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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涯堂内一如往常,焚着宁心静气的檀香,吴涯盘腿坐于矮桌前,在翻看一卷竹简。这时,窗口露出一颗小脑袋。吴涯放下做批注的笔,淡淡道:“怎么,迟到了不敢进来吗?”
“云瑾是怕扰了师父看书。”云瑾捏着裙角坐在吴涯的对面,好奇的伸出头去,竹简有些斑驳,但绳子是新的,显然是经过翻修的古简,“赋年传,师父,你居然找到赋年传了。”激动的一把抓过竹简,细细的看起来。
“小心着点,世上只此一卷,”吴涯也不敢抢,只能心疼的看着,连连说道,“看你毛毛躁躁的,你放桌上看,莫拿在手上。”
云瑾并没有理会,把竹简卷了卷,揣在了怀里,笑的天真灿烂,道:“师父,送我吧。”
“你想要?那你可是迟了,这书为师从松山书院求来送人的,”吴涯伸出手,“你快拿出来,这可是古简,弄坏了可怎么好。”
云瑾见状,不仅不交,反而抱得更紧了:“师父,我可是你如今唯一在身边的弟子,你不送我,要送给谁去。”
“扶风寻此书多年,恰好此次有缘在松山书院得见,山长听闻是送予扶风公子才忍痛割爱的,你若喜欢,便手抄一份去。”
云瑾这才不情不愿的拿出古简,置于吴涯手中:“不是初本我才不要。”
吴涯顿了一顿,严肃口气道,“书简的事稍后再议,先说说你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晚?这几日为师去松山书院讲学,你是玩疯了是吧。”
“怎么可能,师父你知道我的,我还是很向学的,”谈到此事,云瑾的心情便有些微的沉重,“今日原本起的大早,没想到刚想出门便来了太后懿旨,要我进宫伴读,说什么我是师父的弟子,才召我的。师父,你可害苦我了。”
吴涯将古简收进筒袋里:“你花神节前封了县主,进宫伴读也是自然的事,就算不是我的弟子,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娘亲也是这么说的,可我若是去宫里伴读,便不能日日来听师父的教导了。”云瑾的脸上挂满了难过与不舍。
奈何吴涯一眼便看穿了:“你何时想吃林大娘的手艺了便过来,”听到此,便看见云瑾一脸的心满意足,接着道,“还有,我给你列些书单,你伴学之余还是要看,宫学每五日便有一日休沐,等休沐日来思涯堂,我好考考你。”
云瑾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师父,我没猜错的话,休沐休沐,应当是休息日,净衣沐浴,您还让我来思涯堂吗?”
“为师倒还未听说过,净衣沐浴需一整日的。”吴涯淡淡道,“想躲懒是不可能的,没有商量的余地。”
云瑾绝望的趴在桌上:“亏的我还如此不舍得来与师父你告别,真是多此一举。”
吴涯勾起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云瑾反射性的坐直了,回过神来,又赌气的趴回原来的地方,吴涯好笑的摇摇头:“你啊,师父也不舍得你,可皇命难违,师父又有何办法呢?如此实是担心你,宫学教授的,无非是风花诗词,家宅管理这些消遣或女子后庭之事。与为师教你的相去甚远。让你休沐日来,一是检验你有无学习为师布置的,二是检验你宫学所得的能不能为你所用,若不能,尽早忘弃,方是上策。”
“家宅管理也是女子应当要学的,难道师父教授君子之道,便看不起这些杂学。”云瑾故意问道。
“非也,”吴涯提笔在纸上写下“女君子”三字,“君子之道不分男女,杂学亦不分男女,家宅管理究其根源不过是人心量度,与为师教你的,根源相同。但,根源相同,不代表方法相同,后宫之地,万分险恶,在这种地方所听所看到的,便与君子之道相驰。你可明白?”
“就是说,君王的朝堂有明君之道和昏君之道,朝臣的朝堂有君子之道和奸臣之道,女子后庭也有女君子之道与恶妇之道。其宗其源,便是同样的事,以不同的心态和办法处之,便分化为君子和小人。”云瑾的聪慧,刹时便明白。
吴涯看着云瑾发亮的瞳仁,掩不住得意的笑的嘴角,连连点头:“孺子可教也,也不枉为师收你为入室弟子。”
“能得我这么聪慧可爱的弟子,自然是师父得了大便宜,”说着看了一眼装着赋年传的筒袋,嘟着嘴道,“可师父却连本赋年传也舍不得。”
吴涯见云瑾旧话重提,并不接茬,只道:“皇城重地,不比霍家和此处,也不是你想放肆便放肆的地方了,凡事多想想,莫像上次,着了人家的道还不自知,松山书院的老匹夫也不知从何处听了这件事,直到我走那日,还在笑我的弟子一个比一个不中用。”口中啧啧的感叹云瑾实在是不争气。
哪壶不开提哪壶,云瑾不满的撇撇嘴:“晓得,我娘亲都交代了一早上了,让我闲事莫理,能忍则忍。”
“胡说,若是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也忍吗?只要你的反击不露声色,不留痕迹,自然是可以还手的。为师教你的,你都忘了?”吴涯拧着眉头看着她,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教出一个忍字为先的小女子吗?
看吴涯拧起眉头,云瑾赶忙坐直了,平时虽然撒娇扯浑,但是吴涯只要一脸严肃,云瑾就不敢再说笑了,规规矩矩的坐好:“恩师所受云瑾怎敢忘记,师父说过:‘莫惹事,莫怕事,若为大事,可先惹事’。师父还说:‘知己知彼,不骄不馁,方为常胜之法宝’。师父你放心吧,我会事事小心的,你不用太过担心,皇宫也不是龙潭虎穴,我也只是去宫学,不是去后宫前朝那些谋算遍地的地方。”
吴涯还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挥了挥手:“罢了,与你说太多也无好处,有些东西,不可言传。你去书房去拿你这五日要看的书,下一回休沐为师要考的。”
“唯。”云瑾行了弟子礼,便往书房去取书了。
吴涯往已干涸的石砚里加了一勺清水,取过旁边的墨条慢慢磨着,墨条是松山书院特有的墨,墨质细腻,书写顺滑,干透还能留有一股淡香。这次去讲学,好不容易才从山长处要了两根,山长一脸被拔了胡子的心疼表情,真是历历在目哪。
云瑾在思涯堂也学了有七八年,从垂髫小儿到如今的亭亭玉立,自己算是倾心而授的,与自己不知所踪的大弟子相比,云瑾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也是自己的私心,这一身的本事学问,没有一个人继承,真真是不甘心啊。知识道理都同她讲过了,将来行往何方就看她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