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芜湖,殷仲堪接到诏书,惊怒交加,若不是宣诏之人是叔父,殷仲堪真想命人将使者赶了出去。
当着殷茂的面,殷仲堪勃然怒道:“王恭虽败,但愚麾下尚有数万雄兵,朝庭安敢如此辱我。传令,命桓玄、杨佺期火速进军,夺取石头城。”
石头城外,桓玄和杨佺期先行接到了朝庭的诏书,杨佺期见朝庭封他为雍州刺史,督梁、雍、秦三州军事大为满意,而桓玄能任江州刺史,加上桓家在荆州的势力,也算是将长江中上游控制在手中,两人都想顺从朝庭。
殷仲堪的命令传来,桓玄和杨佺期犹豫不决,两人商议是不是前往芜湖,与殷仲堪当面分说。
殷仲堪之弟殷遹为杨佺期属下司马,见大军毫无进攻命令,杨佺期与桓玄在帐中密议,暗道不好,看来两人想接受朝庭的任命。
连夜驾舟前往芜湖,殷遹把杨佺期和桓玄有意接受朝庭任命之事告诉殷仲堪。殷仲堪大惊失色,连忙命令所部两万兵马回返荆州江陵。
临行之前,殷仲堪派出使者警告桓玄和杨佺期以及他们所部的将士,“如果谁敢不听命回返荆州,愚回到江陵之后,杀尔等全家。”
杨佺期所部刘系本是殷仲堪部将,接到命令后立即率所部二千人马撤走。随后,长江之上遍布大舟小船,皆是回返荆州的船。
军心已乱,杨佺期和桓玄深为恐惧,若是新亭的刘牢之率军出击如何抵挡。面对殷仲堪施出的釜里抽薪之计,杨、桓两人都深感无奈,只得下令折返荆州。
紧赶慢赶,终于在浔阳追上了殷仲堪,三人都觉得应该坐下来谈一谈,消除彼此间的猜疑。
嫌隙已生,但若在此刻各奔东西,朝庭大军随后追击,谁都逃不脱灭亡的命运。酒席宴上,谈笑风生,却是各怀心思,各打主意。
荆州兵马撤走,司马道子松了口气,没有继续分化殷、桓、杨三人,也没有趁胜追击。
三人见朝庭兵马并未追击,决定先在浔阳驻扎,等商议后再定行止。三人之中,殷仲堪实力最强,荆州兵马大都听从他的号令,但此刻名义上他已失去荆州刺史的官职,需要桓家和杨佺期的扶持。
殷仲堪是个文士,不通军事,要带兵打仗,不能指望桓玄,唯有依靠杨安玄。只有牢牢拉住桓玄和杨佺期,稳定荆州不动荡,殷仲堪才有资本与朝庭讨价还价。
桓玄因为父兄家族之故,在荆州颇受拥戴,不过朝庭对他诸多限制,桓家兄弟多对朝庭忠心,并未依附于他,让恒玄常觉空怀壮志却无实力。
朝庭许诺江州刺史的位置,桓玄颇为中意,江州乃富庶之地,位于荆州和京城之间,只需数年时间便能募集万余兵马,届时有江州、荆州之势,大有可为。
此次出兵要说获利最大是杨佺期,雍州刺史,督梁、雍、秦三州军事,从五品一下子迈入四品,跨了一大步,正是杨佺期梦寐以求的机遇,三人之中属他最想接受朝庭旨意。
可是,三家以杨家实力最小,族军不满千,大哥杨广的南蛮校尉府中的兵马也是荆州兵马,真要遇事并不听指挥。
杨佺期是南郡相、州司马,大面上要听殷仲堪的调遣,何况他他重新起得是殷仲堪所荐,有这知遇之恩明面上不能做得太过。
相比桓玄,殷仲堪更为信任杨佺期,杨家虽有名声,但在朝中没有助力,所以先找到杨佺期,与他分析朝庭分化之策的恶毒之处,阐明唯有抱团才能共渡难关。
最后重提儿女亲事,此次殷仲堪为庶子殷本之求亲,迎娶杨佺期庶女杨漓,并答应成亲后,让殷本之随在杨佺期身边为官。
殷仲堪都做到这个地步,杨佺期还能说什么,慨然应诺听从殷仲堪的安排。
杨安深是荆州法曹参军,殷仲堪觉得虽然把庶子送到杨佺期手中,但有杨安深作为人质,两家又结成亲家,应该无忧矣。
接下来商议桓玄之事,对于是否拉桓玄入伙两人有了分歧。杨佺期自许弘家杨氏之后,身份高贵,而桓玄却认为杨家是兵家子,寒门出身,数次当面折辱杨佺期。并以其父杨亮曾是桓温麾下部将为由,视杨家为其部曲。
杨佺期目露凶光,道:“愚数次劝过殷兄,寻机诛杀桓玄,殷兄生恐荆州生乱而作罢。此次却是个好机会,杀了桓玄,向朝庭上表,推说此次起军皆为桓玄之意,愚相信朝庭必然乐见。”
殷仲堪连连摇头,道:“不妥,桓氏坐镇荆州四十余年,桓玄倚仗父兄之名,声望远在你我之上,他若被诛,荆州立乱,不说荆州百姓会如何,便是这数万大军恐怕立时也要分崩离析,眼下用人之际,绝不能诛杀桓玄。”篳趣閣
