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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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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炎凉与路征告别后回到家时,还不到下午三点,股市还没收盘,令人欣慰的是徐氏的股价竟然真的保持住了止跌为升的势头,直到最后的收盘时刻——

    总算能给股东们一个暂时的交代了。

    徐晋夫因为违逆了股东们的决议,一意孤行保下徐子青,令徐家在董事局的信誉荡然无存,和父亲关系已僵至冰点的母亲只得亲自出面,去游说当年因和外公一家关系甚笃而入股的那几位股东,以保住徐家那岌岌可危的威信度。

    想来真是可笑,这一切等于说是整个徐家、包括炎凉都在为徐子青的一念之差承担责任。甚至必须为此赔上不少代价。

    雅颜和secret所需的后续资金的下拨,如果股东们执意不批……炎凉不敢再往下细想,毕竟她要烦心的事可不止这么一件。

    她这一整天都没去公司,虽然躲过了驻守在徐氏大厦下的记者,但关于她的八卦,却是怎么躲也躲不掉。

    门户网站上刊登的她和路征的新闻,几乎在一下午间就几乎被转载至各大网络媒介,连纸媒都也有报道,可以说是无孔不入,这在帮助了雅颜的同时,却毁了她——炎凉看了几条紧接在消息后面的网友评论,似乎都没有什么正面评价,她也就没继续往下看,直接缩小了页面。

    蒋彧南受到这些消息后是不是也会和网友们观点一致?炎凉想想就笑不出来了。

    没一会儿她的手机就开始响铃,听得还端坐在电脑前的炎凉一惊。莫非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她拿过手机,发现不是蒋彧南的来电,心里的滋味起伏很是一番波折。

    炎凉接起电话来,对方却似乎有所迟疑一直没先开口,炎凉只得反问:“梁姨?”

    “二小姐,你能不能……”梁姨似有要求,但难以启齿,顿了顿才心一横说道,“……回家看看你爸爸?”

    “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他和太太大吵了一架之后,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直到刚才才出来,让我把你叫回家一趟。”

    炎凉支着额头,手肘撑在书桌上,对于梁姨的要求实在是提不起兴致:“我跟他无话可说。”

    梁姨料到她会这么回答似的,拿出苦口婆心那套用惯了的老招对付她:“还是回来一趟吧,毕竟是父女,虽然他……”

    “您把徐子青叫回去吧。他们才是真正的父女。”

    说这话时,炎凉不经意的抬起头来,语气便蓦地一滞,目光也怔住了:斜倚在书房门旁的蒋彧南并不为自己的突然出现而致歉,只仪态轻松地放开原本抱着的双臂,朝她晃了晃手指,也算沉默地打了个招呼。

    炎凉也不确定他听到了多少,自己家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实在不足为外人道,虽说他作为徐家的女婿,按道理来说也算是半个徐家人,可炎凉还是怕被这男人看了笑话。

    又硬着头皮和梁姨周旋了一会儿,炎凉终于把电话给挂了,自始至终也没答应回大宅。见她把手机放回桌上,一直站在书房门口的蒋彧南才抬步走近。

    炎凉坐那儿朝他笑笑,笑容勉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也不吭一声……”

    “见你在打电话,就没打搅你。”

    蒋彧南说着已走到了炎凉身旁,炎凉抬眸看看他,又看看没关的电脑,手不由自主的就伸向了鼠标。

    他手刚放到鼠标上还没来得及移动,就听蒋彧南沉沉地说:“不用关了,新闻我早看过了。”

    炎凉闻言,蓦地抬起头来。

    蒋彧南却只是一副无奈又好笑的样子回视着她。原来在她动了要关掉页面的心思的同时,就被这个眼尖的男人逮了个正着。

    炎凉有点看不懂他对此事的反应了,百般思量间,炎凉能说的话似乎只剩下一句:“Sorry……”

    仔细观察蒋彧南,倒是没嗅到什么怒意,但炎凉也算是见识过好几次这人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难免还是有些小心翼翼地等着他的回答,可是蒋彧南只是沉默地接受了她的道歉,矮身接过炎凉手中的鼠标,替她关掉了网页。

    “我们都是拿了结婚证的人了,你以为我会相信记者的捕风捉影?”

