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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王秦策马奔向城门,楚沉夏忙奔向他,想要追上他,却被涌过来的鲁兵牵制住了。
“王统领!快回来!”楚沉夏一面厮杀,一面高声唤道。
可是王秦这个时候跑远了,哪里还听得到他的声音,就算听得到,他心意已决,也只会装作没听到。
越来越多的列行军跟着王秦朝城门跑去,在众人合力之下,终于用攻城锥将城门攻破。
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以及无数人的惨叫声。
在火光漫天中,一群士兵被冲飞到半空,又重重落下,断手残臂一时间漫天飞舞,城门内传来此起彼伏的求救声,以及冲天的火光。
雀杏是捕取来自城中的鸟雀,然后以中空的杏子装入燃烧的火种艾草,等到黄昏时利用其返巢的行为,将火种带至徐池粮仓。
楚沉夏得知徐池盛产硫磺、硝石等易燃之物,方才消失不见就是与众人去捉鸟装草去了。
徐池城墙上都堆满了稻草与硝石,方才用带火的冷箭攻杀列行军,此刻也受了一回被自己害死的滋味。
鲁兵这时候明显都有些力不从心,纷纷往城内退去,楚沉夏借着这个空档,冲到了城门口,找寻了许久,都未找到王秦的尸首,心里极其不是滋味。
楚沉夏紧紧闭眼,为如此良将湮灭而感到伤痛,一只焦黑的手忽然抓住了自己的脚腕,楚沉夏心中一惊,条件反射便将那人一脚踹开了。
那漆黑的人闷哼了一声便没了动静,楚沉夏定睛一看,忙矮身将他扶起来,探了探他的气息,不由得大笑,回头对着不远处几人高声道:“快过来,统领受伤了,快将他抬过去!”
手忽然被王秦狠狠按住,楚沉夏不解地低头看他,只听得他极为艰难地开口道:“这里……这里就拜托你……你了……”
他的脸也被窜出来的火苗灼伤了,一对眼睛血红地瞪着,看起来十分骇人,楚沉夏目光一跳,反握着他的手,坚定道:“你放心。”
待亲眼士兵将他抬走以后,楚沉夏才重新奔进了城内,城内的景象远比城外惨烈的多。
成堆的尸体,血就从那里流出来,不是红的,而是黑色的血,那些人的尸体简直不能被称之为尸体,乍眼看去,几乎没有一句完整的尸体。
那些血肉模糊的东西看得楚沉夏心口一抽,随即吃痛跪倒在地,一旁的士兵忙扶着他,紧张道:“没事吧?”
楚沉夏借着手中的刀不让自己彻底倒下去,因为用力,嘴唇已经被咬出了血,口中满是腥咸的味道,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在吃人肉,吃的是这些惨死之人的尸体。
这样惨烈的事情,竟是出自他的手,刘彧说的没错,这条路,不是谁都可以承受的,有些时候你要付出的代价比死亡还大。
想来也是可笑,自己从小便立志做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不成想,却接受不了死亡的血腥与残忍,宁愿委身做一个谋士。
而刘衍,皇子出身,却只想做一个将军,在战场上与敌人厮杀,保家卫国,做一个铁血铮骨的汉子,无心朝堂上的权谋相争,更对天子之位噗之以鼻。
他明白,现在的厮杀只是为了他日一统天下,万民归心,战事永歇而作铺垫,楚沉夏咬牙站了起来,一扫身后的士兵,只觉得他们脸上并没有过多的喜色,而是无尽的茫然。
这些年,战争连绵不断,是时候该停下来了,看来辅佐太子登基刻不容缓。
“他们没有地方去,出了徐池就是太罔,太罔之后的几座城池相通,因此十分易攻,直攻到黄陵,便是太子所在之处了!”楚沉夏将大概形势讲了一讲,望了一眼远处在死人堆里捡尸体的士兵,吼口滚动了两下。
又说道:“重伤的全部留守徐池,不要勉强自己,其他的跟我乘胜追击!”
果然如楚沉夏所料,太罔之后的城池十分容易攻,鲁兵节节败退,到了东湘却怎么也不肯退了,大有誓死撼城的意思。
黄陵城内的刘衍与其大军察觉到援兵已经来了,与楚沉夏所带领的列行军将鲁兵左右夹击,即使他再顽固拼命,终于还是死在了这种夹击中。
两军汇合,终于将黄陵彻底占领,然而这疲惫劳累的一天终究还是没结束,王秦说出了一道皇帝口谕。
出征前,皇帝亲自召见他,告诉他,倘若成功占据黄陵,万万不可如上回那般心软,必须屠城,以保后顾无忧,如此一来,鲁国才是真的灭亡了。
刘衍与楚沉夏自然不肯,可这毕竟是皇帝的意思,不从,便是违抗旨意,听从,这一城池内的百姓岂不冤死?