除了诛桓玄可能引发动荡外,殷仲堪还存了用桓玄牵制杨佺期的用心,若当真杀了桓玄,说不定杨佺期又变成另一个桓玄,唯有相互牵制才能让他坐得安稳。
兵马掌握在殷仲堪手中,既然他不同意,杨佺期只能作罢。
两人议定后找到桓玄,商议结盟之事,虽然各怀鬼胎,但最终还是达成同盟,推举声望最高的桓玄为盟主。
桓玄有些得意,看来殷仲堪、杨佺期还是识时务,知道当前形势唯有拥立自己才能与朝庭抗衡。
…………
十月二十三日,三人在浔阳江边设坛歃血为盟,一同拒绝朝廷诏令。随后,联名上疏天子,替王恭伸冤、请诛杀司马尚之与刘牢之,并言殷仲堪无罪,不应降黜。
荆州军从芜湖退走,建康城内一片欢腾,朝庭下旨大赦天下。王府连日欢宴,歌舞不断,司马道子以为胜局已定。此次王、庾、殷三家联军都败在朝庭手中,以后看谁还敢做乱。
待接到殷、桓、杨联名奏书,司马道子召群臣议事,询问荆州虚实,看看能否趁大胜之机,一劳永逸地解决荆州之患。
要说朝中对荆州情况最了解的是御史中丞江绩,他原是南郡相。江绩告诉司马道子荆州有兵马近五万,战船逾千艘,实力不容小覤,若要发兵攻打荆州,胜负不可知。
权衡再三,司马道子决定妥协,再度派殷茂前往浔阳宣旨,“将军依附王恭,朝野忧心如焚,然而既往之事,不宜挂怀。请将军顺从朝廷旨意班师退兵,恢复将军原职,安抚所部,解甲休兵,则内外安宁。”
旨意传至,殷仲堪复任荆州,桓玄的江州和杨佺期的雍州不变,真是皆大欢喜。殷、桓、杨三人欣然遵从诏令,率部返回荆州。
此次三家方镇起兵,最终获益的荆州,王恭身死,庾楷不赦,只得灰溜溜地跟在桓玄身边。
朝庭失了颜面,当然要有背锅侠。御史中丞江绩弹劾左卫将军桓脩,“承受杨佺期之言,交通信命,宣传不尽,以为身计,疑误朝算,请收付廷尉”。
倒霉的桓脩,原本他所献的分化之计已经让殷、桓、杨三人离心退兵,朝庭苟安不能抓住机会,反把错处推到了他的身上。
司马道子知道怪罪桓脩实在牵强,只是免去桓脩的官职了事。
要说倒霉,还有一人比桓脩更倒霉,便是雍州刺史郗恢。真应了那句话,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王恭起兵,郗恢接到朝庭平叛的旨意,决定起兵牵制荆州兵马,襄阳太守夏侯宗之、府司马郭毗认为朝庭不可能抵御三家联军,力主不可南下。
郗恢斩杀两人,准备率八千兵马南下,尚在筹措辎重粮草,便传来王恭身死,荆州军围困石头城的消息。
朝庭为了缓解燃眉之急,用桓脩之计,将雍州刺史转任给杨佺期,而诏郗恢入京任尚书。
郗恢接到旨意后,气得破口大骂,朝庭便是这样对待忠臣的。真是人善被人欺,这一次郗恢决定听从南阳太守闾丘羡的建议,举兵拒守,看看杨佺期如何夺取自己的襄阳城。
桓玄没有回转江陵,而是直接带着部曲在江州赴任。桓玄与始安太守卞范之是好友,知其足智多谋、才华过人,征用其为长史,出谋划策。因朝庭不赦庾楷,桓玄便命庾楷为武昌太守,一点面子也不给朝庭。
殷仲堪与杨佺期回返江陵,杨佺期准备前往襄阳接任雍州刺史。听闻郗恢用南阳太守闾丘羡领军一万,驻守宜城,不准他前往襄阳城。
杨佺期除了千余族军外,其他兵马皆是荆州所有,他已升任雍州刺史自然指挥不了荆州兵马。
向殷仲堪借兵三千,杨佺期率四千人乘百条战船沿沔水北上襄阳城。
当初朝庭任命桓玄为广州刺史时,桓玄不愿前行,出言与郗恢交换,郗恢甚为惊恐,询问属下意见。属下皆言桓玄威名显赫,若是前来雍州难以抵挡。
此次北上,杨佺期让人宣扬,是桓玄想要夺取雍州,派杨佺期为先锋,雍州兵马畏惧桓玄威名,不战自溃,杨佺期兵不血刃来到襄阳城下。
郗恢无奈,只得开城让杨佺期进襄阳。杨佺期进城第一件事,便斩了南阳太守闾丘羡。
与郗恢见面,想起当年事,杨佺期有几分不好意思,道:“郗公,愚来襄阳是奉了朝庭旨意,实非本意,还望郗公莫怪。马上便要过年,天寒地冻,郗公不妨在襄阳宽住几日,等春暖花开愚亲送郗公返京。”
事已至此,郗恢也无话可说。杨佺期仍让郗恢住在栖心堂,严令不准惊搅郗恢家人。
接任雍州刺史后,杨佺期抚慰原雍州将士,下令赈灾、修缮城池、操练士卒,比起郗恢倒更显得励精图治,人心渐安。
风波看似平息,谁会知晓乱世已然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