    看他的表情,再看他的眼睛,炎凉觉得自己可以松口气了。

    但他紧随其后的一个转折,却又令她肩膀一紧:“不过……”

    蒋彧南的一只胳膊正环搂着她,自然感受到了她肩膀的瞬间绷紧,因着他俯着身体的姿态,此刻的二人眼睛对着眼睛,鼻尖若有似无地贴着,连他说的话,也是直接晕热她的双唇:“……作为补偿,今天剩下来的时间里,你是不是该心无旁骛的好好陪陪我?”

    彼此之间本就只隔着一厘米左右的距离,蒋彧南话音落下的同时,又悄然地靠近了一分,看样子像是要吻她,这个节骨眼上、尤其是接了梁姨的电话之后,炎凉实在是没心思接这个吻,心里正打算着:是不是要迎合着来个草草了事……

    蒋彧南竟然就在这将吻不吻的关键时刻停了下来。出人意料地说了句:“我饿了,做饭去。”

    炎凉一愣。

    蒋彧南的手则从她肩头滑下至她的腰身,轻轻松松就把她从椅子里带了起来,而他,转眼就接替而上、坐进了椅子里,现在换他仰头看着她了:“我忙了一整天都没来得及吃饭。”

    “……”

    “……”

    这样居高临下地看这个男人,仿佛能看到他掩藏的很好的疲惫,想来他是要比她忙得多,应付各种突发状况,他自然也比她更累。

    “好吧。”

    炎凉应道,绕过书桌往门边走,走到一半又听见他说:“不准像上次那样偷懒、直接叫外卖打发我。”

    炎凉停下脚步,无奈地想:这果然是个记仇的男人……

    不由得加大了音量也拖长了音调,以表示自己的决心:“遵——命——!”

    蒋彧南微笑着目送这个女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书房门口。

    笑容随即隐没。

    电脑上的网页虽然已全部被关掉,但股票软件还在运行。蒋彧南将软件最大化,一片红绿数据立刻显现在整个屏幕上。

    徐氏的股票在经历了几番大跌和反弹之后,停在了一个还不算太令人绝望的指数上。

    这回,蒋彧南关掉股票软件,连电脑也一并关掉了。很快黑下去的电脑屏幕上,折射着这个男人的脸。

    冰冷的屏幕目睹着这个一脸冰冷的男人,是如何一点一点重新展开笑容的。只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此时此刻他的这个笑容似乎带了一丝……嘲讽。

    ***

    一顿晚饭花去蒋太太一个小时的时间,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蒋先生坐在餐桌旁目睹全过程,早已打消了之前的念头,柔声问自己太太:“要不……还是叫外卖吧?”

    炎凉用锅铲把锅里那已炒焦的食材拨进垃圾桶,这才回头瞪一眼坐在那儿、一派悠哉的蒋彧南:“我都已经做好两个菜了,你现在才跟我说要叫外卖?”

    这女人语气里的咬牙切齿令一贯高高在上的蒋先生乖乖噤了声,他低眸看一眼桌上那两盘所谓的“菜”:一份蔬菜沙拉,一份水果沙拉。

    蒋彧南犹豫了一下,为她着想,也为自己的胃着想,他终于起身走向料理台。在这个女人第三次尝试做糖醋鱼之前,从她手中接过锅铲:“算了,还是我来做吧。”

    炎凉挑眉看看他,原本严肃的表情,在确定他真的要替她下厨之后,立刻就变为开怀一笑。

    终于得解放的炎凉三下五除二就把围裙摘了,把位子让给蒋彧南,自己快步走到餐桌边,大松一口气地坐了下去,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吩咐道:“我饿了,再做两个菜就好。”

    说完之后就见背对着她的蒋彧南默默地摇了摇头,无可奈何至极的样子。炎凉倒一点也不自责,吃点沙拉填填肚子。

    不久之后厨房里就飘起了阵阵鱼香。

    而窗外,早已是夜幕降临。饿着肚子等晚餐的炎凉丝毫没有察觉,黑暗早将这栋公寓楼层层包裹……

    ……

    ……

    而就在这栋公寓楼不远的餐厅中,偌大的包厢里,只坐着徐晋夫一人。

    这已经是前来赴约的徐晋夫第六次抬腕看表了。

    这时候,包厢的门被人从外头推开,徐晋夫听见动静,端坐着抬起头来:“怎么回事,迟到这么久?”

