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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谈到这一步,大家各自的条件和目的都达到,没多余的话要说。曹姨把宽宽抱了回来,笑着对我说:“宝宝吃东西不挑食,我喂他吃了一份果泥,一份虾饺,还有一份滑蛋羹,估计已经吃饱了。”
“谢谢曹姨。”我接过吃得小肚子溜圆的宽宽说。
何则林看宽宽倒是越看越顺眼,又接过去抱到怀里,喜滋滋地和他说话儿。
何连成看了看时间,对何则林说:“老爸,宽宽睡得早,我们先回去了。”
何则林心疼地看了看宽宽眨一下眨下的眼睛,终于松开了手,对我们说:“回去吧,等婚礼办完以后,就搬回来住。”
何连成扯了扯嘴角,没说出同意或者不同意,抱着宽宽同何则林告别,然后带我出了门。
回家的路上,他沉默了好久才问我:“乐怡,你说我该同意吗?我爸确实年龄大了,上一次住院算是凶险的,突然心肌梗,稍不留意就会再犯。我不想他带着担心和遗憾……”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他的这个问题只能自己做决定。虽然我知道我的话对他做这个决定影响不大,却仍不敢轻易开口。
何连成是一个表面看着懒散,实际内心特别坚决的人,他的事一向都是自己拿主意。即使亲密如我,我的也左右不了他的选择。就像刚才,他表面上在问我,实际是在问他自己。
我一直没说话,他也没追问,车子里只有宽宽含糊不清的叫着爸爸妈妈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他盯着前面的路面打破了沉默说:“我老爸都表白到这种程度了,我再这样坚持下去,会不会有点不太好?可是,我如果真的同意认何萧做弟弟,我怎么对我去世的妈妈交待?”
“要不,你别急着做决定,我去见过何萧以后再说。”我试探着问他。
宽宽这时在我怀里有点犯困了,眼睛睁一下闭一下,眼看马上就要睡着。车子里很安静,何连成看了一眼宽宽才又轻声说:“我宁愿我老爸对我简单粗暴一些,再多一些故意刁难,让我永远也不理解他的立场。可是今天他提到了宽宽,我忽然就理解他的心情了。特别讨厌的事就是,为什么他们当年犯下的错误不马上处理完,非要拖到现在,必须有我的意见才可以?我不想做这个决定,真的。”说到最后他声音拨高了起来,压抑不住的怒气就要爆发。
“我也理解他,但并不支持他,因为他伤害到了你。”我腾出一只手覆在他握方向盘的手上说,“你再想想吧,三天是挺仓促的。”
路上车多,有点小堵,我们堵在回家的路上。
“他不拿宽宽举例子,我不会犹豫要不要答应。他提到宽宽,问我如果宽宽长到二十多岁时,还没入何家的门,我该怎么办,我竟然一下子就心软了。”何连成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宽宽的头。
“你别这样想,宽宽和何萧完全没有可比性。宽宽是非婚生子,但是你一直都陪在身边,又这么疼他,他不缺少父爱。他和婚外情所生的孩子是不一样的,他缺少的只是一个手续而已。何况,我对于你是否和我结婚不在意,不要为了我去做什么违心的决定。”我看他情绪既低落又纠结,马上劝道。
他看了看前面堵得一塌糊涂的车流,俯过身来在我额头上抵了一下说:“傻,怎么可能做决定的时候不顾忌你。我们的宽宽在成长的过程中,不能缺失来自任何亲人的爱,包括爷爷和奶奶。”
我被他平淡语气说出来的话感动,忽然觉得嗓子就堵得难受,悄悄把头转向车外,不想让他看到我已经发红的眼睛。
他没有直接扳过我的头让我难堪,而是悄悄捏了一下我的手说:“你明天去见见何萧,听他都会说些什么,咱们再做决定。”
我低声嗯了一句。
何连成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怀柔政策”,他最见不得别人示弱,见不得别人哭。何则林对他那么冷酷无情的时候,他咬牙扛住,甚至不惜自己主动从集团出来。如今,何则林连条件都没提,只是把自己的真心话说出来,何连成就动摇到不成样子了。
第二天我在蓝山咖啡见到何萧,他还是一副精英的打扮。昂贵又得体的西服,意大利手工定制的衬衫,淡青色的条纹领带,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
他的脸色一如往常,有些苍白,秀气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沉静如水,看到我走进来微微一笑,整个人谦和得很。
“请坐,喝点什么?”他体贴地问。
“随便吧。”我简单应道。
“这家是正宗的牙买加蓝山咖啡,口味很不错,不需要用各种手法调制,喝原味儿的?”他很平静的试探问我,就像真是与老朋友聚会。
“好。”我点头。
蓝山咖啡价格贵得要死,一般市面上见到的都是赝品,最好的也都只是蓝山山脉周围地区出产的,正宗的难得遇到。
何萧招来侍者很熟练的点了两杯咖啡,等到侍者离开以后他身子往后一靠,像是放松下来的样子说:“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那件事不是我做的。我知道何连成恨我入骨,因为我对他的地位造成了威胁。说句实话,我不愿意自己是这么尴尬的身份,因为这个身份太辛苦。做得好,别人会说不过凭借着自己是某某某的私生子;做得不好,别人也会说不过某某某的私生子而已。‘私生子’这三个字就像屈辱的烙印,打在我身上一辈子也去除不掉。可,我没得选择,我不可能在出生前知道自己是私生子。如果胎儿在妈妈腹中有自觉的话,我想出生之前我会给自己一个了断。”
我被他直接的话震惊,从来没想到一向说话只说半句的何萧会在这件最应该死死隐瞒的事情上如此直白坦诚。
“从表面上来看,我确实有做这件事的动机。但是往深里想,我没必要。即使何连成不出席所谓的归宗宴,对我也没多大影响。甚至于,何则林是否承认我,我都不太看重。”何萧又说。
侍者端着咖啡过来,轻声说:“先生,您的咖啡。”
何萧示意他放下,才又对我说:“我想要得到何则林的承认,只是为了将来孩子知道自己的爷爷是谁,不想他和我一样说不清楚来历。”
我拿着银质勺子轻轻搅拌着咖啡问:“你叫我来,就是想说这些?”
