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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新订的地方位于使馆区的一间西餐厅,我以前从未来过。
我因为堵车,比约定时间晚了半个小时,给他打电话,他说已经在里面等我了。这是一家法餐厅,布置得异国风情十足,穿着黑色制服白色衬衫的侍者托着纯银的托盘游走于各桌之间。
餐厅里有一个小舞台,四个拉小提琴的外国大帅哥正在演奏着舒缓的音乐,每一个侍者都彬彬有礼,我才走到古朴的咖啡色玻璃门旁,早有戴手套的侍者帮我拉开了门,嘴里说着:“小姐,请。您是有预定呢?还是一个人?”
“有朋友先过来了。”我轻声说。
“几号桌?”他低声问。
“16号。”我报了桌牌号。
“请您跟我来。”他低声说着,然后走在我右前方引路,和我只有一步半的距离,既让我觉得不压抑紧迫,又不至于跟丢。
还没等我来到桌前,程新已经从位置站了起来,笑着向我微微招了一下手。我走过去坐下,口里说道:“不好意思,堵车太严重了,晚了一会儿。”
“没关系,等女士是一种享受。”说完他抬手向侍者要了两份菜单,放在我面前一份说,“这一家菜味道不错,看你喜欢吃什么。”
“谢谢。”我微笑道谢,然后接过了菜单。
程新今天的举动让我觉得他与何连成没有一丝的联系,因为何连成挺厌恶西餐的,他宁愿去吃簋街的麻小,也不愿意一本正经的吃西餐。用他的话来说,我们的肠胃到底是适应不了用刀叉的西餐的。若是必须吃,也只是为了应酬,绝对不会主动吃。
西餐厅就是这样,安静的背影流淌着舒畅的若有若无的音乐,侍者穿着制服,轻声细语,让你觉得自己受到了最大的尊重。
菜品味道怎么样,我没品出来,只是知道整个过程当中,我很拘谨。
程新举止优雅地坐在我对面,极为细致地品尝着美食,偶尔抬头说一两句闲话。关于合作,他不提我也不方便在他做东的时候,说个不停,只简单说了一句便撂下了。
等到用餐完毕,他拿起雪白的餐巾擦了擦手,然后对侍者示意,让他上小甜点和咖啡。
“合作的事,我在出来之前和推广部的同事简单聊过。”他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说。
“哦,都有什么问题吗?”我身子往前微微倾斜,虚心的问。
“问题谈不上有,现在大家对你们公司的创意都很满意,唯一有异意的是价格。有一家公司和你们创意水平差不多,价格只是你们的七十左右。”程新直接说。
“那,对于价格你们的评分比重是多少?”我问。
价格再让下去,我们只能赔本赚吆喝,我有一群员工要养活,这样的生意真的不能接。我有底线,利润低于5%的合作宁愿放弃。不想把时间浪费到利润最薄的地方。
每个公司的经营方针不一样,我的主旨是做就认真做,利润有保证的情况下,争取尽最大的努力为客户做推广。
“占百分之三十。”程新说。
“那比重还挺高。”我忽然有点难过,把希望寄在一个毫无交情的人身上,我也是傻得可以。
“是的,不过当时投票的时候,我把票投给你了,应该能够给你多争取一些支持,不过这家公司不是一言堂,最后还要是看各部门的综合评分。”程新严肃而认真。
他眉峰微微皱着,眼角有细细的若隐若两年浅纹。
“谢谢您。”我忙道。
“不用客气,我道听途说,知道你的经营出了点问题,现在资金可能有点紧张?”他问。
“没有。”我马上否认。
在合作商面前要是露出自己资金链出问题了,合作的可能性就是零。现在不管是谁,也不会把宝押在一个可能翻牌的公司上。
“不,我没别的意思。红日预计明年的宣传费用是一千万,金额算是比较多的,想要做下来不是那么容易。我有几个朋友都在开公司,每家每年也要有小一百万的宣传支出,我帮你介绍一下,你看能不能接几单缓一下你的现状。”程新知道他的话让我误解了,马上解释。
“谢谢,暂时不用了。”我断然拒绝。
既然在我所有的客户里,对方都使上了同一个简单但管用的办法,那后面的客户想要谈下合作,不仅是靠有人介绍就能顺利进行的。
“我没别的意思,创业初期难免会遇到一些难题。”他继续说。
我苦笑了一下,创业初期?我早在两年前就过了创业初期。现在再用这个理由,太牵强了。
中国人讲究树大好乘凉,绝对是金科玉律。
“谢谢,暂时真的不用。”我不想过多做解释。