    一贯的训斥女儿的口吻在抬头看见来人的长相时,蓦地一顿。徐晋夫疑惑的思索了两秒,而后眉头皱的更深:“你怎么会在这儿?”

    “怎么,不欢迎?”

    徐晋夫没说话,他的一脸冷意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来人却不顾徐晋夫明显的蔑视,随意地拉开最近的一张椅子,径直坐下:“我来这儿呢,是为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随此人走进包厢的,还有个助理模样的年轻人,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候命。

    徐晋夫并未接腔,直接拿出手机拨号码,系统却提示对方已关机,徐晋夫脑中已在尽力思考,面上僵硬的一笑:“丽铂从来都是我的死对头,我还能从江总口中听到这么好消息?”

    他说的话极其在理,江世军回以嗤鼻一笑。

    见徐晋夫警惕地不再多发一言,江世军悠哉地往椅背上一靠,与徐晋夫的神经紧绷形成鲜明对比,江世军并未说话,倒是站在一旁的他的助理,十分恭敬地对徐晋夫说:“徐总,我们此次前来,是特地提前来通知您:丽铂集团打算正式收购你徐氏。”

    ***

    这个笑话终于逗笑了历来不苟言笑的徐晋夫。

    江世军并未直视徐晋夫的笑容,垂着头不发一言,一派安然自得的样子,只微微一挑眉稍,助理得了命令,从随身携带的包中拿出一叠文件,送到徐晋夫面前:

    “这是我们目前和徐氏的几位股东所签署的非流通股股权让渡书,以及,我们所购买的徐氏在市场上的流通股的资本证明。”

    徐晋夫原本那觉得荒唐的笑容,僵在脸上。江世军这才缓慢的抬起头来,好好欣赏一番这个比自己年长不了多少的商界前辈的错愕。

    徐晋夫不止表情僵硬了,手也有些不受控,伸向那些文件时,腕子轻微的一抖,虽然很快被他克制住,但这一幕仍没逃过对面那双鹰一样的眼睛,江世军笑容更深地看着徐晋夫慢慢拿起文件翻阅。

    一一翻阅,一一查看在让渡书上签字的股东名单,徐晋夫仿佛嗅到了一场旷日持久的阴谋,可越是如此,越要表现出镇定,以至于徐晋夫只看到一半,就没有再看,抬眼冷哼道:“这些股份加起来才只有多少?你想光凭这些就从我手中夺走徐氏的控制权,那也太天真了。”

    江世军啧啧地摇了摇头:“看来你真是老糊涂了,记性怎么变得这么差……”

    对于江世军的揶揄,徐晋夫警惕地皱起了眉,流转的目光泄露了他正在回想自己之前还曾有过什么疏忽。

    很可惜,徐晋夫再努力回想也没有理出个头绪,江世军冷冷一笑,提醒道:“你难道真的忘了,你在任命这一任的CEO时开出了前所未有的高条件,其中就包括——给出一部分股份?”

    一语正中靶心。

    徐晋夫脸色一白。

    长久的静默后:“你是蒋彧南的……幕后老板?”

    这回,江世军是真的忍不住耻笑出声了,摇摇头,做一副可惜的模样道:“你未免也太小瞧这些个年轻人了……”

    “……”

    “是你二女儿发信息约你来这儿谈事情的,结果我却出现了……”江世军一点一点的将话题引至悬崖,“……徐总,你以为这是为什么?”

    耗费了这么长的时间、精心织就的这张网,终于迎来了徐晋夫的后知后觉。徐晋夫的脸色从苍白至惨白,最终,脸上已毫无血色地他痛苦地一捂心口——

    江世军亲眼看着徐晋夫的脸色一点一点的变化着,心情大好地笑起来。

    见江世军起身,助理自动退后半步让出路来,并看着江世军踱步来到僵坐在那儿的徐晋夫身旁。

    看着徐晋夫不堪重负的样子,江世军自是不吝于给他最后一击的。他慢条斯理地从徐晋夫没有查看的文件中抽出一份,直接送到了徐晋夫手里。

    “而且……实在是不好意思,你最疼爱的大女儿,也把她手头的股权抵押给了我。”

