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犍为县衙后院,杨林让人把罗英他们领下去休息,而后召集各大队指挥官开会,商议如何截击奢崇明事宜。
虽然时为冬季,但犍为这个地方四季如常,没有大冷大热的温度。现在县衙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就是防止有人潜入窃听军情。杨林不得不小心谨慎,因为他就是干这个的行家里手。真要被人用同样的手段给黑了,那该有多冤。
“各位,接成都急报。两日前,也就是腊月二十九晚上,朱大人以叛将罗乾象为内应,诱奢崇明父子于城下并大破之。现在奢崇明正向南溃退。朱大人令我部务必截杀其于半途。诸位请看,”杨林来到挂于墙上的地图前指点道:“这是成都,在她南面分别有内江、自贡、宜宾等府县,是奢崇明回到老巢永宁的必经之路。而重庆位于成都东南,相距五百余里,要比永宁近了至少百余里。现在奢逆大败,军资粮草又被我们在龙安烧光,已经不起长途跋涉。更重要的是,贵州水西土司安邦彦那小子于几天前反了,攻占毕节、安顺和遵义等地。滇黔一些土司头人更是群起响应。所以,我要大家分析分析,奢崇明如今大败,是会回到永宁联系安邦彦还是会去他率先起事的重庆?如果回永宁和重庆,他会走那条路?”
“这还用说,”杨林话音刚落,杨雷就第一个起身发言道:“奢崇明老奸巨猾,他一定认为我们断定他会去相对近些的重庆。所以他会出其不意的回永宁。永宁地势险要,又是他经营多年的老家,绝对不会弃之不顾。回永宁是他最好的选择。所选路线也是越便捷越好。”
“有道理。”隋德刚喝了口茶道:“奢崇明是永宁土生土长的头人,熟悉地形,掌握民意。不可能随意丢弃老家。但以眼下局势看,我认为他粮草匮乏又逢大败,为稳定军心士气很有可能先去重庆休整,然后再依据情况决定是不是回到永宁。回到永宁有两点好处,一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便于他集结人马再战;二是可与南边安邦彦的老巢水西(今贵州大方)连成一片,这样进可攻退可守,方便与官军周旋。但去重庆同样也有两点好处,一是重庆城高墙厚,利于长期固守;二是那里交通发达,经巴南、桐梓等地可直接南达安邦彦的地盘遵义。甚至可能由桐梓向西经习水折返老巢永宁。所以去重庆是奢崇明眼下最好的选择。”
这时关海上前用木尺丈量着地图对杨林道:“守备大人请看,重庆离成都最近,官道宽阔便捷利于快速行军。据后加入的弟兄讲,重庆由其女婿樊龙和部将张彤重兵驻守。奢崇明一旦回到重庆后回旋的空间和选择的余地将更大,既可南下又可沿江而上至泸州,从那里再回永宁。所以我认为隋千总说的有道理,去重庆是奢崇明眼下最好的选择。如果他真的去重庆,从路程和时间上来看,我们即便肋生双翅也不可能截杀奢崇明。”
“各位就是多虑。这还用说吗,我们能想到的奢崇明也会想到。”于万学向杨林和众人大咧咧的道:“他一定会料到我们不可能放过这样截杀他的好机会,所以很有可能虚实参半。表面上向重庆撤退,然后在半途中虚晃一枪,由资阳、内江和泸州直奔永宁。所以咱们得在这条路上埋伏着。”
“这就不好办了。如果奢崇明真要这么做,别说截杀他,就是能不能遇到他都不好说。”隋德刚听于万学这么一说,心里不免一沉,皱着眉道:“奢崇明还有另外一个选择,就是先去重庆与樊龙张彤等人会合,然后放弃重庆去西边的泸州,再由泸州回永宁。这样对我们是最不利的,别说我们现在只有近三千人马,就是再有三万人马也挡不住奢崇明的数万大军啊。更不要提在半途中截杀他了。”
“刚哥怎么如此气馁?”杨雷不忿的道:“不论奢崇明怎么选择,永宁是他的老家,他一定会回去。咱们就按以前蹲坑黑人的老办法,在他家门口候着他。只要他出现,咱们就抡起板砖在他后脑勺上开个洞!”