程新坚持了一下,便不再提这个话题,而是说:“红日的项目,我再在帮你争取一下。”
“谢谢。”这一次我是真诚道谢的,毕竟这个项目前后投入了不少精力。
从餐厅出来,我坚决地拒绝了他要送的我提议,自己抱着肩走地瑟瑟的寒风里。现在已到了冬季,帝都的夜风又干又冷,刮在脸上刀子一样。
我抬头看向天空,上面漆黑一片,路灯把没有树叶的枝桠投影到两旁的青砖墙壁上,在这样的寒夜里看过去,像张牙舞爪的恶魔。
沿着这条小巷走了二十分钟,我来到大路口,准备伸手拦车。夜风扑在红肿的眼睛上,疼得我半眯起来。
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当作发泄的渠道用一下就得快点收起来,不然太矫情了。
大约是地点偏僻的原因,等了十几分钟,还是没等到一辆空车。就在我跺了跺脚,准备往前再走一段时,程新的车子从相反方向驶了过来,在路口调了个头停在我身边。
他打开窗户,探身对我说:“上来吧,我一路开过来就没看到出租车。”
“谢谢。”我被冻得有点鼻塞,马上拉门上车。
想想自己也是作的,刚才干嘛要那么坚决地拒绝他送我?这下好了,自己作了一回,差点冻成重感冒,然后还是上了他的车。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等程新把车子停在我家门口时,我拉开车门的同时问了一句:“要不要进去坐会儿?”
说完这句话我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明明自己想早点回去陪孩子,请他进来干什么?
“不影响你孩子们休息?”他有点犹豫的问。
“孩子们今天不在家。”我总不能在别人客气的时候,马上收回刚才的邀请吧,只得顺着接了下来。
“那,好吧。”他倒不再客气,拉门下来跟着我进了家。
今天和上次不一样,沈末把孩子们接到了无名居,说让我回家以后子再过去接回来,我这脑袋一犯晕,就把程新让了进来。
进屋的时候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九点一刻了,最多留程新坐二十分钟,十点之前一定要把孩子们接回来。
“你随便坐,我去给你沏杯茶。”我把东西放在柜子,示意他在沙发上坐下来。
“好的,谢谢。”他客客气气地说。
我从厨房烧好水,沏好茶端出来,却看到他正坐在茶几前拿着一份材料在看,听到我出来的声音,抬头看看我,脸上全是奇怪的表情。
我不明就里,把茶端了过去,放在他面前,说:“这么忙,抽这点功夫也要看文件?”
“不是。”他摇了摇头说,“这个东西在你这儿看到,真是太奇怪了。”
我还是听不懂他的话,就着他递过来的角度瞄了一眼他手里的材料,这一眼看得我差点魂飞九天外。
在他手上的,赫然就是那份沈末从国外花了重金和关系弄回来的病历!
他的病历,在我手上,确实是天下第一惊悚的事!
“这个……”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伸手一把抢过来,却晚了一步,他把手往后一缩问:“能解释一下吗?”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这要怎么解释?我不小心捡的?我怎么那么会捡啊!实话实说,那岂不是再次打破我的计划,逼他去重新想起那些并不是完全美好的往事。最重要的一条是,如果他与何连成没关系,我这样侵犯别人**,后果是极其严重的。尤其是,他还不是中国国籍!
“这个说来话长。”我一边说,一边想着后面要怎么编才能把这个东西圆过去。左思右想,我还是没找到合适的理由。这要怎么说别人才会相信,而且我拿到的是他从车祸以后,所有的病历,包括各种重伤部位的植皮。
“没事,我有的是时间听。”程新的语气很冷,已经有了明显的怒气。
是的,谁发现自己被人观察不会发怒,人最讨厌的就是人当作东西被人观察的感觉吧。
“怎么,没编好理由呢?”他又冷冷地问了一句。
我终于在他的气势下,放弃了抵抗和胡编乱造的勇气,我抬起头,正视他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至于你相信不相信,就看你自己的判断了。”