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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桢微眯着眼,看着那个略有些纤痩的窈窕身影消失在门外。他收回目光的时候,眼角无意中瞥见长喜脸上那还一抹还没来得及掩去的困惑。
他知道这个伺候他多年的内侍心里在奇怪什么,有时候想想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种种举动,连他自己都有些纳闷,自已竟然会对一个裴氏女如此荣宠?
明明之前弃如敝履的女子,怎么忽然又上心起来?
他本已打算将她丢在冷宫一样的院落里,任其自生自灭。如果不是那个雨天,在芳林苑外,他无意中的回首一顾,看见不远处的小亭子里,一个素衣女子正伸出一双素手去接檐外落下的雨滴。
他脚下便再也挪不动一步,痴痴地立在那里看着那个素色的人影。
最叫他震动的是那女子眼中的神情,那样的自然天真,似曾相识。
光影明灭,恍惚中他似乎又回到那个无比寒冷的夜里,那个孩子跪在他面前,伸出白净的小手去接空中大朵大朵落下来的雪花。正是她眼中的明净纯澈、欢悦天真在那个寒夜温暖了他几被冰冻成铁石的心。
多少个午夜梦回,他在梦里又看见了这样一双眼睛,明净纯澈,欢悦天真,可是那只是在梦里,梦醒之后,早已不知斯人何处。
他本是打算在芳林苑近旁走上一走,嗅一嗅栀子的清香,便回勤政殿去批奏折的。但是在见到那样一个熟悉的眼神之后,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他的脚已经自动跟着那个素衣女子一路行了过去。
直到看到她进了幽篁馆,杨桢才停下步子,默然良久,转身而去。
他知道她那天一回去就病了,也知道德妃为了要在他面前博一个贤妃的名头给她请了个还算不错的太医,不过几天就治好了她的风寒。但他始终克制着自己不再朝幽篁馆走近一步。
直到这天他看见郑蕴秀走在去往幽篁馆的路上。
对于郑家这位京城第一才女,他一向是另眼相看的,不仅是因为当年她独具慧眼,将她的杏花投给了自己化名韦林所作之诗,更是因为她的眼睛。
那个孩子如果长大了,多半也会是这样一双眼睛吧,杏眼流波,顾盼生辉。
他曾经无数次在梦里梦见那个孩子,但是有一次,只有一次,在他的梦中,那个孩子忽然离地而起,朝月宫缓缓飞去,他急忙伸手去抓她,却怎么也够不着、抓不住。她在空中飞着飞着竟变成了一个窈窕少女,隐身于明月白云之中,只瞧得见一双眼睛,眼若水杏,灿若流星。
而这个郑家的女子,正巧也生了这样一双明若秋水繁星的杏眼。
不知不觉间,他已跟在郑蕴秀的身后,来到幽篁馆外,他躲在一株大树上,看着院中那两个人言谈甚欢,剑眉不觉微微蹙起。
郑蕴秀这样一个清雅脱俗的才女怎么会和裴家这个不知廉耻,只知献媚取宠的女人这般交好?
过了几日,他忍不住又到了幽篁馆。院中寂静无人,只有榕树下一架秋千在风中微微轻晃着,边上一张小几,上面摆着一碟点心。
鬼使神差的,他的手就伸了过去,拈起一块来放入口中,等到盘中空空如也时才惊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把盘中的点心全吃光了。这样味道别致的点心,会是住在这里的那个裴家女做的吗?
