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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百姓一早起来就围在路边儿撑着脖子望。每年皇帝去泰山祈福的日子,便是他们最期待的时刻之一。因为只有这天,皇帝的马车会穿过京城的大街小巷,带来万丈福泽。
“娘,你说,站在这里,就可以看见皇帝陛下么?”女孩一手拽着母亲的粗布衣角,一边张望。这一日,京城阴霾了很久的天空终于放晴,明亮的阳光让人心情愉悦。
“是的。站在这里,咱们一定可以看到的。”女人也是一脸期待,望着空长的街道。
“娘,你说,是不是得到了皇帝陛下的福泽,您的病就会好了?咱们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女孩看看街道,又看看身边的女人,道。
“是啊,兮子。”女人侧头,笑着拍了拍女儿的头。“将来我们兮子一定能过上好日子的。”
“陛下。”赵明河跟林辉夜同坐在一个马车中,浑身都不自在。
“嗯?”从今早一起床,林辉夜的心情就格外的好。此刻听见赵明河在叫自己,林辉夜便侧过头去看她,一双微弯的眼眸落着马车内暖橙的阳光,格外明媚。
“咱们今日出城的金顶马车总共有六辆。”
“是不是很气派?”本来就满眼笑意的林辉夜此刻终于忍不住了,就这么绽开笑容来。
“所以臣想,臣是不是可以去其他的轿子里坐……?”
“其他的轿子都是朕用来防刺客的,空置着呢,你要是坐去了,万一身子不舒服了也没人照料着……该怎么办?”
“臣……”
“若是赵爱卿的身子没有大碍,祈福归来后便可上朝了,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处理呢。”不等赵明河把话说完,林辉夜便这样道。将赵明河那句“臣身子无大碍了”原封不动的堵在喉咙里。
“臣只是想说,若是陛下想用金顶马车防备刺客,不是应该混在那些马车中么?怎么会将自己马车……排在第一个?”赵明河转移话题道。“刺客就算来袭,也是从第一个开始吧。”
“因为到了泰山后,这里视野便很好了。”却不料林辉夜这样回答。“朕第一次跟明河一起坐马车,要看最好的风景。”
听林辉夜这么说,赵明河也不接什么,只是侧头看马车的内壁,仿佛要将之盯出个洞来。
马车前行一个时辰后,赵明河侧头去看林辉夜,就见林辉夜也盯着马车另外一边的内壁,格外精神,一瞬间笑出声来。
“你……你笑什么?”被赵明河的笑声吓了一跳,林辉夜回过头去,正巧见赵明河眉眼弯弯,唇角微扬,一瞬间看呆了。
“没,没什么。臣只是觉得陛下……很精神呢。”
听赵明河这么说,林辉夜却也不明白赵明河的意思,只是眨着一双眼睛有些无辜的望着赵明河。
“就是……字面意思。”
“因为朕在想事情。”听赵明河这么说,林辉夜便解释道。“朕在想很多事情……比如……”
赵明河虽听着林辉夜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神思却飞远了。她想,每次跟林解语坐在马车里的时候,那女人总是会看着车窗外面,看着看着便睡着了。
一睡,就是很沉。
赵明河想,或许林解语并没有真心的在防备自己,否则,她怎么能在自己身边那么安然?
又或者,林解语其实都不知道,她是那样信任身边的这个敌人呢。
“娘!快看!快看啊!六辆金顶马车!”
苦等了一个上午,兮子终于看到了浩浩荡荡的人群,立马转身朝着身后的客栈跑,一下子就爬上了客栈的屋顶。她放眼望去,就见大批的人马正缓缓朝着京城这条最宽广最繁华的大道走来,六辆金顶马车被上千的禁卫军包围着前行,那样高高在上,几乎将它身后那些花花绿绿的官轿都比了下去,霎时成为了京城此刻唯一的风景。
“兮子!快下来!你站那么高,小心摔着!”女子回头,就见兮子一个人站在客栈最高的屋顶,迎着阳光,那样遥远。
“娘,别担心我,我这就下来。”听见女子在召唤自己,兮子才下了屋顶,跑回女子身边。而此刻,那六辆金顶马车已经近在眼前。
兮子睁大双眼,随着马车的前行而挪动着视线,却不想,此刻一阵微风吹过,将马车的车帘吹起。
那一刻,兮子只觉得呼吸凝滞。
轿中天子的侧脸牢牢的印在她心中,恍若神仙将临。
大批的人群追着金顶马车离去,唯有兮子一人站在原地,停留在那一刻的瞻仰中无法回神。
“兮子。”
“兮子?”
“兮子!”女人抓着兮子的肩膀使劲摇晃,也不见兮子说一句话,心中一下焦虑起来。
“娘……我看见陛下了……”
“什……什么?”听兮子这么说,女人惊讶道。
“我真的看到陛下了……”兮子重复着,连呼吸都不顺畅。“陛下……陛下她……”
陛下她,是天底下,最……
“陛下她到底怎么了?”见兮子那样激动,女子焦急的问。
“娘!我们回去喝药,说不定您的病今日就会好起来了呢!”却不料兮子并不回答女人的问话,而是很开心的拉着女人的衣角,快步朝着家里走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人来报马车已经驶出京城,赵明河侧头看,发现林辉夜还是那样端坐在车窗边上,保持着笔直的坐姿,一动不动。
“陛下真能忍,小时候也是这样锻炼出来的?”赵明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马车里面,她退去鞋子,翘着二郎腿,用眼角斜睨对面的林辉夜。
“嗯。”林辉夜回答。“朕小时候,经常会这样一坐一天。”
“为什么要这样?公主不是该金贵无比?”
