家了,否则人家也不可能当场理解词意喝出彩来。只得拱手施礼硬着头皮道:“晚辈不才,正是晚辈所做。名曰《吾辈从军行》。”
“好词名!不知少年郎名讳可否赐教在下?”那中年男子说罢仿若遇到多年知己一般深施一礼,看得身后几名随从直咧嘴。
杨林可不敢受实这一礼,急忙侧身让过半步还礼。嘴上谦虚道:“先生大礼,晚辈不敢受!小子姓杨名林,家住前方两里的杨家庄。此词乃小子唐突之作,不入行家法眼。让先生见笑了!”
“公子何必如此自谦,”中年男子见杨林眉目英武,又如此谦谦有礼,心中更是喜上半分道:“公子弱不及冠便做的如此好词,乃大才也!不知身上可有功名?若无功名,对公子和朝廷来说,俱为憾事啊!”
杨林思忖这人是谁啊,不会是锦衣卫在民间的密探吧?这话说的也太直白了。难道吟诵了一首诗词便能让人做官?这边正想着,那边柱子却又抢先答话了。差点没把杨林气昏过去。
“先生,我家少爷今年虚岁十六了。他不愿去考什么功名,说男儿当志在四方,岂能与喜欢空谈的竖儒为伍。我家老爷和夫人因这事不知骂少爷多少回了。后来我家少爷实在没法了,才对老爷夫人说以后去参加武举。过后……。哎呀,少爷,你怎么又弹我脑袋?”
那中年男人见状一笑,道:“我明白了。公子年纪虽轻,但志向远大。好啊!朝廷现在乃是多事之秋,缺的就是人才。可惜呀,本人还有要事在身。否则就凭公子方才那首《吾辈从军行》,在下定要到贵府叨扰请教一番。在下已将《吾辈从军行》牢记于心,以便今后教习在下不才的子弟。”
“不敢当,不敢当。先生这话真是折煞晚辈了。”杨林连连自谦道。
“唉,可惜啊。公子年龄若是再长上几岁,可堪大用啊。”中年人看着杨林长叹一声道:“我因有要事,不便在此地久留。若有机缘,我相信与公子还会再见面的。公子多保重,告辞了!”说罢领着几个随从匆匆而去。
望着中年人匆匆远去的背影,杨林心里直犯迷糊,自己本来要给张家兄弟上上课,顺带着玩玩缓兵之计,可结果被这人全搅了。这人是谁啊?方才忘问他姓名了。
这边杨林心里发懵,那边张氏兄弟也发懵呢。心说自己今天来干什么来了?不是要替天行道教训杨林这个恶少嘛。怎么绕来绕去还没把正事办了呢。
张玉喜看看天色,心中一惊,大叫道:“不好!咱们中了这恶少的计了!”
“中计?二哥,咱们中什么计了?”张玉庆现在还发懵呢。
“狗呢?”张玉喜一指杨柱子的手,“咱们来的时候这小子牵着两条狗。现在狗哪去了?一定是杨老四趁着与咱们胡侃的时候把狗放回家报信去了。我们中了这恶少的缓兵之计了!”
“啊!”张玉庆听哥哥这么一说,也反应过来了,不禁跳脚大骂:“杨柱子,你这个恶少的帮凶!看小爷我把你的腿打断!”
张玉庆说罢就冲向了杨柱子,张玉喜也喊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这两个混蛋,出了人命算少爷我的!”
杨林见对方冲了上来,暗叫坏了,自己再能打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啊。
“住手!他奶奶个熊地,哪个敢动我四哥一下,五爷我把他脑袋揪下来当夜壶!”