他悄然潜入她的卧房,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她的卧房不若寻常女子的闺房陈设,倒是多出来一个大大的书架,还有书案、琴案,倒更像是一个书房。
无论是外面院落中的秋千架还是她这香闺,虽则简陋有之,不若德妃宫中的典雅华贵,但却布置的极为趣致,不仅不像个失意的宫妃谪居之所,倒像是个山中隐士自得其乐,悠然自在的小窝。
杨桢就躲在那书架子后面看美人出浴。明明一点脂粉不施,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簪环珠饰,弘昌帝却觉得眼前一亮,比她之前珠围翠绕、盛妆华服时还要光采照人,真真如芝兰玉树般灿然生辉,映得这间阴暗的屋子也瞬间明亮起来。
杨桢最先注意到的就是她那双眼睛,长得和郑蕴秀的极为相似,但比起郑氏却更为澄澈动人,形状也更为秀美一些。
她很敏感,很快就发觉了他的存在。但为什么看清是他的那一刹那,她的表情不见惊喜,反而是一脸惊恐。
是被自己吓到了吗?杨桢下意识的便想去扶起跪在地上显得有些慌乱的美人儿,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那双玉臂的触感极好,但是杨桢仍然敏锐的注意到一开始的时候,她明明是想要躲开的。
但是下一瞬,他就沉醉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幽幽暗香。他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入怀中,只想离那醉人的香气近一点,再近一点。
结果她竟然像一尾落网的鱼一般拼命挣出一线缺口,逃开了他的怀抱。
他并没有多做停留,但却已经发现良多。
她室中有琴,一尘不染。
她那一双柔荑左手五指没有留半分指甲,右手五指却留了三分长的指甲。他在她左手拇指骨节外侧,名指指端内侧都摸到了一层薄茧,只有每日练琴不辍的人在这两处地方才会磨出茧子来。
她明知他喜欢琴音,献艺之时却说她最擅弹筝。
她之前百般讨好献媚,只为邀宠,如今他故意这般暧昧的对她,她不但不受宠若惊,主动投怀送抱,反倒还想躲开他。
这是她的欲擒故纵呢?还是因为她当时确有些不舒服,他还记得他临走时她那急促的呼吸,发白的面色还有惊慌的神色。
杨桢不得不承认即使这是裴嫊的欲擒故纵,他也被她撩拨的有了点兴味,因为这实在是一个有点意思的女人,让他想要一探究竟。
而要想探究一个人最好的法子就是把她放在身边,这样才能将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尽收眼底,细细的瞧清楚了,才能琢磨出这个裴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他想起裴嬿成功勾引上他时,他在对面楼上看见的一抹紫色衣衫,如果这一切都是裴嫊的安排,那么没道理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除非是她从一开始就没认真想要讨得自己的宠爱。
她不是想要躲开他吗,那他就偏要把她放到身边,看看到时候她的脸上除了惊恐慌乱还会不会有别的神情。
他升了她的品级,刻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现对她的荣宠。他甚至再一次宣她到甘露殿侍寝。
看着一袭红裙,丝发垂两肩的玉人缓缓走近,杨桢忽然觉得一股燥热从小腹升起。
两年前她在月下莲台上跳那支“月下莲”时,自己的身体就已经想要她了吧?
一舞倾城,她那一舞,果然倾倒了他的眼,他的身,或许在那一个瞬间还有他的心。
不然他为什么会借着酒劲去非礼于她,在她之前他可从没碰过她们裴氏女的一根手指头。便是后来看似颇得他宠幸的裴嬿,他也只是喜欢看着她一点一点的褪下腰间的红裙,露出雪白紧致的大腿来,然后再递给她一杯五醉散,让她自以为是在婉转承欢,飞上云端。
可是越到后来,他就越兴味索然,因为裴嬿的大腿再雪白紧致,却不是那双玉腿,那一双他在某个夜晚撩开裙摆只看了一眼就刻在眼里印在心上的美丽玉腿。
而今晚,或许他便可以一睹他念想了这许久的那一双美腿。
所以,他命人给裴嫊送去的衣裳和她那日跳“月下莲”时的衫裙一模一样,只是没有诃子和亵裤。这样才方便他裙底观花。
如果不是裴嫊又在他的龙榻上吐得一塌糊涂,他那晚是真想就强要了她的身子的。
他是这样说服自已的,厌憎裴家人和享用一个裴氏女这两者并不矛盾。如果他之前不过摸手摸脸一类的肢体触碰就已经让这女子极其难捱的话,那么还有比强占了她的身子更好的报复手段吗?
只要是能伤害到裴氏族人的,能令她们感到痛苦的事,他有什么理由不去做呢?杨桢心中做如是想。
而这一晚裴嫊的表现让杨桢心里有了一个很不好的猜测。只怕上一次就算她没有中了暗算在食了紫蟹之后又饮了石榴汁,还是会吐他个一头一脸。只因为她并不想承欢于他身下。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特地请了自己的御用太医周太医来给裴嫊看诊,可是这个老头却说她呕吐恶心晕厥的原因只是因为饮了酒或是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
当真只是因为对酒的无法耐受,而不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又把周太医抓来,让他不用悬丝诊脉,也撤了帘子,四诊合参,再细细的为裴嫊诊了一回,除了知道她有惊悸之症外,竟还有个意外之喜。
因为曾经落水大病,她体质寒凉,子嗣艰难。
当时他脑中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居然是,太好了,那么就算他要了她的身子,她也不会有孕。这让他多么安心,他可以满足自己身体的欲望去睡一个裴家的女人,但是却绝不会允许他的孩子出自他的杀母仇人一族。
在南苑行宫,他第一次听到她的琴音。若单只琴艺而论,若是京城中的那些个才子们听过她的琴音,只怕郑蕴秀的第一才女名头就要保不住了。
她弹的这样好,明知他最喜琴音,却千方百计的在他面前藏拙,不肯奏上一曲。
这个女人在进宫之初的所作所为,当真是为了讨得他的宠幸吗?
为什么他越和她相处的时候越长,他就越是觉得对于他的宠幸,她其实是避若蛇蝎。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可能会比今天再晚一点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