于万学闻言顿时捧腹大笑道:“五哥不要逗人笑了。你这种方法是咱们在家时与人打架用的,在战场上根本就用不上。你还是歇会得了。”
现在参加军事会议的人虽然不少,但真正发言的没几个。例如马武、侯值等人,他们原先是普通士卒,对这种在战略战术上研究破敌之策简直就是一窍不通。又担心自己乱说话让人笑话,所以干脆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他们几乎都在想,只要守备大人不问我破敌之策,让咱干啥就干啥,管他奢崇明走那条路呢。
杨林现在也拿捏不准奢崇明兵败后会去哪里,他只对重大的历史事件有个大概印象,但对细节是不清楚的。
杨雷不满意于万学嘲笑他,一指他道:“你别光笑我,这种蹲坑黑人的事情你小子没少干。那回不是你小子第一个动手?要不怎么叫蛰伏狼呢!”
“这是两码回事。”于万学还在大笑不止:“与人打架和上战场能比吗?你现在拿块板砖给奢崇明脑袋上来一下试试。我保证你连人家影子都没看到就被人擒了。这就是四哥常说的那个,叫什么匹夫之勇。”
“万学,咱们兄弟好是好,但你别乱说谁是匹夫!”杨雷腾地站起身,脸涨得通红极为生气的道:“我若是匹夫,你小子也好不到哪去!”
于万学见杨雷生气了,不禁也是不悦的道:“我说五哥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我说笑几句至于让你这样吗?你那个蹲坑黑人的法子根本就不现实!咱们这小三千人怎么蹲到奢崇明的家门口黑他?难道大家都站在永宁城门口等他?”
“你这是强词夺理!我的意思是在奢崇明回老窝的路上截住他,谁说要站在永宁的城门口等他了?”杨雷大声道。
“这也不现实!通往永宁的道路很多,你知道他会走那条路?除非在永宁的四个城门口等他!”于万学也大声回道。
见杨雷和于万学越吵越凶,而杨林充耳不闻的陷入沉思。侯值、马武等人尴尬极了,上前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俩人都是火爆脾气,一个不好就容易得罪其中一个。尤其是这种研究破敌之策的大事,自己是外行,你说到底站在谁的立场上?
“二位将军,息怒、息怒,千万别因为小事伤了和气。大人正谋划破敌之策呢。”始终在一旁没吭声的王信急忙上前笑着打圆场道。现在他牛极了。被守备大人召来参加这种军机会议说明什么?说明这是大人对自己的极度信任啊。自己要是不好好继续表现,那么等战事结束朝廷追究下来就麻烦了。
侯值马武等人一看,心说还是这家伙会说话。不愧是叛军丞相的小舅子。
隋德刚也道:“你们俩个怎么还使小孩子脾气?说说话就抬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能耐想个法子把奢崇明擒了!”
杨雷于万学见状只得各自瞪了对方一眼,然后不再吭声。
这时杨林向王信道:“给我说说奢崇明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信闻言立刻来了精神,这事没人比自己更清楚了,忙道:“大人,奢崇明今年五十四岁,颇有武艺。不喜酒色、不喜奢侈,为人狡猾心狠手辣,对下宽严相济深知用人之道,更善于鼓惑人心。自万历十四年袭承宣抚使之职开始,因为兵强马壮,心中便久有异志。做梦都想当皇帝。他儿子奢寅更是如此,还有他兄弟奢崇辉。一家人时常说要复兴什么‘彝人之国’,说自己是彝人之鹰,作为火神和太阳神的后裔不能让汉人统治。他还说汉人五毒俱全奸诈狡猾不可信。并利用……利用……”
“利用什么?但说无妨。”杨林追问道。
“是,大人。”王信见杨林让自己说下去,道:“利用当地朝廷官员,尤其是流官极尽贪墨勒索彝人之事大做文章,蛊惑煽动百姓与官府做对,传播对朝廷不忠不义之言。日积月累之下,百姓深信不疑。所以才造成现今叛军势大之事。还有他妻……”
“好了,先不用说了。”杨林摆摆手,舒展眉头道:“我已经找到他的弱点了。”
“哦?大人真乃天纵奇才!小的仅是寥寥数言便让大人找打了奢逆的弱点,真是可喜可贺啊。”王信抱拳笑道。
“你这些话等抓住奢崇明再说吧。”杨林知道王信的意思,安慰他道:“王将军尽管放心,朝廷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的。我们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那是,多谢大人了。”王信脸上依然保持着笑容可掬的神态,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老四,你找到奢崇明什么弱点了?”隋德刚问道。
关海也道:“大人莫非依据他的弱点想到了截杀之策?”
