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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的确实有些匆忙,最后干脆直接的策划了一场大火,将可能留有纰漏的地方烧了个干净。
白蔹自然不会因为要制宣王于死地而损害自己的性命,那个村庄大多数人都与自己没什么交集,可那是活生生的条条人命,是与罗槿相处一年的地方,那和谐的氛围环境,是曾经给予过他温暖的地方。
费了些功夫,在宣王逃离后避开众人的视线、离开被大火包围的院落,精心布置下,火焰烧的足够旺盛,红光蔓天,再加上外面嘈杂武器碰撞的声音,让白蔹满意的勾起了嘴角。
——费尽周折,总算大仇得报。
当初为此打下现今的鬼医名头用了不少功夫,剩下的,宣王日后会是如何场面,就不是他能干涉的了。
宣王因‘鬼医’的死讯必然会受到老皇帝斥责,但是会是什么程度、什么结果,白蔹不能有十分的肯定,只是这位王爷得罪的人甚多,因他而失去爱妻的太子殿下,定然不会让他好过。先前的种种罪证,能为给太子下绊子而杀戮上百,这样草菅人命的人,其他罪证也一定不会少。
现在,最棘手的,还是如何让同在浮烟山的那位,心甘情愿的离开这个烽烟迭起的都城、心甘情愿的跟自己走。
借力轻身跃起,一袭黑袍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的穿过屋檐高墙,落身于正所庭院最隐蔽、偏僻的一处,在铁链缠绕的门前,顿住了脚步。
剑眉微蹙,片刻犹豫后,白蔹从衣袖中抽出一把素纹的折扇。
当下已是初秋季节,这把扇子却依旧贴身带着。叹了口气,先服了一枚碧绿色药丸,然后才在折扇扇柄衔接处旋转几下,从扇尾抽出了一柄细长利刃。
银白利刃在月光折射下也掩不住内里的黝黑锋芒。白蔹向来不带什么防身利器,上等的轻功和药理毒经,再加上他生性好洁,除了必要,并不喜欢手染鲜血……所以,身上带的,能让人见血的,思来想去就只有这把折扇了。
——只不过藏匿于扇内的那把刀刃被自己涂了剧毒,本是预备不时之需,却没想到多年来的第一次用到了自己身上。
抬起右手,眼睛一眨也不眨的向着自己左边手臂狠狠划去,利刃刨开衣袖、露出了臂膀处的肌肤。白蔹是高瘦身形,但衣料下掩藏的躯体相当健壮,肌肉不似阿武一般发达过头,而是曲线流畅完美,又充满了年轻的爆发力。
尽管服下了解药,但利刃上所带的毒素还是让他手臂伤口迅速蔓延出黑色血液。这伤口看着渗人,可白蔹拿捏得当,狭长伤口虽然涌出了不少鲜血,却不会损伤筋骨。
已经入了夜,可视程度有限,尽管屋中那人也是这个道儿上的,现在谁又能看得清这些呢?
似乎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十分满意,白蔹在左臂发出剧烈疼痛的同时,甚至轻轻勾起了嘴角。
三两下破开了铁索门链,推开了房门。
尽管这屋子地方偏僻、面积不大,但里面环境十分干净整洁,最里的隔间处有一张柔软小床……就算时间急迫,白蔹还是尽了最大的努力让罗槿待的舒适。
至于昨日深夜的欢爱为何不在床上进行,而是仓促完成,这些只能怪在白蔹身上。处理关系总是小心翼翼,白蔹是怕极了被拒绝,才总是选择用最强硬的方式,总是千般话语说不出口。
……
屋中一片昏暗,随着外界月光洒入,光线才好了一些。
“老师?”