    徐晋夫的手再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看到文件最后一页上的签名,熟悉的字迹……徐晋夫浑身一痉挛,文件轻飘飘地落在了桌上。

    江世军低头欣赏一番文件上写着的“徐子青”三字,再挂上微笑,抬头:“徐总,你聪明一世,却怎么生出了这么个笨女儿?投资失败了,就只知道挪用公款填补,我只是帮忙把她公款还上了,就真的我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了。只是苦了周程那小伙子,替她掩盖这么多……”

    徐晋夫双眼早已血丝满布,怒斥着要打断他,却呼吸不畅到声音都再难发出来,江世军却依旧是那把张弛有度的嗓子,一切的恶意经他的口说出,几乎都已包裹上一层优雅:“我掌握的证据只能送一个人坐牢,你是舍得你大女儿去吃牢饭呢?还是干脆让周程帮忙帮到底,揽下全部商业罪证呢?”

    江世军的演说终于结束,如今的他抱着双臂站在那儿,冷眼看着徐晋夫颤抖着双手,艰难的从怀里掏出药瓶,打开了盖子,手却已经拿不稳这小巧的瓶身,一抖,药瓶就应声落地——

    白色药片纷纷散落在地,在猩红色的地毯映衬下白得格外刺目。

    徐晋夫的脸色却比药片还要苍白,唇色却是发紫的,他艰难地弯腰试图捡起药瓶,终究却只是重重一跌,整个人双膝跪在了地毯上,佝偻着背。

    以江世军站立的角度看,他此番跪着的姿势,就如同乞求赦免罪孽的忏悔者。

    眼看徐晋夫就要够着离他最近的那没药片,江世军随后也蹲下了身体,先徐晋夫一步捡起了那枚药片。

    却不是送到徐晋夫嘴边,而是抬起手来,迎着光仔细观察这枚药片。

    苟延残喘的徐晋夫晃悠悠地把手伸向他,如同乞讨。

    乞求他的心慈手软。

    换回的却是江世军一抹更深的微笑。

    未免徐晋夫痛得神志不清而遗漏了自己的话,江世军刻意凑近徐晋夫的耳边,一字一句、十分清晰说:“目前我所持有的股份还不能与你抗衡,可明天的事,谁又说得准呢?就像你……活不活的到明天,也要看你的运气如何了。”

    说完,江世军象征性地拍了拍徐晋夫的肩膀,冠冕堂皇的样子就仿佛在说:徐总,你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江世军就这样保持着笑容起身,理了理衣领:“不好意思,隔壁包厢还有我的饭局,您这儿我就不奉陪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决绝的脚步踏碎那救命的药片……

    ……

    ……

    糖醋鱼,宫保鸡丁,油淋青菜,两份沙拉,一一摆盘后,炎凉抬头看看自己家的这位大厨,伸手接过他递来的一碗米饭,埋头开吃。

    蒋彧南则默默坐到另一边,等着她对他的手艺发表些看法,无奈她估计是真的饿了,没有丝毫要抬头的意愿。

    无奈,只能他主动开口询问了:“味道怎么样?”

    炎凉这才暂时放下碗,空出一只手来,只来得及竖了竖大拇指而来不及说话,同时,另一手的筷子已经夹回一片鱼肉,正要送到自己嘴里,却顿时手一抖……

    刚准备拿起筷子的蒋彧南听见一声倒抽冷气的声音,一愣,抬头就见脸色微变的炎凉正捂着胸口。

    “怎么了?”

    “心脏突然抽了一下。”

    “好点没有?”

    炎凉皱着眉头,掌心按了按胸口,并没有再感觉到什么异样,这才抬眸朝蒋彧南点点头。

    大快朵颐之后炎凉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蒋彧南收拾好餐桌,也坐了过来。

    这似乎是婚后二人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的独处,没有加班的困扰,没有记者的烦忧,但显然,彼此都有些不适应这样的闲暇,蒋彧南搂着她看电视,不说话,炎凉也有些没有主意,看下挂钟,9点都还没到,只能扭过头去问他:“今晚打算怎么过?”