“是的,我找到了他的弱点,而且是致命的弱点。根据这个弱点我们就可以截杀他于半途之中!”杨林恶狠狠的道:“如王信所言,奢崇明很早就有叛逆之心,做梦都要当皇帝。反叛以后更是迫不及待的建国号设百官,这说明他的权力心极重。权力心重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会不择手段。鱼和熊掌兼得是这种人的根本心理,说白了就是贪欲和权欲。既不想丢掉碗里的也不想失去锅里的。这就是他的致命弱点,也是他最大的优点!”
“我没听明白,什么优点缺点的?这和我们截杀奢崇明有什么关系?”隋德刚和同样没明白的关海对望一眼道。
“很简单。权力心重的人一般都很固执,甚至刚愎自用疑心重重。一旦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至死都不会放弃。你们看,”杨林来到地图前圈划着道:“奢崇明趁朝廷忙于辽东战事无暇他顾,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尽占西川各地。这就好比饿狼吞到了肥肉一样,让他松口是不可能的。但是在我军反击下,他又不得不吐出来。对他这种人来说,这比杀了他还要痛苦。他这种人的本质就是死也要咬着肥肉死。重庆就是他咬到的最大一块肥肉,所以他是不会放弃的。”
“这么说他会去重庆?”关海问道:“可这样我们就没办法截杀他了。”
“不,关海兄。请听我把话说完。”杨林袖着手一边思索着一边道,“永宁虽然是奢崇明经营多年的老巢,但是与重庆相比,永宁就是个渣渣。可在贪欲下,他明知永宁没多大价值也不会丢弃。我若是奢崇明,为了既不丢掉重庆也不让老巢有失,一定会先回永宁集合所有人马增援重庆,力争在官军没有合围前打垮官军,胜利了最好,一旦失利也可退回永宁。这是两全其美的法子。你们方才说的那些奢崇明都会料到,他不会按照我们想的去做。但为了迷惑我们,他最有可能做的是让败兵大队去重庆,让我们认定他还在军中。而暗中则率轻骑沿着这里、这里和这里绕个大圈子回到永宁。”
“什么?”隋德刚关海等人看着杨林在地图上划出的路线惊呼道:“沿着眉州、乐山和宜宾回永宁?奢崇明疯了才会这么干!这条路最远不说,我们可是卡在乐山与宜宾之间!他要走这条路不是自投罗网吗!”
杨雷忍不住道:“四哥说的太离谱了!奢崇明率军回重庆多好,为什么要亲自回永宁集合人马?派个人回去不就行了。而且为何要走这条最远的路?这不是犯傻吗!”
“不,他不傻!在现在的形势下他的疑心要比任何时候都重。他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就是要出乎我们的意料。这条路看着远,实际比去重庆的路还便捷,既可乘船又可走官道。也是最安全的路。”杨林看着大家不可置信的表情道:“他这么做主要有三点原因,一是他领军在外这么久,如果有人趁他大败之机谋权篡位怎么办?所以不亲自回老巢看看不放心;二是彝人国还没完全建立,做皇帝是他的梦想,他怎能窝在重庆以身犯险?所以他要暂时避开官军的锋芒。三是这条路紧邻川西的崇山峻岭,其中遍布彝人城镇村寨,一有风吹草动便可迅速混入其中逃离。甚至可以再拉起一支人马对抗官军。”
“四哥你这也是猜测。奢崇明怎会傻到这种程度?”于万学道:“他若是直接由重庆南下泸州或是走其他路线回永宁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他跑了?”
杨林闻言嘿嘿一笑道:“没办法,那样我们就截不住他了。不过不等于我们以后截不住他!”
“那我们究竟该怎么办?朱大人可是命令我们务必截杀他!”隋德刚皱眉问道。兄弟们讨论了半天也没个统一意见,真不知该如何截住奢崇明。
“只有赌上一把了!”杨林看着窗外越升越高的太阳道:“为了避开奢崇明的斥候和耳目,我们要先去东边的宜宾,然后突然折回来,在乐山与犍为间等着他!”
“也只能如此了。”隋德刚和关海点点头,眼下死马当活马医吧。奢崇明现在占据主动,人家不论走那条路都比自己提前了两天路程。
“传令,擂鼓集军!”杨林下达了全军集合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