犹豫了许久,到底还是没忍心下这样的决定。
黄陵大捷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建康,同时,皇帝还收到了刘衍亲自书写的一封信,信中大意是请皇帝放过这些无辜的百姓。
皇帝骂了一句“愚蠢”便指派庆王带兵前往鲁国行屠城一事,庆王知道刘衍忤逆了皇帝的意思,便想牢牢抓住这次机会,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
沿着胡河往青州走,到了徐池之后,不由分说,便将一城百姓尽数诛杀,有留守的列行军士兵提出疑问,一律被杀。
太罔、滁州、南浔……庆王所到之处,屠杀无不例外,一座座城池短短几日间都变成了死城。
直到庆王到了东湘,刘衍才听到风声,惊骇不已,想要阻止却晚了一步,东湘全城百姓已经被屠杀了。
黄陵是鲁国仅剩的一个还有百姓的城池了,当他们听说庆王如此骇人听闻的行径,大乱了起来,只乱了半日,又都平静了下来。
庆王一到黄陵,还未下马停歇片刻,就指挥身后的士兵,挨家挨户屠杀,不准放过一个活物。
刘衍带着众军将庆王众人逼出了黄陵城,看到庆王脸上得意的笑容,刘衍恨不得扑上去将他碎尸万段。
这个时候,忽然有人跌跌撞撞冲出来,猛地跪在地上,又惊又骇道:“殿下!那些人全部都死了!”
刘衍不解,问道:“什么人?你说清楚些。”
“黄陵的百姓全都死于家中,卑职带人挨家挨户去看了个遍,无一例外,全都死了,墙上都用血写着,南宋必亡。”
“什么?!”刘衍一下子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就近跑进一家酒馆,只见里面的人横七竖八倒在地上,胸口都插着匕首或者刀。
头顶的血似乎凝固了,刘衍根本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与跑进来的楚沉夏擦肩而过,拔过身侧的佩剑,直往外跑去。
楚沉夏反应过来,想拦下他,却没拦住他,视线在地面匆匆一扫,忙跟了出去。
庆王见刘衍气势汹汹冲向自己,手中的剑更是招招凶险,一面吃力应对,一面哀声问道:“皇兄,你这是干什么?我只是遵从父皇的旨意罢了,再说了,黄陵的百姓又不是我杀的,他们是自缢,怪不得我啊。”
他越说,越激地刘衍怒气往上窜,手中的剑也就更加不受控制,几招便将他从马背上打落下来。
庆王在地上翻滚了两下,一骨碌爬起来,还未站直,背后已受了刘衍一剑,如果是方才是不安与紧张,此刻才是真正地与死亡相对。
那么多士兵竟没一个上来救他的,庆王见面前的人牙关惊讶,星目含威,刘衍的脾气他十分清楚,知道他确有杀自己的意思,闪身避开一剑,忙求饶道:“皇兄,皇兄,饶过我吧,我错了,皇兄,皇兄……”
刘衍根本不听他的,脑中只有那些成堆的尸体,无法想象他竟能将一个国屠杀了,剑飞快地朝他劈去,他的手臂,大腿,胸口,都已受了不少的剑伤。
一柄刀忽然横空飞来,刘衍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去挡,这才看到楚沉夏的脸,还未开口,便听楚沉夏压着声音道:“殿下,你冷静一下!”
“我怎么冷静?他杀的是一个两个人吗?这种事情全九州有几人干得出来?!鲁国的百姓就不是人吗?他们饱受战争荼毒,家人离散,生活贫苦,最后还要落到这样一个下场,但凡有心的人怎么能下这样的手呢?!”刘衍怒目而视,逼得那些将士没有人敢抬起头看着他。
楚沉夏一把按住他的手臂,压制眼中的悲伤与痛苦,竭力镇定道:“殿下,还请你以大局为重,庆王如何处置,皇上自会发落,还请殿下不要冲动,只会害了自己。”
“还请殿下以大局为重!”城内列行军忽然齐声高呼,这一声高呼总算是让刘衍心中的怒火降下去了一些。
“啊!”刘衍一声怒吼,将手中的剑硬生生掰断了,断剑飞向庆王,在他惊骇的目光中,深深插入他身旁的墙壁,剑身颤抖长鸣。
庆王的心在停顿了片刻后,又急促地跳了起来,目光紧绷,想起方才的场景,仍然心有余悸。
看着刘衍的背影,怔在原地,反应不过来,直到刘衍忽然顿住脚步,恶狠狠地转头看他,他才目光剧烈一跳,回过神来。
“你给我滚回建康去!别在这里碍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