“是,我没有所谓的证据,只是想告诉你我没做这些,至于是谁做的,你最好再查查清楚。”何萧抿了一口咖啡又说,“你信与不信都没关系,我只负责为自己澄清,至于澄清的话别人信不信,由听者自己来判断。”
说实话,何萧说的前半段我都相信,后半段我一点也不相信。
他如果真的不在乎能否得到何则林的承认,费尽心机努力这么多年为什么?努力拼进集团为什么?事事与何连成做对为什么?
“我对你的话不表示信或者不信,我想说的是人做错事情,总要付出代价才能被原谅。对于上一代的恩怨,我们谁都不知道详情,只是凭着结果来猜测。不管当年你母亲与何则林是不是真爱,和已婚男人在一起要承担什么后果,她应该知道。再者,我理解你的心情,却不能原谅你的做法。你有没有想过,何连成的母亲在知道你妈妈存在时,是个什么心理?”我在心里想了半天,才勉强用一种不带感*彩的语气说了这番话。
何萧的身份确实不是他自己愿意的,但世上所有事情都讲个因果。她母亲种下来的因,就要他来承担这个果。没有人是可以不付出代价,就能得到别人原谅的。
质量守恒定律在人情世故上一样适用!
何萧揉了揉眉心,满脸疲惫的对我说:“你现在已经不再客观公正,也不再冷静,从身到心都变成了何连成的女人,打上了他的烙印。”
“你知道我离婚的原因吗?”我没接他的话,反而问他。
他点头说:“我不仅知道你离婚的原因,我还知道世人对小三儿的看法。但是那是你们眼里的看法,不管那个女人在世人眼里如何不堪,她是我的母亲,我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会毫无条件地维护她。”
他身子又紧绷起来,笔直地坐在深粽色的藤编沙发里,就像随时就要反击的豹子。他这种随时都像在谈判的身体状态,说明他一直抱着小心过日子。从来没有像何连成那样恣意妄为过。确实也有点可怜可悲!
我们两个的语气已经有点僵了,完全没有可能再继续谈下去。他有他的立场,我有我的立场,在这个方面没有人会退让。
多年的隐忍让何萧的性格变得特别沉稳,他沉默了几秒,先缓和了语气说:“我的话就到此为止,至于你们能听进多少,我真的管不到了。”然后他摊开手,请我随意。
我回到家,只能把何萧的原话告诉何连成,多说或少说都不妥当。
何连成听了他话以后,抱着我静静想了很久,最后坚决地说:“我不会去参加他的所谓归宗宴,我爸做错事让他自己去解决。”
我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做了决定,不由反问:“你老爸也左右为难得厉害,何况他在这件事上做了不少让步,你要是这么强硬的话,我怕老爷子身体吃不消。”
我的话又让他半天说不出话来,想了良久才说:“既然这样,我就借机再提一个条件吧。”
他说完松开手,拿起手机直接打给了何则林,我还没闹清楚什么,就听他轻声喂了一句说:“老爸,我同意参加何萧的归宗宴,不过还有一个条件,就是他离开集团,至于去哪儿我不干涉,你可以给他安排一个好去处。”
何连成的话让我眼皮一跳,猛然想到沈末说送我一个大礼的话。他说的大礼很清楚——是让何萧从何氏集团出来。他怎么会猜到这一步?
那边的何则林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何连成说:“好,我相信您,其它的事你照常进行吧。”
何连成挂了电话以后,脸上表情很难看,捏着手机转了几圈才有点不知所措地放了下来。
我走过去搂住他的腰,低声安慰道:“连成,对不起都是我多说了一句才让你陷入两难。”
“我的脾气我知道,最终做决定的还是我,与你没多大关系。你不提醒我也会想到老爷子的身体。我不顾一切与他做对脱离集团,对他打击挺大的。这几年以来,我确实没少和他对着干。他那天说得对,我没有容人之量,做事太过随心所意。说实话,看到他陷入两难,我比他还要难过。毕竟这十多年以来,我们才是相依为命一起过来的父子。我想如果我妈还活着,也一定会把何萧收进来,这样的人只有放在自己身边才最放心。”何连成紧搂了我一下,语气平静下来,“你放心,何萧走到这一步已经有些被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