一声不亚于晴天霹雳的暴喝自人群后方传来。众人急忙望去,只见一位身高近六尺的少年率领十几名手持棍棒的家丁急冲冲的奔过来。
这少年身高体壮不在张氏兄弟之下,甚至更胜一筹。生的满面英气虎背熊腰。在他身后,还有一名身穿紫色短衫散发着儒雅之气的少年。
“五少爷六少爷,你们怎么才来啊?再晚来一步,四少爷就麻烦了!”柱子见了来人不禁高兴的大呼道。
杨林见状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道两位兄弟还是及时来了。
那五少爷和六少爷也没搭理柱子,向围着杨林的张氏兄弟喝道:“我家今日出了大事,急需我四哥回去定夺,不便与尔等一般见识!但若想找茬打架,改日划下场子,少爷们定当奉陪!”
说罢,两位少爷来到杨林面前,未待张口眼泪便已止不住的簌簌而下。
“四哥,不好了。父亲和两位兄长在辽东殉国了……”
“什么!?”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在杨林脑中响过,他立刻感到全身无力腿脚发软。父亲去年离家时,自己曾多次哭劝他不要去辽东,但每次都被喝斥打骂。后来实在无法,他暗中告诉大哥转话给杜老将军,也告诉大哥若事不可为,护着父亲相机而行。他一厢情愿的认为,以父亲和两位哥哥的武艺,自保绝没问题。万一杜老将军听了自己的建议,不轻敌冒进,那自己不就可以改动历史了嘛。但事实却是如此无情,这个时空的明军依然在萨尔浒大战中惨败,与历史上并无二致。
杨林前世是孤儿,长大后参军入伍。干了几年士官后复原考入一家银行工作。后路见歹徒行凶见义勇为牺牲。而后,他便重生在这个平行世界。
他的前世记忆并不是与生俱来的。十岁的时候上树掏鸟窝不慎失足摔下,结果昏迷两天后记起前世。但有些事情他也是记得不清了。
杨汝达生前虽然管教杨林极严,但暗中却极为器重喜爱他。每次惩罚杨林后,他也是心疼不已,总是趁着儿子熟睡后悄悄来到床前,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够。可只要杨林一醒,他立刻就换成平时威严的模样,借口说常在军中习惯夜半巡营。
杨林也不点破父亲,心中却温暖幸福无比。他暗自发誓,无论如何都要竭尽所能奉养父母终老,尽人子孝道。但事与愿违,不想去年父亲离家之时,竟成为今生永诀之日。这让杨林一时如何接受得了。
杨林一把抓住五弟杨雷的衣领,顷刻间满目皆赤,咆哮道:“你说什么?老五你再说一遍!”
“四哥,”杨雷此时早已哭成了泪人儿,哽咽着道:“父亲和两位兄长,为国……为国捐躯了……”
杨林最小的弟弟杨霆也擦着眼泪道:“四哥,官府来送信的人刚走没多久。娘和两位嫂嫂已经哭昏过去了。方叔让我们快来寻你,刚出门便遇到黄虎和黑豹,只得又回去找人拿家伙,这才来的晚了。”
“啊——!”杨林听罢两位弟弟的话,顿时泪如泉涌,仰天长啸:“建奴鞑虏,杀父之仇,弑兄之恨,此生不共戴天!”
“少爷,少爷保重啊。”柱子见杨林情绪激动,怕他急怒攻心生出什么病来,急忙抢上前来搀扶,没想到却被杨林一把甩开。
杨林哀怒交加,状如疯癫,原地暴走不停。忽的跃起身形一掌挥下,竟将路旁一颗儿臂粗的树木击得拦腰而断。
杨林死死盯着断树露出的白茬,一掌接一掌的狠狠击在上面,仿佛这断树就是杀父仇人一般。直到双手血肉模糊才停下手来。默然无语了好半天才悲声道:“老五老六,咱们回家!为父兄设灵位!”
杨林说罢,擦拭着眼泪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杨雷杨霆见状不敢停留,领着众人紧随其后而去。
只剩一旁的张氏兄弟你看看我看看你,心说今天这叫什么事啊。别愣着了,咱们也都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