    “看看电视,然后好好的睡一觉。明天肯定又有的忙了。”蒋彧南边说边换台。显然他们都是不善于谈恋爱的人,炎凉对这索然无趣的电视节目没有一点兴致,列数一下情侣之间该做的事,似乎……他们都没做过。

    “我们似乎没有一起看过电影。”

    蒋彧南表示同意,把频道调到新闻台,随口应道:“嗯。”

    “没有一起旅行过。”

    “纽约。”

    他的答案当即遭到炎凉的否定:“出差的不算。”

    “好吧。”

    炎凉继续列举:“我们也没有见过彼此家长,也没有举办婚礼。”

    “我见过你的家长。”蒋彧南立即予以反驳。

    炎凉似乎没听到他的回答,自顾自感叹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忙完,才能过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蜜月旅行。”

    蒋彧南一直看着电视屏幕,似乎根本没在听她在说什么,可突然之间他就沉默地把电视给关了。毫无征兆炎凉还没反应过来,疑问的“嗯?”了一声,询问地看向他,就听他说:“那先把看电影这个给解决了。”

    蒋彧南已经起了身,也要把炎凉从沙发上拉起来。炎凉不愿动,看一眼窗外,除了黑暗,看不到别的:“外面好冷,不想出去。”

    “那就在家里看。”

    炎凉被他带着,急忙趿上拖鞋,一边跟着他的脚步走向那从未使用过的家庭影院,一边听他说:“朋友送过我一些电影胶片,我之前都没看过。”

    设计师当初就是照着迷你影院的设计,开辟了这个家庭影院的空间,可面对放映机,蒋彧南绝对是外行。

    他参照说明安装胶片,炎凉拿了瓶红酒,倒拎着两个酒杯回到家庭影院,短短时间里蒋彧南已经装好了胶片,正在调试。

    “这么快?”炎凉原本还以为自己能头一回欣赏到蒋先生的手忙脚乱。

    虽然已经算上手很快,蒋彧南还是朝炎凉无奈的耸耸肩:“弄得这么繁琐,不如直接去电影院看了。”

    炎凉边倒酒边驳斥:“这叫情调。”看来她是十分欣赏家装设计师对于家庭影院的这个小巧思。

    蒋彧南也不知自己装的是哪部电影,直到放映的字幕打了出来——

    是一部十分出名的讲述父爱的旧电影。

    讲述了意大利一对犹太父子被送进纳粹集中营,父亲不忍年仅五岁的儿子饱受惊恐,利用自己丰富的想像力扯谎说他们正身处一个游戏当中,必须接受集中营中种种规矩以换得分数赢取最后大奖。

    看了让人感慨。

    炎凉感慨的同时,更多的是唏嘘,尤其是看到屏幕上伟大却也渺小的父爱——两个人都不是多话的人,一直安静观赏的炎凉还是没忍住,问他:“你父母是怎样的人?”

    蒋彧南看着屏幕,炎凉看不出他是在思考她的问题,还是陷进了剧情中没有回神。时间久到炎凉都要怀疑他是真的没听见,因为忍不住再问一遍——

    蒋彧南却在这时突然站了起来,“这瓶酒味道有点不对,我去拿过一瓶,你想喝哪种?”

    炎凉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拿过酒杯品一口,并没有察觉什么异样,倒是蒋彧南,已经询问道:“拉斐?”

    很快蒋彧南就从炎凉面前走了过去,眼看他都已经拉开放映室的门了,炎凉只能说:“好吧。”

    电影正进行到第二幕的精彩之处,炎凉独自坐在宽大的椅背中,听着原声发音的意大利语,她很早之前看过这部电影,如今重新再看一遍,却觉得更加震撼。

    蒋彧南什么时候回来到放映厅的,她丝毫没有察觉,直到他开口叫她:“炎凉。”

    炎凉这才抬起头来,只见蒋彧南就站在半敞开的门边。

    他的背后是光亮,身前却是黑暗,就这样站在这样一个交汇处,神情复杂的看着她:“电话,找你的。”

    炎凉回到客厅接电话。

    “二小姐……”是梁姨的声音。

    “梁……”炎凉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只因为电话那端的梁姨突然小声地哽咽了起来。

    这令炎凉愣了愣才回过神来,声线绷得紧紧的,“怎么了?”