轻唤一声,白蔹小心翼翼的抬脚跨入,就看到靠坐在木质物架边的罗槿。他已经尽可能规整的收拾了身上衣物,可奈何当时的白蔹太过心急,将本就单薄的长衫外袍撕出了几道口子,显得十分狼狈。
白蔹慢慢走近、蹲下,将黑色外氅扯下来,打算先盖在罗槿身上,却忽然,被身边人攥住手腕。反射性的想要收回,又感受到罗槿身上不同寻常的体温。低头望过去,那人一双眼睛直直注视自己。
“…白蔹……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原本的清越声音黯哑的不成调子,罗槿死死抓住白蔹意图收回的手,坚定问道:“我总是不知道你的想法,每次感觉拉近了距离,下一秒,你又走远了。”
“从前在浮烟山这处的遭遇是如此,檐下避雨是如此,东宫时候替我解围…也是一样。白蔹,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又或者说,你的来意?”
腕上五指冰凉,掌心一层冷汗,白蔹叹息一声,顶着罗槿带有‘审视’的目光将自己的衣袍盖在他身上,没有回答罗槿的诸多疑问,而是柔声说道:“准备的匆忙,可这里也有休息的地方在,怎么没去那边床上歇着?怎么…发烧了?”
劝慰的话说到最后,白蔹自己住了口,也让本身体温居高的罗槿脸上沾了红晕。为什么发烧,这样的原因说到现在清楚不过,正要责怪两句,却发现这样的责问像极了打情骂俏,话堵在嘴边说不出口,让罗槿怒火无处发泄。
“吃了这个吧。”
白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枚药丸,想也不想,直接塞到了罗槿嘴里。那药入口即化,没有多少苦涩犯呕的药味,只留下一股清凉萦绕舌尖,让他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冰凉指尖感受到衣料上的湿腻,有什么液体点点侵染下来。罗槿仔细辨认着,也许是过高的体温造成感官反应的迟钝,这时候他才发觉白蔹身上带了一股血腥味道。
感觉到白蔹的躲避,罗槿空出另一只手摸上去,果然掌下感受到的皆是被血浸湿的衣料,好像触碰到了那正在流血的伤口,惹得白蔹皱起了眉头、瑟缩一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
“老师,到现在,鬼医杜若已经死了。死在蔓天火光里,死在宣王手中。”嘴角勾起笑容,白蔹打断罗槿的话,任由他拽着,另一只手缓缓揭下脸上面具:“趁着现在,我把一切都告诉老师好不好?你想知道的一切,一点不落,全都说出来。”
——“还记得岭南启云山脚下的那个小小村庄么?”
罗槿一愣,拽住白蔹的手松开半分。
那个村庄他当然记得,那是他陪伴眼前白蔹整整一年的村子,也因为当时的他年纪尚小就有一身精湛医术,在村子里帮了不少忙,也受了质朴村民的不少感谢。
“大概三年前,正是朝堂两方斗争激烈之时,岭南山匪作乱,又恰好是太子负责。听说那时候太子娶了太子妃,宣王不知是哪里受了冷落,竟让手下军队扮做山匪,沿路的杀人放火。整个村庄,空留下一片炭黑狼藉。”
“一个不留。”
哼笑一声,看罗槿抿起了唇,白蔹面色也跟着阴沉下来、继续说道:“就算先在看来,宣王屠尽村民的作为也只不过给当日的太子添了几分心烦罢了,那可是无一活口呢。那村子对我不算友善,可也算是让我存活下来的村子,后来才能有机会查清当年父母家人遇害的原由,手刃仇家七十二口。我,就干脆借了这个名头,将‘鬼医’这一称号宣扬出去。”
“睚眦鬼医,这个名号也算贴切。耗费了两年时光阴,也算是有点儿成就。与江湖帮派结盟前来都城,却没想到能够遇见你。”
听了最后一句,罗槿身子一震,一双明眸中忽然多了几分恐慌。面对白蔹的全盘托出,还有一再强调的睚眦心性,让他开始怀疑眼前这人步步接近的意图。
白蔹的所作所为从来都难以捉摸,罗槿呼吸有些颤抖,生怕他下一句告诉自己,相处的这大半年,种种经历陪伴都只是一场恩怨酿衅。
松了手、垂了头,本就靠在墙角的罗槿伸手抵住地面、向后缩去。
“老师。”用受伤的那只手撑住墙面,将罗槿困在自己臂弯之内,另一手轻挑起他的下巴,温凉唇瓣狠狠印了上去,宣告了自己的所有权。
高烧中的口腔一片湿热,这结果实在是出乎意料,本能的伸手推拒,却被白蔹抓住、纠缠了十指。
“跟我走,好不好?”一改冰冷面色,白蔹声音温柔到了极致。
“山林河川,远郊市坊,脱离繁杂尘世,推开庙宇朝堂。昨天…是我太着急,现在有机会可以全身而退,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
向来木纳的爱人难得会如此吐露情话,让罗槿微微怔楞,片刻后,道:“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就算诈死又如何?你这‘鬼医’可是皇上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怎么会让你离开逃走?这事情无论如何…都会追查下去,到时候龙颜大怒,你又要…唔……”
“我竟不知道,老师你这么关心我?”
