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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伤了腿之后,继母曾在他父亲的怀里垂泪不已,“这今后可怎么办啊。”他的弟弟看似关怀,实则眼底划过了惊喜,他的父亲只是长长叹息,“一切都会好的。”
彼时听到父亲的话,纵然当时还不知晓是弟弟所为,心中也是有怨气的,而知道了是弟弟所为,身上还有重毒,他在此听到了正德大师的话,“阿弥陀佛,自是天意,灵涵且释怀。”
灵涵两字是他的字,正德的话让他释怀不了,此时李薇竹的简单几字,他便自从知道命不久矣那愤懑之情如光下云雾,消散开来,“你说的是。”他含笑说着,少了第一次回答父亲时候的怅然,少了回答正德时候的戾气。
李薇竹虽然不明白沈逸风的心境的变化,也听出了他此时话语的平静,“当真不能继续扰了你的休息。”
沈逸风往柔软的引枕上靠了靠,“怎能够说是扰?虽然还是有些昏沉,我却不想继续睡下去。姑娘的一番话,也慰藉我心,解决了我最大的一桩事了。”
姿态轻松而恣意。
李薇竹笑了笑,“再说下去,你的嗓子也受不住,我让茜草过来,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喊茜草就是了。”沈逸风是及冠却有尚未满双十的男子,虽然中了化骨散,因为他平日里素有锻炼,身子康健,他的精神状态还算是不错,“你要是不想睡觉,就靠一靠引枕,若是想睡了,让茜草放下竹帘子。”
“李姑娘思虑周全。”沈逸风说道。
等到吱呀的房门推开的声音响起,李薇竹出了房门,再进来的是一个颇为伶俐俏丽的丫鬟,只是她眼底的淡淡青色还有难掩的疲倦之色。
白芨搬了绣凳坐在边侧,“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同我说就好了。我和茜草两人会交替轮班,守着你。对了,要是身上难受,有什么头疼脑热的,一定要立即告诉我。”
“好。”沈逸风对着白芨温声说道,其实他虽然嗓子有些干涩,身上背上与脚踝也是难忍的疼痛,他的精神却是亢奋的,像是被上的紧紧的琴弦,他好奇救了他的李薇竹,明明是谢家出生,寻常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普遍的选择是认亲,她为何却不这样做。
像是水开时候沽起的泡,好奇心很重。
先前知道他命不久矣,他对万事皆不在怀,这会儿知道自己还有的治,对会医治他的李薇竹充满了探索的*。
于是沈逸风,开始同白芨说话,“你是李姑娘身边的丫鬟白芨,这名字应当是一味中药,我先前听过的。”
“恩,就连茜草这个名字也是中药。”
“你家小姐,什么时候开始行医?应当是自小行医,是送入到药铺里学医吗?”沈逸风说道。要知道虽然现在的医术院可以招收女子,世家以及那些富庶人家不会把女儿送入到医术院里修习,这些年轻的女子多是去了书院与舞院。医术院里的女大夫,大都是贫困人家的女儿,想要有一技之长讨口饭吃,剑走偏锋不去专研绣活,而是做女大夫。
京都之中也是近两年有医术院可以招女大夫,京都之外的地方,那些女大夫多是幼时送入到了药铺之中,跟着学习断脉抓药。
沈逸风从李薇竹的举止之中可以看得出,虽然没有长于谢家,她却也被教养的很好。京都之中的贫困之女哭诉被逼无奈行医,而沈逸风看得出李薇竹乐在其中。
她说起医术的时候,神采飞扬,唇角漾起眼底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想到了李薇竹,他的神色柔软,像是坠入了温柔的情网之中。又有些怜惜她,被人收养,小小年纪大约又被送入到药铺里头。
白芨却没有注意到沈逸风的神色,以为沈逸风瞧不起李薇竹行医的身份,整个人豁然站了起来,“你瞧不上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自幼行医,医术斐然,更是医术仁心,不然也不会救下你。”
沈逸风听到了白芨的话,抬起眼眸,看着白芨的眼底有些恨意,他迟疑开口,“白芨姑娘,我并没有低看李姑娘的意思,她这般年岁能有如此医术,我佩服和敬仰的很。因为京都里多是贫家女在医术院里行医,其他的城池应当……”
白芨再次打断了沈逸风的话,“我家老太爷的医术高明,曾经是京都里鼎鼎有名的太医。”
沈逸风不说话,看着白芨。
男子黝黑的瞳眸盯着自己,只把白芨看得心中有些心虚了,啐了一口道:“你看我作甚?”
