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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处于皇权争斗的漩涡中心,气氛已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无极公主暗暗调集各方兵力入京,谢衍也命隐藏在天澜城外的大军从栈道进入会宣。
如今大军集结完毕,谢衍须亲自前往会宣布置一切。
行路过半,车驾在林中快速驶过。初春时节,树枝抽出了嫩芽,一地腐叶都已成过去。突然枝头有异响传来,队伍骤停,天堂手的两名黑衣剑客踏上枝头探查片刻,一群麻雀便纷纷扑腾着翅膀飞出来,大约受了惊吓。
“枝上无事。”二人落地,眼神异样地看向韩殊。
纵马走在前方的韩殊点了点头,眸光意有所指地环视一圈护卫队,便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继续前行。
但他们前行的速度比之前要慢。
不久,攻击蓦地从四面八方袭来,瞬间形成一张大网笼罩车驾。与此同时,还有宫氏子弟与一干韦氏子弟出现。粗略一看,总有三四十人。
“结阵,保护主人!”韩殊立即高喝一声,退回谢衍的车驾旁,合力挡下突袭,全身戒备。
“没有用的,早知这一趟你不得不走,我们已在此处候你两天了。谢衍,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宫渺义愤填膺地开口。
谢衍从车中挑帘出来,下车走至最前方,抬眼看向已成包围之势的宫、韦二族子弟,眉目虽然冷峻,但并不慌张,气度一如既往的从容威严。
他思忖片刻,平淡道:“这次不像是无极公主的主张。”
韦氏子弟大怒道:“你这奸佞之辈,何用公主殿下动手,我们宫、韦二族的子弟自然要为家主报仇!”
“嗯,宫韦二主的确是我手下的人所杀。”谢衍并不刨根究底,也不跟他们多说,直接挥袖让人动手。
生死只在方寸之间,战斗一触即发。
当一众韦氏子弟同时结印,有片刻控制了天堂手剑客的行动时,宫氏子弟趁机出手,齐齐攻向孤立无援的谢衍。
这一刻,只有他一人可以对敌。护卫队犹如虚设,只能眼睁睁看着攻击渐渐逼近。
然而谢衍冷静地立在原地,竟不躲不避,毫无出手的打算。
他连袖袍也未动。
“束手待毙?”有人疑惑地拧眉。
眼见攻击快要淹没了谢衍的身形,终于四周气流一阵波动,他左右突然浮现四道人影,一同抬袖接下所有攻击。
这四人正是谢、应、宁三族的子弟。
宫氏子弟见状也没有停手,仍然竭尽全力要置他们于死地。应余姚拔剑一斩鲲鹏虚影的袭击,又有一人从她身后转出来,击溃身后冲出的杀招。
丹薄媚一出手,顿时引起众人的注意,不止是她摄人心魂的外表,更在于一身令人侧目的实力。
她身后浮现的青铜鼎,以及幻化出来的巨大神禽虚影毕方,无不昭示出她的来历——这是应氏的人。
应氏年轻一辈,什么时候又出了个这样的人物?
“她是应氏的哪一位?怎么从未见过。”
“听闻近几日应四爷遗落在外的血脉找到了金陵来,名叫应离祸,莫非就是她么?但这很说不通,岂有才领悟毕方秘术就已达到如此修为的?”
“应四爷原本是应氏天骄,只是后来有了魔障才阻碍了突破。若真是他的后代,天资惊人一些也不奇怪。”
宫韦二族子弟交谈解惑,又殊死挣扎一阵,见实在没有机会了,只好罢手撤离。
谢衍本没有在意是三族的哪些子弟来了,只在上车时不经意回头一瞥,恰对上丹薄媚意味深长的微笑。
她双手抱臂立在杂花之间,裙裾浮动,身后毕方的虚影还未散去。
谢衍见到她,眸光中不知名的情绪几番变化。他停了一停,最后又下车,皱眉冷冷地盯过去。见她也不开口,谢衍便冷笑一声,神色平淡地从身旁黑衣剑客手中取过一柄剑,拖在地上慢慢走近,口中道:“你怎么还敢出现在我眼前?”
丹薄媚目光落在他手持的剑上,须臾又转上他的脸,哂笑道:“我可是来救你的。谢公子,你这样不好吧?”
谢衍脚下一停,将剑猛地架上她的肩,深邃的瞳孔暗潮涌动,然他又不见喜愠,让人不能推测他此时的心意。只听他道:“对一个要置我于死地的人,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他一抬剑,天堂手的人也立刻将丹薄媚团团围住。霎时此地杀意凛然。
三族子弟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怎么好端端的两人,突然就拔剑相向,只能愣在原地,静观其变。
她仍然在笑,潋滟的丹凤眼好似一汪湖水,要把人的神智吸进去。
丹薄媚为自己辩解道:“谢公子,误会一场。我彼时一心寻亲,不知招惹了什么门派,又被人追杀。想起你曾与我有不愉快的记忆,生怕你泄露我的行踪,不得已才要灭口。如今我已回到应氏,又知道是与谢氏联手,当然一心都为你着想。过去的误会千万一笔勾销,好么?”
