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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不是外人,是纺织厂的医务人员,李医生。
周秀兰打开门,俩人门里门外的站着:“是李医生啊,大晚上的您怎么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李医生也不客气,挑了帘子就进来了。他四下看了看,顿时皱起了眉头:“这离婚怎么什么都没有啊,我可记着结婚那会你爸妈可是陪送了36条腿的。”
所谓的36条腿就是衣橱四条腿,桌子四条腿,床四条腿……当时周爸周妈也觉得女婿家条件困难,结婚什么条件也没提,反倒还陪送了不少。这在当时很轰动。
“我那要了两口锅,我们娘儿俩过日子够用了。”周秀兰忙将干净的板凳又抹了抹,放到李医生身边,“李医生您快坐。”
李医生也不拐弯抹角:“别倒水了,我这有两句话说完就走。”李医生想起上面施压的事,“最近我那家里出了点事,我回家这段时间听说念儿做了两件很伟大的事。今天这件事怕是会引起心思不轨人的恶意报复,我有意招念儿到医务室打零工,既能为她遮掩,又能赚额外点零花。”
李医生掏出一个红色的本子,递给周秀兰:“这是咱们医务室的招工合同,考虑着孩子年纪小,上班时间不固定,所以工资也不高,每个月七块。您看看,没啥事的话就签个名。”
周秀兰一听顿时开心的不行,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恭敬地接下来打开看了看合同日期,是三个月前,还体贴地盖了纺织厂的章。
从今天开始,她以前救人的行为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李医生前脚刚走,杜长贵就过来了。杜念也不开门,撑着门框从门缝里看他,”有事吗?”
杜长贵推了推门,推不动,阴沉着个脸,道:”明天你/爷爷和你奶奶就都上批/斗台了,咱家得有个人陪斗。思来想去,还是念儿你合适。明天下午三/点你准备准备早点过去。”
杜念一听差点气笑了:”你们家犯事,我凭啥陪斗啊?你们家明晃晃这么多人哪,批/斗谁也轮不上批/斗我啊,你这还没死呢,我为啥要做这个出头椽子。”
”有你这么跟自己父亲说话的吗?”杜长贵瞪眼。
”嫌我说话不好听,您去革委会听人家说啊,保准听完让您尿一裤子。”杜念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关上了门。
杜长贵对着门吹胡子瞪眼。
忽然又拉开门,周秀兰一张气的变形的脸出现在门后:”长贵,明天我们会去批/斗台的,不过是以积极分子的身份上去,我会毫不留情的…打你们的!”
杜长贵气的想踹门。
第二天一早杜念吃完饭刷洗好就背着她的小背篓去了市郊。
好几天没来,杜念一踏进草丛咯咯哒哒的惊飞一只野鸡,杜念心下一喜,顺着找过去,果然在一个隐秘的草丛里发现一窝鸡蛋,杜念边拣边数,足足有七个。这可把杜念高兴坏了,正愁家里没有鸡蛋票了呢。她又仔细找了找,又找到两窝,统共不到二十个鸡蛋,省着点能吃一个月了。
三天没来,这次收获不小。她的捕兔器上面套了五只大兔子和两只野鸡。杜念把兔子和野鸡绑起来,打算等会去黑市转转,她现在不缺钱,缺票。
又去池塘拉出来渔网,特别沉,应该有不少鱼!她挑了五六只个大欢实的装进背篓里,试了试,多了实在背不动了。这才挑小道去了黑市。
一到黑市杜念就将准备好的头巾包住头脸,将罩衫反穿着,找了个胡同密集的地,学着别人蹲了下去,打量着过往的路人,也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不大会有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走过来,蓝色中山装上配有五颗金光闪闪的铜纽扣,黑色裤子,黑色皮鞋,腋下还夹了个黑色皮包。看来有点身家,应该舍得吃点奢侈的肉。
杜念跟上去,低声问:“叔叔,您要肉吗?”
男人习惯性地摇摇头脚步急匆匆地没有半点停住的意思,忽然反应过来顿住:“什么?肉?什么肉。”
“鸡肉,鱼肉,兔肉都有。”杜念道,“都还活着呢。”
男人伸头看了看她的背篓,顿时两眼发亮:“怎么卖?都是你们自家养的吗?”