“白芨姑娘似乎对在下有很大的成见。”
他是高高在上人人交口称赞的王府里的世子,他容貌俊朗气质雅致如竹,就算是自己一个丫鬟顶撞了他,他这会儿也并没有放在心中。
白芨的心中越发悲凉,迅速低头,不让沈逸风看到她的泪水,他如此优秀,才会让小姐上了心。小姐刚刚与他说了什么?自从漳阳退亲之后,李薇竹还从未笑得如此开怀。
白芨用袖口擦了擦泪珠儿。
沈逸风越发觉得事情诡异了,他虽然与李薇竹是三次见面,与这位叫做白芨的丫鬟只是两面之缘,她这会儿哭着的模样,像是自己负了她一般,“白芨姑娘,若是有什么误会说开才好,毕竟……”他顿了顿说道,“要替我寻三味药材,在下要与三位相伴许久了。”
听到了沈逸风的话,白芨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她震惊地盯着沈逸风,摇摇头,“这不可能?!”
她当真不喜欢自己,沈逸风轻笑一声,并没有生气,温言道:“你若是不信,可以询问你家小姐,刚刚她在房间里的时候,就是这般同我说的。”
“我肯定是要问问小姐。”白芨瞪着眼,站起了身子,她的动作又快又急,甚至踢翻了绣凳,绣凳的一角磕碰在地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咚的一声的声响,咕噜噜绣凳就在地面上打着转。
转身绕过了屏风,在并不宽敞的房间里就跑动了起来,手指碰触到了门板的时候,像是之间被火燎烧过一般,收回了手。
“怎么了?”沈逸风问道,看着白芨把绣凳扶了起来,重新坐在了绣凳上。
“小姐让我守着你。”
“不用。”沈逸风说道,“你似乎很在意我与你们同行。你既然想要取证,应当与李姑娘问个分明。”
白芨沉默摇摇头。
沈逸风不好开口,再次看了一眼确定自己没有见过白芨,便沉默地阖上了眼。
一个时辰之后,沈逸风就看到了李薇竹贴身伺候的另一个叫做茜草的丫鬟。
这两个丫鬟应当是一动一静,白芨出了房间之后,茜草坐在了白芨曾坐过的绣凳上。
沈逸风清了清嗓子,茜草就拿出了供沈逸风如厕使用的小盆来。
沈逸风尴尬了只不过是一瞬,见着茜草神色如常,便轻轻颔首,“劳烦茜草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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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芨到了正厅的时候,李薇竹正和李夫人论医,李志庭的手指摸着书面,有些怀念,“我以为这书陪着我至死而不见天日,没曾想到居然还流了一套出去。”
“这便是我与夫人的缘分了。”李薇竹浅笑着,和李志庭坐而论医一个时辰,收获颇深,原本书中不明了的地方在李志庭的解释下豁然开朗。
李志庭的这一席话抵得过她苦读半个月的书了。
白芨静静地站在李薇竹的身侧,李薇竹又和李志庭说了小半个时辰,有些口渴的时候,漫不经心从桌子上拿起了水杯,这才注意到白芨的神色极差。
她眼底是淡淡黑色,灵动的眸子里有着细小的血丝,不知想着什么,死死抿着唇,唇瓣抿成一线。
“你怎么了?”李薇竹注意到白芨的神色不对,小声说道,“昨晚上没有休息好?”
白芨咬着下嘴唇,早在一个半时辰之前,她就想要询问自家小姐沈逸风的事情,等到茜草替了她的班,她站在李薇竹的身边小半个时辰,那想要知道答案的心情并没有消却,反而更加迫切了,“沈公子刚刚说,晚些时候,他要和我们一块儿上路。”她的语气里也带着焦急的意味。
“是了。”李薇竹微微颔首,“我其实只会给沈公子治腿,沈公子身上的毒我是没法子,幸而遇上了李夫人,等到沈公子再养上几日,她会把治愈沈公子的方子交给我。其中有三味药十分难得,又要让沈公子置于药浴之中给他针灸,所以沈公子会跟我们一路。”
白芨听到李薇竹的话语,心中一怔,从竹林里穿出的风呜呜,她听着这声音,身上起了细细的鸡皮疙瘩,声音里也带着颤音,“小姐是同我说笑?”
不仅仅是置身于药液之中,还要让小姐给赤身裸·体的沈逸风针灸?
不等着李薇竹回答,白芨就自言自语,“小姐一定是在同我说笑了。”她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要笑,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