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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阳军都统袁弘烈的幼子袁节头回随父出征,他骑马跟在父亲身边,眉飞色舞地前后打量了一番手下军卒,颇有些踌躇满志。
七千步卒、三千骑兵,这一万精锐是他袁家立足青阳的最大本钱。
袁弘烈身披重铠,右手提着一杆大铁戟,两只猿臂格外粗壮,他虽然境界只是炼气巅峰,但是天赋异禀臂力惊人,曾在战场上生生挑杀灵感境的宗师,是闻名甘州的猛将。
他看了一眼儿女中武道天分最高的幼子,轻轻一勒缰绳,从甲袍内摸出一枚令箭,肃容道:“前卫校尉袁节听令!”
袁节闻言抬腿跃下马背,单膝跪地,抱拳雀跃道:“末将在!”
虽然前卫校尉是只是临时的杂号,与封号校尉不可同日而语,但在如此年纪就当上校尉,一来靠的是家族扶持,二来还是因为他自己的天资与修为。
“命你带骑兵一千,为全军先锋。畏缩避战者,斩!冒进失利者,亦斩!”
袁弘烈居高临下,眼中没有一丝温情,手腕猛地一抖,将令箭扔在幼子面前。
“我知道乌家的小子就混在后头辎重营里,本都统已经委任了他一个押运粮草的差事,你就不要惦记了。我袁家的汉子,何需他人指手画脚!”
袁节神色一凛,低头看了一眼砸在尘土中的令箭,猛地一把抓起,咆哮道:“末将遵命!”
一千骑兵很快脱离大军队列,袁弘烈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远去的烟尘,暗暗握紧了手中冰凉的铁戟。
一名长衫文士模样的中年人悄然出现在他身边,悠然道:“虎父无犬子,长公主殿下知道了必定十分欣慰。”
袁弘烈没接对方的话茬:“甘州有一个横行霸道的郑夔还不够?怎么,连自诩敖相门下走狗的宋渔先生也闻到了肉味?”
宋渔的面色呈现异样的病态苍白,他对袁弘烈的讥讽置若罔闻,眯眼沉默半晌方才答道:“鹿元神数日前离开青屏山后就不知去向,其女鹿灵韵闭庄不出,据说是在招待慕容氏子弟?”
袁弘烈轻蔑地撇了一下嘴角,不屑道:“且不说鹿公可能尚在,就是那鹿元神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小心鹿肉没吃到,反倒给你家主子招灾引祸。”
“鹿将肥,天下磨刀霍霍者不知凡几,即使是长公主殿下,恐怕也不能免俗吧?”
宋渔的话中似乎另有所指,他眼中闪过一抹浓重的阴郁,脸上却带着笑:“听说都统的幼子与鹿灵韵交好?”
袁弘烈冷哼一声,说道:“既然敖相连你这条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犬都放出来了,想必已经知道大鹿庄秘而不宣的未来姑爷是何许人了吧?”
宋渔闻言叹息一声,脸上的笑容却真诚了几分:“那位殿下邀宠心切,手段却着实不高明,敖相也只好亡羊补牢,想必长公主殿下也是这般想的?”