“嗯,鱼是村里抓的,鸡和兔都是自家养的,就这些都带过来了,我头一次卖也不知道啥价格,您看着给吧,合适我就卖。”杜念大言不惭,做生意她还是懂点的,最好先让对方报价。
“市场上猪肉也就八/九毛一斤,鸡肉兔肉骨头太多都是六七毛一斤这样吧,我给你按六毛一斤,你这些我都要了。不过我不好拿,你这小背篓我花一块钱买下来了怎么样?”男人开口。
这是想拣漏啊,虽然比收/购站贵,但黑市给这个价也有点低了。杜念没有说话,男人有点着急了。市场价他是知道的,但是需要凭票供应,肉票花完了就吃不到肉了,鸡肉兔肉虽然不凭票,可是食品站上一个月也供应不了几次,一上架就脱销,排队晚了完全轮不上他买,黑市又难得出现个卖肉的。
“这样吧,我比市场价高一毛,八毛一斤。”男人狠心道。
“这样吧叔叔,您有票的话,这些东西我就五/毛一斤卖给您了。肉票一斤顶一斤,鱼肉不要票,粮票布票工业劵毛线票一斤顶两斤。小背篓不能卖,我这有个袋子,送给你好了。”
价格低,票利用率也比食品站的也高。这太合适了,男人当场就一口应承了下来,从皮包里掏出几张票来,看了看道:“我这里票没带完,就这一部分。有多少算多少,明天你还来的话,我还买。”
“行,我二大/爷家也想卖。你明天能凑多少票,回到村里我给你凑凑。”杜念道。
“这个月的粮票花完了,我肉票还有两斤吧,布票也能给你凑三尺,工业劵这几个月都没怎么用,加上亲戚朋友大约能有十二三张吧张,还有几张机械票,你要吗?剩下票我没了,得找人凑了。”男人老实回答,他亲戚朋友多,钱多票多工作又忙,平时食品站上了肉货都没空去抢购。
“要!那都拿着吧,不然下周还是这个点吧,我尽量多凑点。”机械票她可以买自行车和手表,有了自行车她就不用每次都背这些肉了,今天有五十多斤,实在是太重了。
杜念看了看他递过来的票,一级工人每个月才三张,而他却有六张,毛线票有二斤,布票有三尺,肉票三斤。算下来二十五斤肉。
兔肉三十三斤,鸡肉八斤八两,鱼肉十斤八两。
男人把这些票一股脑都给了杜念,选了选,把不要票的五条鱼全要了,五块四毛钱。两只野鸡也都要了,花了四块四毛钱。剩下买了两只兔子,十六斤五两,正好对够票,花了七块五/毛钱。
杜念点了点手里的钱,一共收入了十七块三毛钱。比在收/购站卖的还多,杜念把票和钱放进口袋,七转八转熟门熟路的出了黑市。
剩下两只兔子,杜念回家全给刘磊送了过去,俩人商量好,晚上刘磊把杀好的其中一只兔子再给杜念送回来。到时候就不怕周秀兰盘问兔子的来源了。回来的时候刘磊又给了她十来只鸡蛋,杜念也不拒绝,和自己之前拣到的十八只野鸡蛋放一块,就这样,这些东西就都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从刘磊家回来之后已经是下午了,杜念把钱和之前的三百块钱放一块,放到破衣服里锁进柜子,又算了算手里的票,肉票多囤点不怕,要到阳历年才过期到时候天冷多割点肉腌起来过年吃,天也马上就冷了,大冬天的六张工业劵和十七块半正好可以买个热水壶。两斤毛线票足可以给周秀兰织件毛衣了,毛线她早就看好了,紫色的细羊绒线,又柔又软又暖和才一块二一斤。布票二尺有点少,可以存起来攒多了,过年一人弄一身新衣服。
把东西/藏好,杜念就听见孙炎炎来叫她了:”杜念,批/斗大会马上就要召开了,大喇叭喊咱们全体到场呢。你准备好了没有。”
杜念赶紧跑出来:”走走走,我先去个厕所,你等我一会。”
杜念着急忙慌地跑进公共女厕所,一进入厕所立刻看到厕所有只狗正在那摇头晃脑地吃/屎。
黑白相间的毛,四肢碗口粗的腿,一双耷/拉耳,尤其是它独特的两只八字眉,她的心猛地一缩。
艾瑞克!怎么可能……
艾瑞克是她养的一只狗,不过是她四十岁时候的事了,到她死的时候,艾瑞克也不过才八岁,它完全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时间这个世界!
”嗨!”一个十七八的大男孩突然出现在墙头,高挑的眉桀骜的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杜念的心跳的异常剧烈…她一瞬间手脚冰凉,清晰地觉到自己的血液迅速向心脏回笼。
”我想你一定认识艾瑞克,是吧杜念,而且你一定也认识我。”他薄薄地嘴角微微上挑,眼底却一片冰冷,”好吧,我不介意做一次多余的介绍,我叫梁文山,是你的老公,哦,现在自称你的老公还有点早呢,我们大约在你二十八岁的时候认识,咱们当年就顺利的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