谢衍看她笑得一脸不真诚,总疑心她随口胡说八道。但是她胡说八道他也没办法,事实真相如何,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他懒得跟她纠缠这件事。无论如何,她手上的毕方秘术是不假的,身边的应氏子弟也不是假的。大抵暂且可以放过。纵使他不相信,现在也最好不杀她。毕竟三族联手,他不能无故杀盟友。
且看她实力与身份,想必也很受应氏看重。莫名死了,在这个节骨眼,总不是好事。
谢衍盯她少顷,闭了闭眼,不想理她,一把将剑扔回黑衣剑客的剑鞘中,转身回了马车上。
丹薄媚于是得以同众人随行,一路敛眉静静地注视前方。只是她心底在想:还把剑架在她肩上,弄脏她衣服,真是有脾气。也不怕他现在高高在上,总有摔下来的时候。那时才有他好看的。
马车中。
紫衣侍女见谢衍放下帘子,面色颇为高深莫测,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便问道:“主人,怎么了?”
“回头,让他们注意一下应氏的人。”谢衍皱眉,右手摩挲一只精巧的玉质三足小樽。
紫衣侍女偏头觑了一眼,因行路抖动开去的帘外,应余姚与丹薄媚面无表情地走着,护卫里时不时有人询问她们渴不渴、饿不饿。
她恍然大悟,道:“主人是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应离祸不是好人?”
谢衍瞥了侍女一眼,闭眼冷淡道:“我也不是好人。”
紫衣侍女自知说错了话,立刻闭口不言。
入夜时分到了会宣军营中。
谢衍与一众将士入大帐密谈,周围由黑衣剑客团团守住,并不让丹薄媚他们接近。好在她原本也不是为了探听机密而来,这对她倒没什么影响,索性同应余姚回了帐中休息。
冷不防大半夜又有人来叫她们,待出去了才知道,谢衍有重要消息要连夜传给谢家主与守皇三老,绝不可被无极公主的人拦下。
正考虑应由何人担任这个差事,丹薄媚忙道:“我想我还是可以胜任的,谢公子你说是不是?我的实力你再了解不过了。”
谢衍沉吟的动作一僵,脸色顿时冷下去,黑得不能再黑。
这个人的嘴巴怎么这么……明明已经是己方的人,却偏偏还要时刻提醒他某些令人发指的往事,到底有没有意思?
他冷冷地乜斜她一眼,转而看向别人,根本不理她毛遂自荐,道:“宁——”
“谢公子,你一定相信我。”丹薄媚极力想要得到一次表现的机会,不然如何打开局面,取得他的信任。
谢衍心中冷笑,但不动声色,点头道:“那好,有劳应姑娘了。”
他往大帐中去,丹薄媚似笑非笑地跟了来,见他在案几前铺纸提笔,她于是立刻替他研磨。
谢衍蘸墨时顿了一顿,莫名看了她一眼,又低头专心写字,口中却不咸不淡地道:“应姑娘,你殷勤得有点过分了。”
“谢公子,你能体会我想要弥补过错的焦急么?我曾经险些儿害死你,现在想来十分后悔,常常愧疚得潸然泪下……”丹薄媚绞尽脑汁,表达自己的忠心与懊悔,不料谢衍突然抬头直勾勾地凝视她。
丹薄媚下意识退了一步,微笑道:“怎么了?”
谢衍冷笑:“我看看应姑娘是如何潸然泪下的。”
丹薄媚呆了呆,欲言又止好半晌,见他终于写完了,才将脸凑到他眼皮底下去,诚恳地凝视他双眼,辩白道:“谢公子,我以为你不是一个会给弱女子难堪的人。我就那么一说,你这样问我,让我怎么回答才好?我要真哭出来,一时半会儿就收不住的,叫别人看见了,还不知道怎么误会。回头再不小心坏了你清誉,我岂不更加愧疚。”
谢衍斜睨她,神色像要冷笑,但最终又没有笑出来。他将信纸在灯罩边烤了烤,待墨迹干了,三两下折起来装进信封,将之不轻不重地放在丹薄媚手中,轻轻推开她,一言不发,负手走出去。
丹薄媚将信收好,奇怪道:“谢公子,你没有什么别的话要嘱咐我么?我总以为这样重要的任务,你一定会郑重托付的。”
“你口才不错,不必我多说了。”谢衍大步流星,头也不回。
丹薄媚笑道:“我这个人,也没别的优点,就是会说话。”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