    梁姨一时之间没有接话,炎凉在电话这边等的心率骤乱,而这时,梁姨的电话似乎被交到了另一个人手中,炎凉耳边随后响起了母亲的声音:“你爸爸他……”

    有什么东西,沉默的,醍醐灌顶而来,几乎要淹没掉炎凉的听力。她呆立在电话机旁,手指僵硬的拿着听筒,但似乎再也没有听进去半个字。

    直到另一只手从她手里接过听筒,炎凉才猛地回过神来,那只手传递过来的正常的体温令她意识到,自己的手是有多么冰凉。

    看到她这副愣怔的样子,蒋彧南难免有些担忧:“怎么了?”

    炎凉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蒋彧南只得把听筒放到耳边:“喂?”

    这一声“喂”如一把利刃,狠狠劈开炎凉恍惚的神智,也彻底惊醒了她。

    炎凉的听觉神经仿佛也在瞬间恢复了正常,刚才她听到的那些话:医院,医院……炎凉想也没想,脑子一片空白的冲向玄关。扯下挂在装饰柜上的车钥匙,就这样夺门而出。

    她飞车到达母亲告诉她的医院,所有人都站在病房门外,听见走廊不远处传来的慌乱的跑步声,才齐齐看了过来:

    满头冷汗,单薄的家居服,脚上是一双拖鞋的炎凉,就站在他们视线的焦点。

    有梁姨,有周叔叔,有周程,有徐子青母女……炎凉回应着他们的目光,突然之间,只觉得之前的一切激烈都平静了下来。

    所有人,没有一个人说话,炎凉安静的听着自己逐渐恢复平静的心跳声。不久之后,炎凉就看到母亲从病房里走出来。

    一向保养得当的母亲,似乎一夜之间已两鬓发白,炎凉不确定这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她走向母亲,听清了母亲对梁姨说的:“准备丧事吧。”

    母亲语气只是很淡而已,并没有哽咽,梁姨点头称是,母亲又转头看看炎凉:“跟子青一起进去,看你爸爸最后一眼。”

    炎凉和徐子青一同走进病房。

    这或许是这两个女人这一生的所有单独相处时间里,第一次没有争锋相对,没有冷言冷语。有的,只是一片空白。

    看着病床上白布遮身的场景,炎凉呆立在门边,没有勇气靠近半步。她看着徐子青快步走到病床边,当即双腿失力地跌在了地上。

    徐子青伏在那里,双目无神,极致的悲伤,以至于呈现一幅哭不出来的样子。

    许久,炎凉才也走到病床边。

    徐子青仰头看着她,炎凉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只能蹲下`身去将徐子青搀扶起来。

    徐子青终于得到了支撑,抱着她,失声痛哭。

    炎凉站在那里,感受着徐子青的眼泪流进她的衣领的炎凉,瞬间迷失了方向:

    她该不该哭?

    她又该找谁去哭?

    ***

    徐晋夫去世的消息一出。

    股市连续三天跌停。

    炎凉连续三天呆在大宅,蒋彧南则呆在公司,所有人都猜测徐氏这艘大船即将沉没,蒋彧南除了为此善后,也无力回天。

    蒋彧南再度在徐家见到炎凉,这女人是一张素净的脸,没什么表情,“这里交给我,你回家睡会儿吧。”

    炎凉摆摆手,拒绝了:“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按照老家的习俗守灵而已。”

    蒋彧南跟着炎凉走到了室外,大宅的两处花园都摆放了藤椅,现在连这室外的藤椅都被遮上了一块白布。

    炎凉心中堵着什么无法纾解,看到这白布,心中一酸,直接把白布掀开丢到草地上,这才坐进椅子里。

    蒋彧南并未坐到另一边,只是站在她身旁,她一歪头就能靠在他的腰侧。

    这个冬天是炎凉度过的最难熬的冬天,不止因为寒冷……

    炎凉也不知道能怎么问,只能说:“公司没什么事吧?”

    “有点糟。”

    蒋彧南的这番回答,炎凉其实都猜得到。试问情况还能好到哪里去呢?

    她只是没想到,蒋彧南紧接着会说:“我们遭到了恶意收购。”

    炎凉蓦地僵直了身体。

    “你母亲让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可是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蒋彧南的手按在她肩上,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也好让你做好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