“朕想看看,朕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林辉夜笑。“越坐在后来,身子就越来越不舒服,可是朕想,朕还能一直坐下去。坐到……朕不想坐了为止。”
“所以,其他事情上也是一样?唯有你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你做不到的?”
“朕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事事都如朕所愿?”听出赵明河话中明显讽刺的意味,林辉夜也不生气,只是耐心的回答。
见林辉夜不喜不怒的,赵明河霎时觉得自己讽刺的言语都失去了意义,便不说话了。她就这么靠着车壁睡着了,她这一觉睡的很轻,隐隐约约的做着梦,却不是噩梦。梦里……有林辉夜的影子。
后半夜的时候,赵明河才恍惚的从梦中醒来。她就见自己横躺在马车里,身上披着林辉夜的龙袍。她侧目去看林辉夜,就见那人正跪坐在马车的地上,上半身伏在自己身边,也已经睡着了。
“陛下,你怎么睡在地上。”清醒的赵明河赶忙将林辉夜唤醒。“小心着凉了。”
“朕看明河的睡脸,也看睡着了。”被赵明河晃动衣袖,林辉夜也迷糊的醒来。她挪动了一下姿势,猫儿一般偎在赵明河腿上,道。“朕好久没有这样安稳的睡过觉了。”
“陛下在臣身边,睡得安稳?”听林辉夜这样说,赵明河问。
“朕在你身边,即便是不睡着,也觉得安稳。”
“真的么?”赵明河嗤笑。若林辉夜真的知道毒酒是她下的,岂还能睡得安稳?
却不料林辉夜抬眸,很认真的点点头,微笑道。
“真的。”
有那么一瞬间,赵明河感觉脑海一片空白。她不知道是林辉夜太过缜密,连眼神都那样真实。还是……她所说的,确实就是心中所想。
天色一片大黑,林辉夜才卷起车帘,她也不再轿内点灯,只是任由并不明亮的月光从车窗洒进来。赵明河就见林辉夜将两人的晚膳从马车内的木柜上端来,递给自己一份。
“都凉了,朕叫人去热热?”
“不用。”赵明河接过晚膳,道。“臣在塞外的时候,什么样的饭菜都吃过。”
“朕听柳睿说……你会唱歌?”
“臣不会。”听到柳睿二字,赵明河的眉心微皱,浅浅的回答。
“朕想听。”
“臣真的不会。”赵明河答。
“你可以唱歌给柳睿听,却不能唱歌给朕听么?”听赵明河回答的执拗,林辉夜挑起眉梢道。
“臣没有给她唱过歌。”赵明河一边这样回答,一边努力思索,她除了自己的时候偶尔会哼唱两句,并不曾……
莫非……是柳睿自己在帐外听见的?而林辉夜却借此……
“阿嚏!”深宫中,正守在坤宏殿的柳睿打了个喷嚏。本是坐在一边看书的林解语抬起头,一双眸瞳扫过来,让柳睿觉得更冷了。
“冷?”
“冷。”柳睿搓搓身子,想要躲开林解语的视线。让她感到寒冷的并不是这九月的气候,而是林解语的眼神。
“晚上来坤宏殿的时候,要多加点衣服。”林解语这么说着,便将自己的披肩给她递过去。“你先回去吧,今夜我守着坤宏殿,明夜你和卫青来吧。”
“这……留解大人一个人在这里,不太好罢?”
“不碍事。”林解语道。“看不见柳大人,本相心里,反而舒畅些。”
“……”听完林解语这番话,柳睿只觉得眉梢抽抽抽。她想,林解语讨厌自己这件事情果然不是自己的错觉,不过……也用不着表现的这么明显罢?
虽是这么想,柳睿却也还是识趣的站起身来,朝着殿外走去。她瞧今夜的月光不显,略微昏暗,正是林辉夜喜欢的模样。
辉夜。
辉夜。
光辉灿烂的夜。
却不想,这名字的主人却不喜欢这夜色太过璀璨呐。
柳睿就这么想着,便走出了坤宏殿大门口,再一转身,就见林解语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大殿内,唯有一盏烛台相伴,那样孤掷。
“果然,还是陪着她比较好吧。”柳睿这样自言自语道,遂坐在宫殿的大门口,未再站起过。
赵明河只觉得自己今夜要是不唱歌就过不去了。她侧目望着缩在车轿角落里一声不吭的林辉夜,轻轻叹了一口气。
“陛下。”
一声呼唤过后,赵明河只见林辉夜换了个姿势抱腿,悉悉索索的,就是不说话。
“陛下。臣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林辉夜依旧不语,看那冷淡的气息,似乎是并不想听了。
“辉夜。”见林辉夜那副样子,赵明河笑了。她朝着林辉夜揽揽手,道。“辉夜,来这边。”
“朕不要过去,你……你就在那唱罢。”
眼见林辉夜似是缓过来了些,赵明河才笑着摇摇头,忽觉“辉夜”这极短的符咒却极其好用。
“嗯。”她浅浅答允一声,便开始唱了。
“驼铃声声,飘渺楼兰的风……残阳如血,染红古老的图腾……”
然,听见这歌后,林辉夜的瞳孔却霎时收紧。
她只听赵明河声音浅浅,将那首……古老的镇命歌延唱。
岁月悠悠,淡漠了三千世界
忆当初留不住你离去的脚步
此去经年不知你魂归何处……
半生相望,半生相思,花落人憔悴
半生飘零,半生缘尽,白发徒伤悲
一生执念,付与菩提,忘却红尘泪
青灯长明,无悲无喜,不知心恨谁
半生相望,半生相思,花落人憔悴
半生飘零,半生缘尽,白发徒伤悲
今生夙愿,来生约定,与君共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