恋恋不舍的收了唇,白蔹目光低垂,笑叹一声,恳求道:“只要老师您同意,我就万无一失,有十足的把握离开这里。”
“所以,揭下皇榜、贡献丹药是假,伺机报复是真?白蔹,我可没说要原谅你。”昨夜撕心裂肺的疼痛难以释怀,罗槿如此回应道。这一句话让白蔹匿了声,看罗槿因为自己手臂伤口而动摇的眸子恢复清明,又开始无措起来。
强硬带走是迫不得已的最后选择,也怪昨晚实在是心急,虽然让他尝到了不少甜头,但也给罗槿对床-笫之事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本以为鱼水之欢可以使二人的关系脱离先前嫌隙,由最初的暧昧直接水到渠成,却没想到因为自己的疏漏逃脱造成了当下的局面。
“抱歉……可是,老师也是我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尝尽了世间疾苦的人,又怎么会轻易放手渴望已久的温暖?对老师做出那种事还来乞求原谅,是因为我…只有你了……”
看爱人像是惧怕责罚的孩童一般,原本闪烁着温和光芒、或者是精明光芒的凤眼正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难忍莞尔轻笑:“你只有我么?那阿武呢,他不是一直陪在你身边么。”
“他是那江湖帮派遣送的监督者,当初挑他,只因他不似他人精明,我更加放心些,毕竟那些所谓的‘名门侠士’有几斤几两,这些年我……”
“白蔹!”
破空声忽的响起,罗槿惊呼一声,就见三支短剑袭来,大敞的房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一黑衣身影。突如其来的攻击以着白蔹的功法明明可以侧身躲过,却因为罗槿就在自己身体掩蔽之下,花了时间伸手一捞,捞起罗槿的同时,第三支箭狠狠的插-入了他左侧胸膛。
“堂堂鬼医,竟也使得调虎离山之计?”黑衣人看向狼狈避开的白蔹,哼笑到:“公子背信弃义,灵素山庄特来此为兄弟复仇。”
“我何时背信弃义了?”
眼睛眨也不眨一下,迅速回了头、拔下了射入胸口的箭矢,鲜红血液随着他动作流出,一时间竟然有些失力。被护在身后的罗槿立刻封住了白蔹身上几处穴道。
刚才白蔹完全可以躲过射来的三箭,却为自己生生挨下,让罗槿十分愧疚,便前跨一步,护在白蔹身前,这动作惹来那黑衣人一声轻笑。
“鬼医杜若毒害了我灵素山庄弟兄阿武,更是背弃了当日盟约,没有手刃宣王,打着‘复仇’名义诓骗众人,我灵素山庄此是替天行道。”
“你休想从我手中脱逃,而且,就算你是鬼医又如何?刚才的箭矢上浸抹的可是鼎鼎大名、前代毒圣研制密毒,灵素山庄与前代毒圣素有交情,这□□药无可解,要想活命就乖乖的,跟着我回庄复命。”
“回庄复命?我还以为是要血溅当场、挣个你死我活呢。”
不知何时,白蔹唇色已然变得苍白,额头冒出了涔涔冷汗,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护在身前的背影。
天色已深,事态紧急,根本没有时间判断自己身中何毒,却在听见‘毒圣’二字后放下心来。
“明明阿武活的好好的,难不成你们这些人为了栽赃罪名已经迫害于他?莫非……庄主对于我这‘长生丹药’颇感兴趣?”