袁弘烈眉毛一抖,狞笑道:“既然公西氏摆出了声势浩大的迎亲仪仗,本都统自然要替殿下送上一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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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屏山鹿氏数日前宣布封山,虽然鹿元神被江湖中人敬称为山主,大鹿庄却从未霸道地将偌大一座山划为私产。
仅凭大鹿庄内几百号人,想封锁青屏山绝无可能。然而近在咫尺的青阳郡上下蓦然发现,大鹿庄竟然不声不响豢养了数千私兵!别说封山,居高临下碾碎兵力空虚的青阳城都是轻而易举。
这数千人平日里人吃马嚼的,自然不可能瞒过有心人的耳目,然而大鹿庄家大业大,消耗大些本就平常,这些人又分散在山中甚至山下各处,想必不缺瞒天过海的手段和渠道,一朝聚集,着实令人大吃一惊。
甘南甚至甘中各郡县的卫军原本已向天水进发,又被甘州总兵幕府的一道军令调往青阳,不知是负责起草军令的幕府长史一时疏忽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调兵令上唯独遗漏了最早出发的青阳军。
不提因为后院起火而流言四起、一日三惊的青阳城,封山闭庄的大鹿庄内却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封山第一天时庄内少了一些丫鬟仆役,山中少了若干讨生活的樵夫猎户,多少给庄内人的生活带来了些许不便,除此之外,整齐罗列在青屏山下的那几十具尸首,并没人太过在意。
鹿灵韵端坐在鹿氏议事厅的宽阔前厅,面前一张长桌,长桌两侧端坐着十几个鹿氏宗族内的重要人物。
“少庄主,现在青阳城内空虚,一战可定,若只是封山自保,早晚要坐困而死啊!”
说话的是一个身披甲胄的中年人,长着两道浓眉,眼睛却不大,声调铿锵有力。他的意见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纷纷出言附和。
鹿灵韵轻轻抬手,厅内立刻就安静:“十六叔莫急,父亲离庄时曾嘱咐侄女,无论发生何事,只需谨守门户,其他一概不理。”
这话一出,再没人提出异议,话题立刻转向如何封山守庄,粮食可支撑多久,兵甲是否齐备,诸如此类。
正议论时,有家将进来禀报:“甘州牧郑夔之子郑殊道前来拜山。”
鹿灵韵眸光一闪,问道:“他带来多少兵马,有无西湖剑宫的剑士随行?”
“禀少庄主,他孤身一人,自称代表其父而来,欲拜见庄主。”家将答道。
十六叔冷哼一声:“明目张胆来试探虚实,青屏山主岂是他一个小辈想见就见的?”
又有一人出言道:“西湖剑宫很了不起么?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咱青屏山鹿家怕过谁来?等咱鹿家姑爷一到……”
鹿灵韵却突然站起身来,笑道:“父亲不在庄内的这些天,全族安危就烦劳诸位叔伯兄弟了,今日议事就到此为止吧。”
一众族人纷纷起身拱手,鱼贯而出,被鹿灵韵送到议事厅门口。
待众人散尽,鹿灵韵对仍跟在身后候命的家将道:“请郑殊道上山,我亲自去庄门外迎候。”
家将领命而去。
时间不长,一个青衣长剑的年轻人就徒步上山,面容俊朗,神态沉静。
风采卓然的年轻人远远看到静立在大鹿庄门前的婉约女子,一改上山时散淡疏懒的步伐,快走几步,拱手笑道:“劳鹿家妹子亲迎久候,殊道惶恐。”
这是一个极容易给人好感的年轻人,尤其当他身着西湖剑宫中只长老才可用的朴素青衣时,就更加无人可以轻视。
鹿灵韵笑笑,礼数做足,却并没有请对方入庄的意思:“郑世兄来得不巧,家父远游未归,鄙庄又恰好在修缮,不周之处,还请世兄见谅。”
郑殊道不在意地摆摆手,笑道:“妹子大喜之日不远,修修房舍正当其时。听说妹夫为了迎亲,三天前还特意屠堡灭族,捎带脚用千颗‘马贼’头颅摆了一座雄伟京观,轰动甘州呐!”
鹿灵韵没有理会郑殊道带着讥讽意味的调侃,直截了当说道:“鹿家只求家宅安宁,绝不使一人一马入青阳城一步。”
郑殊道闻言点点头,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他走出数丈,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道:“在下师门派了一队人马来甘州,算算日子也快到了,带队的是我师尊新收的入室弟子,虽说是我师弟,我这个做师兄的却使唤不动。”
既然是西湖剑宫宫主的入室弟子,那必然是一位灵感宗师。
鹿灵韵闻言皱了皱眉,微微颔首,却没有说话。
郑殊道扭头迈步,意态悠然,如同一个看山景的旅人,登顶后心满意足地下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