“这些就不用你管了,劝你不要妄动,否则毒性蔓延、全身溃烂。”黑衣人似乎以为任务进展顺利心情很好,全身上下仅露在外的一双眼睛左右打量着白蔹的一张脸:“呵呵,没想到鬼医容貌如此惊为天人,为何要常戴那张面具遮挡?”
“最好是不要抵抗,不然……”目光转向全身戒备着的罗槿,常为刺客杀手而练就的良好视力很快就发现了他脖颈为消散的痕迹,再看看着一身明显不正常破裂的衣衫还有现如今的站位姿势,很快明白了眼前二人的‘关系’。
面上带了探究笑容,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庄主只要留一个活口,让在下费事是小,到时候可别苦了您身边这位美人。要知道,这世间好男风的,若是你反抗,那……”
话还没说完,眼前一闪,带来一阵阴风,再反应过来,一双手紧紧已经扼住了自己喉咙。未吐完的话语变成了嘶哑在喉咙里的呢喃,白蔹身影瞬间出现在了黑衣人面前,一双狭长细眸冰冷渗人,
“下辈子说话,最好先看清对方是谁。污言秽语,不是所有人都能饶恕的。”
窒息感蔓延而上,因着那双骇人的冷眸,黑衣人恐惧的睁大了眼睛,似乎还有什么想要说出口,却只能发出一阵嗡嗡声,白蔹手掌迅速收紧,顷刻间,那个耀武扬威的黑衣人就断了气。
踉跄后退一步,将那刺客尸体扔到一边,白蔹大口喘着气,脸色苍白异常,却还是拿出帕子,将碰过黑衣人的那只手擦了又擦:“他看过我的脸,所以......必须死。”
“白蔹!”向前来揽住身形微晃的白蔹,罗槿匆忙握住了白蔹手腕,打探着他的脉象:“我先帮你封了周身穴道……”
“不要紧...那人口中的毒圣可是我的老相识了。”反手扣住罗槿的手,道:“还是先离开这里…”
一边说着,一边由罗槿搀扶着走出了门外。
离开阴暗房屋,暴露在室外澄澈月光映照下,视野更为清晰,也更容易变成目标。屋中那人的袭击给两人都提了醒,果然,一脚才踏出门外,四周就响起了破空声。全身戒备的罗槿一手搀扶着白蔹,另一手抄过搭在门上的链条甩开了袭来的几柄飞刃。
见偷袭失败,暗处立刻涌现了五道身影,也是一身夜行黑衣,浑身上下仅露出一双眼睛。
白蔹哼笑一声,想来,刚才出手杀掉的那个,应该是这几人的领头。现下肩膀处的伤口倒是不要紧,就是胸口的毒让他整个身子都变得麻痹,行动艰难。
到了这个时候他又开始后悔,后悔为了取得罗槿的同情内疚,没有躲开那第三支箭矢。
所幸知道今日会有一战,白蔹做了不少准备,对付这些人还算应付得来。
正对两人的黑衣人抬手一挥,剩余四人便倾身而上,向着屋前扑了过去——“公子!”
千钧一发之时,一高壮身影忽然降临,阿武手甩大刀,锋利刀刃将那个发出攻击指令的黑衣人瞬息毙命,心急回头、迈开步子冲了过去,就见那四人晃晃悠悠几下倒地。本以为正是需要自己大展身手的时候,可这危机就这样被瞬间解决了。
“离开这里,沿着西边小径出去...准备了马匹。浮烟山南门客栈...藏了马车。”看都没看阿武一眼,白蔹干脆全身都靠在了罗槿身上,一边喘着气、一边断断续续说道。
本来有一大堆话要说的阿武懂事的闭了嘴,想要上前帮忙搀扶又不敢靠近。三人都知道事不宜迟,罗槿立刻带着白蔹和阿武离开了院子。浮烟山虽然离着都城皇宫距离不近,现在时辰宫门又落了锁,但事关当今圣上,发生变故、派遣官兵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